零度以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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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逆风的巡飞

    那位神明走在正前方,黑色大衣的袖管随风飘动,虚掩着烛火隐隐发出昏黄光亮,此前不知有多少异教徒追随他的身影,一步步走向神秘的三途河源。

    “在艾斯缔尔令那乌鸦逆着风的流向飞旋后,又是将近一个世纪,它便一直停留在这个国度,靠近这条河源。在它的羽翼之下,始祖管理着冰之一族,由一道手交至一道手,直至一切由凛来掌控。”

    “您是这背后的权力……不,我是说,您似乎没有得到与其相称的地位。”

    “圣位?至少在得到这种称谓前,我曾是无忧无虑。人种总是热衷于给不理解的东西强加意义……好了,我们似乎已经走在路的中途了,那就稍作歇息,以向你讲述关于我在上界往事的形式。”

    说完,他转身扶住对方的手,牵引着这位年轻的神职人员从石阶走下。

    “异教徒在生命走到尽头后,往往是面部朝着黑暗的,他们的灵魂会变成乌鸦撕裂已无法运作的躯体,从这狭窄的空间里飞出舒展羽翼……”

    他们正在做着毫无意义的争斗,可他们必须无休止的争斗。随着夜幕降临,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了,犹如乌鸦的哀啼,哭泣着教会最黑暗的一日。

    一位少年漫无目的的逃窜着,他的喉咙已经被枯枝穿透,而他的双腿依旧没有停下,鲜血自创口流淌,沿着河源洒了一路。他的头颅似乎愈发低沉,双眼竭力地想要睁开,他在祈求,他不想让米卡利昂的人发现自己的尸骸。

    终于,他跑不动了,不自主地瘫倒在地,他想要呼吸四周的空气,可是喉咙已经被漫上来的血液阻塞,让他感到无比艰难。他没有立即气绝,在感知中趋于无限的时间中备受煎熬。

    “失掉这些,你们便失去了上界神明的庇护。”

    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他费力地握住,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注视着凭空出现的男子。他不知晓其身份,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但他想要将迫切的感激表示出来。可说话的能力像是被剥夺了,他用尽力气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可怜人,你是这样信服米卡利昂带来的教义,也是如此你的灵魂才显得无比洁净,你的归宿是永恒的上界,在那里只有神圣的乐曲与不变的幸福。”

    他缓缓合上双眼,在祝福中睡去。

    “阿撒兹勒……”

    “不需要再向我转述了,哪怕声音还算遥远,它理应无法传到此处,可欢呼声对于败家而言往往震耳欲聋……把这具尸体带走,这群人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穷尽一生追求的上界能够接纳他们,完全依附于他们作为权能受体的可能性。”阿撒兹勒嗤笑着,缓慢松开逐渐失去温度的手。

    听到这,神职人员不好意思地打断了故事的进行:“您的意思是上界对教会间的争执有所干预?”

    “呵,怎会?上界从未直接干预过六大板块,并非全能所不能及,而是人种每次愚昧的抉择都会令自身的进步停滞,总是这样……”

    “可是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本能地渴望上界,是在对作为受体不知情的无知,还是对现在的无助?不,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站在面前的神明竟会口口声声地否认他所居住的地方,否认为他带来一切的主神。”

    “倘若我说自己是借助少年作为受体而得以存在的另一生命呢?神造物不同于权能造物,我们必须习惯人种不完整的体能。而现在我一心想踏足于这片复乐园,这是否出于本能,亦或是我的一厢情愿?从我与凛交谈之时,便从你的神情中看出些许忤逆,这如我对于上界所想。这也是我带你来的目的。”

    “您的言外之意是?”

