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前，众人停下了脚步。

    张游逸跨步向前，正声道：“九宫道长，张游逸求见。”

    “何事？”阁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夹杂着不满的气息。

    声音一出，孔老道的眼神忽然变得凝重，透过黑袍，微不可察望向阁楼。

    虽时隔多年，但这声音却再熟悉不过了。

    “我怕大法最后关头出现什么变故，特来护法，还望道长成全。”

    阁楼上沉默少语，传来了一声应允。

    推开阁楼首层的房门，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除了孔老道和那个叫见秋的黑袍男子，均都身感不适。

    阁楼的窗户都被贴上了密密麻麻的黄符，孔老道认出了这是锁魂符，一般是贴在刚断气的人身上，暂时锁住魂魄。

    狭窄压抑的楼梯没有灯光，只能摸索着前进，墙壁上有点潮湿，摸上去黏糊糊的，张游逸捏了一把，发出轻咦之声。

    来到三楼，房间终于变得光亮起来，只见地上以圆形扩张的方式摆满了灯盏，烧的不是蜡烛，这股独有的味道令人作呕，是尸油！

    蜡烛之下是石刻的阵纹，孔老道一时难以确认这阵纹的作用，但是配合着这尸油，肯定不是正道法术！

    而在正中间盘坐的正是那九宫山人！

    只见他双眼微睁，扫视了众人一眼，尤其是在几个黑袍人身上停顿了片刻。

    “我父亲呢？！”张游逸率先发话。

    “时辰一到，你自然就会看见他！”九宫山人开口的瞬间，地上的灯火无风自动，那股尸油的味道更加刺鼻。

    说罢，九宫山人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孔老道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也快接近子时了，他的手悄悄的摸向了包袱，如果突生变故，雷符无疑是施法时间较短，驱邪法力较强的最佳选择。

    而黄小川则在一旁显得有些焦虑，不知为何，从进到这栋阁楼，他的心绪就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块石头，始终难以平静。

    张游逸和另外三个黑袍人情况更糟，阁楼窗户紧闭，密不透风，同时又阴冷潮湿，但是几人却显得口干舌燥，仿佛置身火海。

    孔老道也察觉到了异样，阁楼内定有鬼物作祟，才导致的情绪波动。

    他急忙塞了一块东西到黄小川的手中，示意其含住。

    黄小川一看，这不是孔老道常常把玩的那块玉件嘛，想着师父常说，玉器长期温养有灵性，可使人保持灵台清醒，忌燥忌怒，便一口含在了口中。

    果然，在孔老道玉件的加持下，黄小川暂时摆脱了那股烦燥情绪的侵蚀。

    虽然影响不到孔黄二人，但是周围的气息却越来越狂躁。

    阴风戾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肆虐的冲撞着，这一刻孔老道猛然醒悟，这阁楼之下必有端倪！

    此时的张游逸和其余的黑袍人均痛苦的跌倒在地，凡人虽然有毅力超强者，但是在这么多冤魂厉鬼的侵袭下，又有几个人能扛住。

    张游逸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如锥入颅的刺痛感已经让他无法保持清醒，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失心疯的表情，五官甚至开始扭曲。

    在挣扎中，张游逸近乎咆哮的喊出：“动手！杀了他！”

    他身旁的黑袍人此时也不好受，可能是一直默念静心诀稍稍有点作用，不至于像张游逸一样近乎疯狂。

    只见那两个黑袍人立即扯掉黑袍，好家伙，两人赫然一身法衣，头顶纯阳巾，法斗的架势简直是摆足了。

    其中一名道士取出三清铃配合着步罡开始了驱邪做法，剩下的一个道士则拿出一张火符，艰难催动后将火符推向九宫山人，欲将其就地火化！

    看到二人的这番操作，孔老道摇了摇头：“哎，又不是在露天坝子你踏什么步罡啊！”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火符刚进入灯盏法纹的区域，竟凭空熄灭！

    同时一股近乎可以感受到的反震之力从九宫山人的身上弹出，目标直指那两个野道士！

    电光火石之间，那两个道士立即捂住胸口，口中的鲜血如水流般吐了出来，二人接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原来，这法纹有圈地为牢、外物不侵的作用！如果贸然攻击，肯定会被反震之力所伤！

