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脏，自己也有一段不堪的过往。

    汪岩不敢说一个小偷和一个禽兽，谁就比谁光彩一点。

    其实吴仁义会被人爆料汪岩一点也不惊讶，所以她在搜索了吴仁义的名字之后只用了几秒钟看到标题就知道，事情终于开始了。熊哥出手，从来都是又准又狠的。

    幸好，自己只是她的棋子，而不是对手。

    “吴仁义是吴仁义，你是你。不管他有多肮脏，你还是可以清清白白过你的人生。”阿亮以为汪岩这句话是在安慰他，没想到她后面半句，让他彻底酒醒了，“而我，才是真真正正拥有一段灰暗不堪的过去，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如果不是熊哥的话，也许汪岩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口碑和收入都在上游的翻译……家。十年前，她因为偷窃，差点要坐牢。当然了，偷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要论起价值来，又的确或许是千金难买。

    那一年她刚大学毕业，在一家文化公司实习，主要工作是给公司里的翻译做助理。其中有个资深翻译，也算她半个师父，姓朱，大家喊他朱神，因为据说朱神翻译又快又很有时尚感，尤其是一些商业计划书的翻译，很多段落，甚至直接可以拿来当文案用。那个时候，还讲什么信达雅，甲方爸爸喜欢的，就是最漂亮的翻译。

    不得不说，朱神给了汪岩新的思路，虽说她不是那么适应他的翻译宗旨——只要甲方高兴，按时交差，准时结款，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研究文字本来就是无止境的，既然这样，那deadline就是止境。汪岩从朱神那里学到的，是用读者的思维去看一篇稿子。翻译也是创作，所以创作者很容易陷入自己的舒适区，沉湎于享受自己创造的文字，而忽略读者。这一点，汪岩深以为然。

    就因为如此，所以汪岩认了朱神是半个师父。

    汪岩跟着朱神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一场跨境婚姻里的遗嘱翻译。他们的委托人是一名七十岁老先生的妻子，那位女士才四十不到，可想而知，这里头会有些微妙的家庭成员。老先生在美国和加拿大都有相当的资产，所以那部分的财产也会写到遗嘱里，当然，用的是英文。这个翻译也得到了老先生的授权。如果抛开八卦之心，完全能理解女士的心情，她想知道自己的先生在境外的那些钱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也只是想知道而已。

    这种案子其实最好赚，因为不用站什么立场。

    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插曲。有个三十出头的女士找了上来，说她是老先生原配所生的女儿，她怀疑“那个女人”会控制她的父亲，剥夺她和哥哥应得的份额。所以要求看一眼英文遗嘱的原件。这位女士在英国读了四年大学在香港工作了六年，自己的英文很好，所以完全能确定到时候翻译出来的中文遗嘱到底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情有可原，但是于理不合。朱神拒绝了她，公司当然支持这个决定。

    那位女士在讲到“那个女人”用卑劣手段从她母亲手里抢走父亲，害得母亲早早地就生了重病，最后生生是被气死的，她看到有个眼睛透明纯粹的女孩似乎动容了。于是，私下里找到了那个年轻的女孩——汪岩。

    打动汪岩的理由是，“我不是要争抢，我至少想知道，是不是我父亲自己的意思”。汪岩所做的事情，只是帮她拍个照片，让她看一眼而已。而这个举动的性质在公司看来就是窃取重要（机密）资料，朱神知道她只是善良，所以帮她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没有写进实习报告，也没有交到警察手里，要求的回报只是汪岩做他的女朋友。那一段监控视频一直在朱神手里，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汪岩认识了熊哥。

    不知道熊哥用了什么方法，视频从朱神那里到了她的手里，汪岩不但顺利地拿到了漂亮的实习报告，还正式进入了一家500强的公司工作，所以到了现在她能成为自由职业的翻译。

    当吴仁义的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熊哥把视频交回给汪岩，问她，接下来愿意继续跟着她，还是想要自由。这几乎是汪岩不敢想象的。因为不但视频彻底无法威胁到自己了，甚至那个要挟她的朱神，也在三个月前酒驾车祸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汪岩没有多问，也不愿多想。和朱神同居不到一个月，她就听说了，老先生的女儿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孝顺和善良，老先生五年前要卧床长期护理的时候，膝下的一儿一女都在外面借工作的名义逍遥着，因为他们各自已经分到了一套房子，彼时老先生也就一套和太太共住的不到两百平米的公寓，以及三百多万的存款。他们都不知道，早年间老先生在美国和加拿大都买下过新兴行业的股票，还托人购置了房产，在海外的财富量比在国内的翻一番都不止……后面的事情汪岩更不想知道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人性才彻底失望。

    终于拥有自由的汪岩，想不到阿亮居然是真心地想和她在一起，甚至是给她一个家。那时“我不配”的感觉灼烧着她拼命想逃，却没想到原来阿亮也是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谁都不比谁更高贵些。

    关于自己的故事实在太长了，长得汪岩没有力气和阿亮细说。她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个小偷的故事，告诉阿亮，只要不看过去，眼前是光明的未来，那就可以当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往前走的时候，把通往不堪的那扇门关上不再去看，终究会离往事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没有关联。

    阿亮没有听进去，他似乎只在那么多的话里听到一句，眼神热烈地问汪岩：“你是说，我们谁都没有配不上彼此，因为都有残缺对吗？”后面一句他没有说，因为汪岩不给他机会说。

    “我很累了，让我回去睡一觉，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