    “缪因的代行者,请将目光短暂停留在你生长着的国度,她犹如一位弃妇终日为始祖无边的欲望而恸哭着。因你们的失格,这哭声未能传达至始祖的耳畔,当然他理应一心向善。他不曾顾及自己名誉,贪得无厌地向其索取。”

    代行者垂下头不再说些什么,他对凛的鄙夷促使他产生了非分的想法,而现在自己不完全的想法被轻而易举的看透——效仿阿撒兹勒。银质十字架躺在黑色调的衣着上,让他的目光只得停留在这,使金属制的光芒映在瞳孔上。

    阿撒兹勒带走了少年的遗体,如他所愿,没有人会发现他在狼狈逃窜后的形体。他的灵魂早已遵循指引散成了魔能,而尚且完整的躯壳理应作为权能的受体,承载神造物的诞生,此前还没有一个受体能够包含权能的巨大冲击。阿撒兹勒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试验的进行。

    作为受体的人种取之不尽,但魔能总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只要上界与六大板块任何一方不遵守规矩,这趋于平衡的天平就将倒向一侧,使表面上的秩序失去制衡。神明失去魔能的供给尚且能够依靠权能苟延残喘,而人种在失掉魔能后连最基本的活动都无法维持。私自取用受体违背了上界圈定的准则,但他想要在权能是否能寄存在人种体内发现可能性。

    权能作为魔能的至纯体,拥有管控着特定领域的能力,单以人种的躯体根本无法实现承载,除非是像权能造物一般是由权能本身滋生出的个体。食尸鸦,自内部撕裂异教徒躯壳的食尸鸦,他们常以魔能的形式寄宿于异教徒的体内(异教徒可以产生错误的权能,对食尸鸦有一定吸引力),它们为宿主分配着那些权能带来的强大魔能,以致让躯体在魔能的强压下可以保持完整。

    依凭这样的思路,他将权能嵌入受体的同时,让食尸鸦对其进行无休止的啃噬。不知有多少因承受过量的魔能而迸裂,在不断地尝试之下,在阿撒兹勒近乎于绝望之际,那位异教徒的死神在堆砌着食尸鸦的尸体之上,看到了这个世界。就像是食尸鸦飞离了宿主的躯壳,他依附于宿主的一切来到了这里,作为唯一一个神造物,作为阿撒兹勒的造物,作为狄更城的子嗣,在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并不美妙的上界。没有乐曲,没有旖旎的风光,只有血液和啃咬自己的同类。阿撒兹勒并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在哭泣,他不知道在哭些什么,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没有了理由的做了囚徒。

    一切都在按照命运的编排进行着,他遇到了埃涅索,又受到了卢奇菲罗的欺辱。总之,他感到无可奈何,本身处于上界的他,为什么像被关押在牢笼中?

    “渡鸦,据卢奇菲罗的描述,你不仅顶撞了他,甚至在质疑我们上界管制六大板块的正当性,这是否有违我以神造物的形式令你诞生的初衷。”

    阿撒兹勒将银质十字架戴在渡鸦的颈项上,替他擦拭脸颊上的血迹补充道:“你要知道,如果那群食尸鸦中有一只过早的未能承受魔能而死去,你的肢体也将不复存在……”

    “不,不……这借来的躯体简直让我感到不安。我以神造物的形式诞生,是这些造就了我肮脏的出身,我为什么要感激为我带来不幸的?倘若你是我的父亲,怎会让我这般受苦?”

    “你拥有着成人的躯体,拥有着他们获取的学识,而你的心智却如热衷于自由的孩童。你是狄更城的子嗣,肩负着击溃虚假上界的宿命,这将是你的夙愿,你我共同的夙愿。”

    说罢,阿撒兹勒向他伸出双手,意图让他理解他的示意,站起来接受他所赋予的,多种命运中的其中一个。

    “来吧,在教堂就有圣徒为伴,在酒肆便有恶魔为伍。”

    渡鸦有些不知所措,他试探性的同样伸出手去,阿撒兹勒轻微点头向其微笑,有一瞬间他起了取悦这位素不相识的父亲的念头,可终究被愤慨盖过。他在握住的片刻在手中构筑着魔能,阿撒兹勒立即察觉把手缩了回去。

