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所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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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这世界有人走有人来

    褚暮和刘磊并肩走在街上,此时已近十点,城市的灯红酒绿刚刚揭开朦胧的面纱。

    前面就是南京有名的酒吧街,红男绿女们迈着坚定的步伐从四方汇聚而来。

    刘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尝试性的递给身旁的褚暮,褚暮摇摇头,刘磊也不在意,自顾点燃深吸一口,缕缕青白色烟气飘散开来。

    褚暮目光迷离的看着前方的街景,闻着飘散过来的烟味,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青春明媚的脸庞。他摇摇脑袋想把画面驱散,无奈画中人嘲笑他幼稚。

    褚暮在想,一定是他喝多了。

    此次聚会也算一次分别宴,在场的大多数人没了升学的压力,推杯换盏间,气氛一烘托,酒难免就喝的有些多。

    结束时,褚暮拒绝了同学们打车的建议,示意要和刘磊一起走回家,刘磊没拒绝,反正两人顺路,距离也不远。

    刘磊今天喝的也不少,但看上去比褚暮更清醒些。

    两人自小认识,小学还同班过五年,后来褚暮家搬到市区,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褚暮家乡下的房子一直保留着,两人也还有联系。中考后,刘磊压线进了二十九中,又和褚暮分到一个班,算是再续前缘了。

    经过一个路口,两人停下等红灯。看着马路对面闪烁的倒计时,褚暮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信号灯转绿,褚暮依然没有起步的意思,直到刘磊拉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

    “醉了?还能不能走?”刘磊询问道。

    褚暮摇摇头,却没有过马路,旁边是一个小广场,他带着刘磊找了个长椅坐下。

    刘磊有些懵逼的被褚暮带到这个光线有些昏暗的角落,如果不是两人打小就认识,刘磊甚至要怀疑褚暮有啥特殊癖好。

    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刘磊还是知道的,他想着褚暮现在可能有些晕乎,也有些心事,他这个做兄弟的自然是最好的倾听者,调整了坐姿又抽出一支烟点燃,悠哉的吞云吐雾起来。

    没吸两口,褚暮伸手过来,“给我一支。”

    刘磊愣神,褚暮刚说什么?这个乖宝宝要抽烟?虽然惊诧,刘磊还是不自觉的拿出一支递给褚暮,随即又掏出打火机拢手帮他点燃。

    褚暮深吸一口,目光变得迷蒙,没有焦距的看着前面玩滑板的少年,突然飘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抽烟。”

    刘磊更懵逼了,褚暮不是把脑子喝傻了吧,在这跟他讨论哲学问题呢?

    “怎么?为曹大校花的事心烦?”刘磊探寻的问道。

    褚暮摇摇头,刘磊更迷惑了,难道是因为今天来学校的那个美女?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褚暮手中烟气袅袅,却没有再吸的意思。

    刘磊不妨褚暮转移话题的节奏,深吸一口烟,“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同意和你一起走回去吗?”

    褚暮摇头。

    “就我这分数,大专都上不了,回去也是给我爸妈数落的份,我想自欺欺人的逃避一会儿。至于以后的打算,说实话,我还没考虑。”刘磊的话中带着一丝落寞,“我爸妈为了我能够安心读书,特意在市区租了房子陪读,但我终究没有回报给他们想要的结果。你说我身边围绕着这么多学霸,怎么自己偏偏走上玩物丧志的路了。”

    “踢足球不算玩物丧志。”褚暮说。

    刘磊自嘲一笑,“是,踢足球不算,打游戏、泡小潘西算吧。况且就我这水平和专业的比也就是闹着玩,也不可能指望混上足球运动员这碗饭。”

    哪知褚暮突然接上话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先别妄自菲薄,我们从小一起踢球,初中你也没闲着,一上高中就进校队当上主力,这三年我们学校足球队在全市高中也算是傲视群雄了,这里面也有你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况且你现在还不满十八周岁吧,别把目标定的太高,先找个低级别的球队试试,难道你真准备去送外卖、进电子厂、到工地搬砖?”

