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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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死一死才好

    白露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虽然姿态盈盈,婀娜多姿,目光只是在小不点暖阳身上瞥了一眼,小家伙就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了。

    暖阳拿着小糖人,小小年纪,眼力劲却不差,对着道士悻悻笑了笑,目视前方,绕着桌子,走出门去。

    谢无忧指了指,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总会说些不该说的。”白露走近,一双修长素手端着汤碗,对着谢无忧微微一笑,顺势坐到床边,递了过去:“诺,吃吧!”

    谢无忧学起刚才小姑娘的姿态,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不喂我?”

    白露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好了吗?”

    说完,谢无忧就举起一只手,手腕处正是那道伤口,赫然在目,触目惊心,苦着脸道:“还是疼的厉害!”

    说着又比划了一下,僵硬难扭,不甚灵活。

    看着手腕处不知何时血迹斑斑的伤痕,白露那双生的极为好看的狐狸眼闪过一丝狡黠,眯起眼睛,微微笑道:“你想干嘛?”

    谢无忧赶忙别过头去,咳嗽一声,才转过头,笑道:“这不是生活难以自理了嘛,还请白露主人怜惜!”

    举手作揖,目光诚恳,却似要吃人。

    女子脸色微红,眼神偏转,不敢对视,只觉心中莫名翻涌,茫然无措。

    随后谢无忧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一手捂住受伤的手腕,眼巴巴道:“好疼!”

    白露轻哼一声,拍了一下被子,自然识破了他的拙劣的演技,于是面色微冷道:“下不为例!”

    男子顺杆子往上爬,恬不知耻道:“得令!”

    谢无忧忽然愣在那里,看着眼前不食烟火的女子,淡淡远山,峨峨秀美,哪怕不施粉黛,依旧素颜如仙,只有那双眼睛,依稀之间,还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些往日的情态,盈盈秋水,淡淡秋波。

    只是他还是能十分确定,这还是那位没事就喜欢趴在自己肩上或者背篓的小狐狸。

    嗯......就是没有想到这么好看!

    “张嘴!”被眼前的男子这般看着,这个一身素袍的美丽女子其实并不如何恼怒,甚至心底还有些窃喜,但是内心又有一股羞涩之情,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得嗔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谢无忧叹息一声,“求之不得!”

    白露败下阵来,看着这个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有些混不吝的人,不再言语,故意避开他那双炙热的双眼。

    谢无忧想到一事,问道:“你刚才说小糖人喜欢说些不该说,这不该说的是什么?”

    纤手一抖,白露微笑道:“也没什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年轻道士又问道:“刚才小家伙怎么好像怕你的样子?”

    “还吃不吃?”白露冷眉一横,语气不善道。

    谢无忧点点头:“吃!”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次吃东西倒是快上不上,没了第一次的拘谨,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这次谢无忧更加清晰的感受到羹汤内的能量是如何惊人,虽然尝不出其中的食材名字,但绝对价值不菲。

    “这里面是些什么东西?”谢无忧开口问道,自己也就几颗丹药能看得过眼,除此之外,一无所值。

    收了碗勺,白露坐在椅子上,随意道:“一些灵芝灵草,补血裨气的。”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白露说的越毫不在意,反而说明这些东西越是珍贵,只怕是她自己的珍藏之物。

    汪韵未必舍得这些宝贝,严玥就更不用说了,大抵上不会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也只能是自己的东西,白露才会说的轻描淡写,谢无忧自负还算了解一些她的性格,受人恩惠,不会这么理所当然。

    “汪韵姑娘竟然有一个女儿?”谢无忧问道,刚才听到暖阳自报家门,他着实吃惊不小。

    “嗯!”白露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有些惋惜道:“就是命不太好!”

    谢无忧脸色暗淡,打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发现了那个小姑娘的不同寻常。

    先天鬼体,神魂有缺,夭折之命,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活了下来。

    想必是借这方水土,风水宝地,不断滋养鬼魂,这才勉强长到这么大。

    而且魂魄还隐隐有不稳之兆,应该是在娘胎之时,就受了暗疾,先天魂体残缺一角,若是不尽快补全残魂,只怕没有二十年可活。

    “先前你留在我这里的丹药,我给她吃了一颗,可以帮她凝固神魂,聚实鬼体,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仍然性命堪忧!”

    “这些丹药这么好使?”谢无忧还是有些吃惊,纯属是在意料之外。

    这次轮到白露意外了,“看来你真是不知道你身上的丹药是多么珍贵,也不知道你口中的老道士怎么就舍得全给你了,难道真的是家大业大,家产万贯?”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丹药的价值,难不成老道士真的是深藏不漏的炼丹大师?

    谢无忧抬头看去,只见白露眼角浮现淡淡疲容,又想起小姑娘刚才的话,看来是这几日日夜不休的照顾,难免精神有些萎靡。

    谢无忧撑起一只手,挪动身子,下床穿鞋。

    白露皱着眉头,伸手去扶,责怪道:“不好好休息,下床做什么?”

    谢无忧嘿嘿道:“躺了这么久,有些憋的慌,想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白露看着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虽然看着好了不少,还是怕他被风一吹就垮了。

    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道士衣衫,谢无忧摆了摆手,微笑道:“你休息一会儿。”

    白露正要说不碍事的话,猛然惊醒,看着他的眼睛,眯眼道:“那个小家伙和你说了什么?”