    孔老道猛然想起，师父张显真曾经说过类似的法术！想不到竟被他给悟出来了！

    此术场地布置较为麻烦，又无自主攻击的作用，只有受到攻击才会反震，可以说有些鸡肋，其目的只为保护自身专心施法，强行破除较为困难。

    此时，那九宫山人很明显已经进入了关键时期，张游逸之父也不见踪影，那所有问题的根源肯定就在楼底！

    “走！下楼！”

    孔老道拉着黄小川就往楼下跑。

    “师父，那老头儿好像不能动弹，为何不就此动手直接断了他的法术？”黄小川着急的问道。

    “那法纹反噬之力太强，我没有十足胜算！只有下去切断他的力量来源才有机会阻止这场邪术！”孔老道边跑边说。

    下楼前，孔老道注意到那名叫见秋的黑袍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只是默默的盘坐在角落里，脸色悲悯。

    既然暂时没有威胁，那就先不管！

    二人飞奔来到阁楼首层，孔老道直接跑到一处地板，双指用力一扣就将木板掀开，底下竟是一条梯步暗道。

    原来，刚才孔老道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此阁楼有问题，观察之下，发现了此地板处怨气四溢，便断定暗门所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隔板一打开，那股血腥之味简直就是“沁人心脾”，连孔老道都被熏的屏住了呼吸！

    顺着梯步，刚迈入地下一层，黄小川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的头皮发麻！

    现在黄小川终于明白师父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了：“如果一个人坏到了一个地步，人人皆可诛之！”

    只见这一层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数十个陶罐，每个陶罐上都画着血红色的符纹，又是锁魂符！每一个陶罐里面都有一个人，不，那已经不能叫做完整的人，那是人彘！

    从一个已经破掉的陶罐来看，里面的人手脚已被斩去，双目也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两个洞，最令人发指的是，人彘应该还存活了一段时间，在血液流失殆尽前，他们将饱受这种毫无人性的摧残！

    黄小川何时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直接扶在墙角干呕起来。

    孔老道观察之下，发现这一层的地上也有石刻法纹，确切的说应该是血槽！

    因为每个陶罐底部都有一个圆孔，祭献者的血液便顺着血槽汇聚在中间的一个漏斗处，慢慢地渗透下去！

    “还是不见张老爷子？难道，还有一层？”孔老道喃喃自语。

    果然，在细密的排查后，孔老道果然在角落里再次发现了一处跟上一层一样的暗道！

    就在孔老道准备撬开石板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旁边的陶罐动了一下。

    一眼看去，孔老道也忍不住悲怆起来，因为陶罐里面的人，前两天才见过！

    此时黄小川也发现了孔老道的异样，强忍着怒火跑了过来。

    “小川！别过来！”孔老道赶紧制止。

    可是，黄小川已经看见了那个陶罐，这个人还没死，应该是今天才被做成人彘，不过，似乎一切都太迟了。

    这是一个少女，豆蔻年华，花一样的年纪！

    她的皮肤白的渗人，空洞的眼眶里流出乌黑的鲜血！她张了张嘴，但是只发出了呛血的声音，耳洞里也是鲜血，青丝和凝固的鲜血混在一起，紧紧的贴在白皙的脖子上。

    这个少女，就是黄小川的旧识，张府的丫鬟，荆楚莲！

    黄小川忽然就愣住了，步伐踉跄的走了过来，一步跪倒在陶罐面前，胃里再次疯狂的蠕动，双眼第一次灌满了泪水！

    他轻轻的抚摸着荆楚莲的面颊，嘴唇颤抖，已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我，我来迟了……我，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黄小川近乎咆哮的怒吼，声音贯穿整栋阁楼！

    孔老道不知如何劝慰，当日在市井看见两人相见，多少能感到黄小川对这个少女的情愫，谁知道现在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孔老道轻轻的拍了拍黄小川的肩膀，内心的愤恨不断的加码。

    人生就是如此，俗人一生贪嗔痴恨，最终化为一捧黄沙。红尘炼心，炼的是一颗慎独孑然的心。

    就在黄小川怒吼的同时，荆楚莲的头竟轻轻的靠向黄小川的手掌，嘴角艰难的出现了一丝微笑，最终，完全失去了生机！

    或许，这是她在一生最后的时刻里，在无边的痛苦、黑暗和恐惧中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