    刘磊被褚暮说的一愣一愣的,这家伙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还能说这么多话,而且思路这么清晰?

    褚暮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急了,缓了缓又说,“我就是偶有所感,你可以先考虑考虑。”

    刘磊下意识的点点头,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觉得褚暮这番话完全是醉话。

    “先别说我了,你呢?”

    “我应该会报东大。”褚暮的声音平直,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不会是因为今天那个美女吧。”刘磊清楚褚暮的为人,但还是忍不住要调侃他一下。

    “我爸走的早,我不想离我妈太远。在南京我可以申请走读,也多些时间陪我妈。”褚暮对刘磊说,也是在给心里的自己说。

    刘磊默然的点点头,作为曾经的老邻居,褚暮家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曹珍好呢,她是不是跟你表白了。”刘磊是个永远不会冷场的家伙。

    褚暮点点头,“但我没同意,你知道的,她一直想上复旦,可我不打算去上海。”

    “上海和南京也不远啊。”

    褚暮斜睨着刘磊,“你这话和曹珍好如出一辙。”

    “事实如此。你看曹大校花今晚喝酒的架势,就像那些啤酒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回想起饭桌上的场面,褚暮也是一阵头疼。曹珍好就坐在他旁边,本想劝她悠着点,谁料被一句“你是我什么人”给怼了回来。

    褚暮知道她心中有怨,便示意另外两个女同学帮忙劝劝。劝是劝了,但效果并不明显,最后曹珍好毫无悬念的喝多了,在场的大多是男生,送她回家的任务自然落到了那两个女生的身上。

    “我是没想到她那么能喝。”褚暮依稀记得,到最后曹珍好面前起码放了有五六个空瓶子。

    “说真的,曹珍好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脑子好使,性格也不差,真不打算试着处处?”刘磊还是想不通褚暮拒绝的道理是什么。

    褚暮把自己尽量靠近椅背,伸展了一下身体说,“你是来做说客的吧。”

    “随你怎么想。”刘磊依然想知道答案,“小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玩滑板的少年已经走了,褚暮依然看着那个方向,眼中除了模糊的树影只剩下无尽的虚空。

    “得承认,曹珍好的条件的确出类拔萃。高二刚分班那会儿,她的成绩也就在班级中游吧,愣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后来居上,高三这一年更是稳居年级前列。有时我也在感慨,曹珍好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是受到上天眷顾的。”褚暮道。

    “你看你看,从你的话里我听到了满满的欣赏。”刘磊总能抓重点,“你说你俩都是学霸,相处起来肯定更有共同话题。”

    褚暮微微笑了一下,“共同话题?你只指望我们在一起后每天聊三角函数还是微积分?”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的确是欣赏曹珍好,但我也知道这种欣赏不能和感情混为一谈。”

    刘磊撇撇嘴,“说的好像自己情感大师一样,你别忘了自己恋爱小白的身份。”

    褚暮脸上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恢复平淡。

    见褚暮没有再继续搭话的意思,刘磊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便招呼褚暮起身回家。

    路上,刘磊又点燃一根烟,褚暮话不多,他又是闲不住的人,不抽烟他有些憋得慌。

    “你少抽点烟,如果以后真想在足球方面有所发展,最好把烟戒了。”

    “不是,你说真的?”

    “假的!”褚暮憋着气,敢情这家伙把刚才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你咋有这想法的,我是连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刘磊捅捅褚暮的胳膊问。

    “你知道高中三年,你代表校队打了多少场比赛,进了多少个球吗?”褚暮停下来,盯着刘磊问道。

    刘磊摇头,他喜欢足球,但从不记这些烦人的数字。

    “练习赛、友谊赛不算,正式比赛61场,进球55个,助攻28个。”褚暮报出昨天在校队看到的数据。

    “然后呢?”刘磊还是一脸迷惑。

    褚暮都要给气笑了,“我们学校之前的记录是54场,40球19助。”