    他感到不悦,已经达到了几乎无法静下来思考的地步,他想让面前的人离开,只要阿撒兹勒还站在那里,他便有着说不上来的难过。他知道,放弃了与阿撒兹勒的交谈,便是放弃了了解上界的最有效途经,这让他无法遵循本能的畏缩与冲动。

    这是得不偿失的。渡鸦晃了晃脑袋。他意识到阿撒兹勒已对他有所戒备,看来在谈论方面今天的他将是一无所获。

    可令他意料之外的是,阿撒兹勒并没有做出过多反应,他不懂得这是出于愧疚,反倒起了不必要的疑虑。

    “多此一举……渡鸦,你的举动无数次证明了你无法承担死亡这项权能,可你是唯一的成功品,我不能对你苛求些什么。你不明白自己出现在此地的意义,而我也不能向你讲清,至少现在我对你倍感失望。”

    “阿撒兹勒……父亲……父亲!”渡鸦紧咬着下唇,不自觉地叫着对方。

    阿撒兹勒本已走到了门的近旁,他回头看向渡鸦:“对于神造物而言我担不起父亲这般天职,只有艾斯缔尔才能。”

    随后,是门扉合上的声音。

    那位代行者急切地叫住正在叙述往事的神明:“就因为这样的出身,令你无缘于上位?”

    “哦呀哦呀,看来魔史没能将我的一切记录完全。过去的三圣位确乎没有我的大名,而现在三圣位不得不把位置让给代表着耻辱的我。因为啊,他们都未曾想过,这项权能对于制衡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怎会?过去的神明意识不到死亡的重要性,又何以让魔能的转换趋于循环?”代行者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您一定是在对我说笑!”

    “为什么呢?我在初次见到阿撒兹勒的时候,哪怕有着与他人一样的学识,依旧没有意识到,就像那些人一样愚昧……因为啊,我诞生时的情形与死亡并无二致。”

    就如埃涅索所说,这是犹如尸骸般的降生。躯体想要支撑起权能,而权能又拼命想要融于躯体,二者的矛盾让本应有如此美貌的人显得无比丑陋。

    他的诞生就像是为了死亡,这项权能在未能与他相处融洽时令他备受折磨。他的身体是不死的,哪怕受了怎样的致命伤都会愈合,似乎只有时间的极限才能磨灭他,至少曾经他是这样认为的。

    在阿撒兹勒的带领下,他见到了他人口中所以神明的父亲——艾斯缔尔。

    那是太阳般光洁的身影,贫瘠的文字无法描述出他的神圣,十二刻度的指针像是光环,在他的上方转动着。他将挂在腰间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缓步走向略显慌张的渡鸦。

    阿撒兹勒拍了拍的背,示意他单膝跪地,右手攥拳贴在左肩靠下的位置。在艾斯缔尔的步步接近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为此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他似乎在打颤,却又显得无动于衷。

    作为阿撒兹勒学徒的埃涅索与卢奇菲罗在一旁观望着,艾斯缔尔将剑搭在他的左肩,向他宣告着上界的美德与拥有权能应尽的使命。渡鸦闭上双眼,从后方传来的乐声令他烦厌,他很想离开这里,在幽暗的空间中长久的坐立。

    宣告结束,渡鸦轻吻着艾斯缔尔的手背,以最干净利落的速度站起身行了礼。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呆愣愣地站在原处,与艾斯缔尔四目相对。

    “我将在此处赐予你应得的魔能化物,向在场所有人证明,承载权能的神造物沐浴于上界无限的光辉。”

    说罢,艾斯缔尔自插在扭曲空间中的无数化物中取出一把,递给了渡鸦。

    “阿斯塔罗德之刃。阿撒兹勒的造物,希望你能不负我的期许,自如驾驭这把愤怒之刃。”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渡鸦接过了这笨拙的利刃,再次向其行礼。回头看向阿撒兹勒,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