    这么一对比,刘磊有些反应过来了,他不仅打破了校队记录,还将记录提升到一个短时间内无法超越的层次。

    “所以我昨天问了孙教练,他说可以帮忙和市体委沟通,看能不能进市体校试训一段时间。”褚暮把话交待给刘磊,“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刘磊微张着嘴巴,手中的烟已经燃尽,心中如翻江倒海,又有五味杂陈。

    他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今年大学毕业已经签了一家五百强的外企,各方面都比他优秀太多。而父母都是典型的庄稼人,思想难免有些守旧,总觉得女儿终究是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再优秀也不如儿子陪在身边好,所以一直对刘磊寄予厚望。

    高中之前,刘磊自认为还不错,能考上二十九中更是光辉时刻。开始高中生涯后,他发现自己以前那些自以为是的学习优势荡然无存,这里汇聚了全市的好学生,在一次次的分数打击下,彻底一蹶不振,到高二下甚至破罐子破摔起来。老师谈话很多次,请了家长好多次,无效。最后老师干脆放弃了,只希望他不要惹是生非,混个高中毕业证就行。

    所以,高中最后一年半,刘磊就是在不受重视和不受待见中度过的,除了父母还保留着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所有人都放弃了,包括他自己。

    现在,身边竟然有人和他说,刘磊,你是会发光发热的,去你该去的那条路吧,怎能不让他激动。

    万千话语在心头,终化作一句谢谢。

    此刻,褚暮分明看清刘磊的眸光中有晶莹闪烁。

    三天后,高三学生全部到校,在老师的指导下填报志愿。

    褚暮没再纠结,报了东大的土木工程,曹珍好则志在上海的复旦。校队孙教练那边也来了消息,市体校同意了刘磊试训的申请,三人自此将各奔前程。

    当天下午,学校足球场。

    褚暮和曹珍好并肩坐在观众席最上面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体育场的全貌,最主要是有遮阳的顶棚。

    “暑假有什么计划?”曹珍好先开口。

    “还没想好,可能会去学车。”褚暮把矿泉水递给曹珍好。

    曹珍好微笑致意,“我打算去旅游,重庆、成都、丽江……很多地方,正在做攻略,要不一起?”

    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曹珍好把那天聚餐时说的不会放弃准备付诸行动。

    曹珍好没指望一句话就把褚暮拐走,继续道,“这么多年苦逼的学习也应该让自己放松放松了。”

    褚暮知道曹珍好一向大大咧咧的,却不妨她说出有些粗俗的话,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去不去给个准话。”

    褚暮思索片刻,没有马上拒绝,“我得和我妈商量一下。”

    这话听得曹珍好心中雀跃,没拒绝就表示有希望,于是继续加火,“阿姨肯定会同意的。”

    “还有其他人吗?”褚暮问。

    “没了,加上你,就我们俩。”曹珍好的话里透着狡黠。

    褚暮突然觉得自己大意了,他真没想到曹珍好胆子这么大,敢独自出去玩,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跟团?”褚暮小心翼翼的问道。

    “跟团多没意思,就像被人牵着鼻子一样,一点也不自由。”

    曹珍好的话彻底让褚暮傻了眼。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你就准备一个人自由行?”

    “嗯啊。”

    “一个人,你不怕?”

    “不是来找你了嘛。”

    “你问过其他人没有?”

    “没有,我就想和你一起去。”

    “我不去呢?”

    “那我就一个人去。”

    褚暮败了,曹珍好原来还有这一面。

    最终褚暮也没当场给曹珍好回复去还是不去,只说先问问驾校报名的事,然后和家人商量后再决定。

    志愿填报后的第二天是高三九班毕业聚会的日子。全班49个学生全部到场,主要任课老师都来了,班长在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感谢老师们的辛勤付出。班主任则做了总结发言,预祝学生们未来光辉灿烂。

    这晚,不少同学喝多了,抱头痛哭的场面比比皆是,含糊不清的话语中都是一份份同窗真情。

    出了饭店,依依惜别的画面依然是主旋律,褚暮却在明暗交替处看到了一个人。

    叶珈,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