    谢无忧赶紧举起一只手,发誓道:“天地良心,绝对没有!”

    绝美女子扬起眉毛,又问道:“真的?”

    谢无忧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男子转过身来,笑意浓浓,问道:“丹药吃完了吗?不够我还有!”

    躺在床上的白露,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平静道:“还有的!很多。”

    那晚谢无忧将桌子摆满了那些瓶瓶罐罐,白露趁着他铺床的空隙,各式各样的药丸都拿了一些。

    她转过头,有些好奇,是真的不知道丹药不菲,还是缺根筋,哪有没事就想着送人的?

    大概是猜到了一些她的心里想法,谢无忧挠了挠头,赧颜道:“你又不是外人,再说了老道士的东西,就和薅羊毛一样,来年还会长的。”

    “嗯!”白露别过头去,轻轻说道,看不清她的样子,语气平平淡淡。

    “那我去了?”说完,谢无忧不忘再看了一眼床那道倩影,确定她没有回头,这才悠悠踏步而去。

    “阿嚏!”

    远在千山之外的不知山上,没了诸多符箓的丹房内,一个穿着邋遢,面容清隽的老道士,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很不雅观地用手指抠了抠鼻孔,轻轻一弹,怒声道:“小王八羔子,又在背后说老道坏话。”

    他看了看徒然四壁,空无一物,哪怕还有之前满满当当,瓶罐堆积成山的喜人场景?老道士悠然叹道:“真是个赔钱玩意,多个屁呀多!”

    似乎气不过,老道士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可怜可怜老头子的含辛茹苦,呕心沥血。”

    他的目光似乎看的很远,落在那座名为奇奉山的山头上,抚须赞叹道:“不错的,不错的!”

    “师父,你在吗?”

    屋外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随后又敲了敲门,咚咚声作响。

    里面的人顿时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大声道:“敲你奶奶个门,吵死你师父得了!”

    书生打扮的孔书生不敢说话,害怕那个老道士一下子把他扔出几十丈远,然后还要自己屁颠屁颠爬回来。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孔书生低头行礼,露出一脸笑容,说道:“师父啊,您看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游历呀?”

    原来又是为了这事。

    老道士看着他,一张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问道:“你真的想下山游历?”

    孔书生赶紧点了点头,突然用袖子遮住脸,做出哭声,哭哭啼啼道:“师父呀,您看我早就已经到了玄山境界,这些年修为寸步未进,实在有负师恩,所以决定下山,历练红尘,壮大师门,扬我威名。”

    待在不知山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早就待够了,哪有滚滚红尘惹人欢喜?

    先前那位小师弟不过气海境界,就被老道士遣下山去,当时可真是羡煞他了。

    于是当夜就去苦苦哀求,说小师弟不愿下山,弟子愿意,结果被老道士一巴掌拍飞了数十里,狼狈不堪。

    结果还得自己摸爬滚打自己走回来,真是苦不堪言。

    所以才有之后小师弟深夜登门和他挤铺睡,而被他扫地出门。

    看着六徒弟绘声绘色的说词,谁知老道士根本不买账,嗤笑出声道:“就你?别下山就被野狼叼走了。”

    孔书生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那也是弟子学艺不精,给师门丢脸了。”

    老道士皮笑肉不笑,走上前,呵呵一笑:“你也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呀?”

    年轻人抬起头,啊了一声,紧接着就被老道士一挥衣袖,重重飞了出去,老道士把手放在眼前,瞧着远去的身影,啧啧道:“飞的真好呀!”

    远去的孔书生落在十几里外的青神山,这里荒无人烟,人迹罕至,满地沼泽。

    被砸在地上的年轻人仰起头,满脸污垢,他睁开双眼,一滴泪水从眼眶内流出,趴在地上,狠狠捶打地面,欲哭无泪:“难道真是天命无常?我孔书生注定没有经世安邦,大展拳脚的机会?”

    他仰天长啸,愤怒命运不公,几乎撕心裂肺。

    发泄了一阵,等到静下来,他的身子蓦然僵在原地,在他四周,不知何时,从幽幽密林内缓缓走出数十只白狼,目光寒冽,犹如寒冬腊月,孔书生不禁打了个寒战,挤出一丝笑容,和气低声道:“各位有所不知,在下正是隔壁山头的人,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何苦为难我这个境地悲惨的可怜人呢?”

    这些白狼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然个个不弱于玄山境界。

    狼群逼近,张开嘴巴,立夏的天,嘴里却吐出丝丝寒气,幽蓝的目光寒气逼人,为首的头狼长啸一声,狼群似乎得到命令,一拥而上,纷纷扑向那个满身污秽的书生。

    孔书生惨叫一声,奋起逃命,哭惨声,哀嚎声在林间此起彼伏,惊动了大片鸟儿,各自纷飞。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魂不守舍地回到不知山,身上衣衫被抓成了长条,狼狈之极,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

    他就这样呆滞地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居所,坐在门槛上,看着蔚蓝天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声惨绝人寰。

    听到哭声,五师姐宋风齐蹑手蹑脚,身后还跟了一个高大汉子,三师兄赵无明,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三师兄眼睛依旧蒙着黑布,但准确无误地面对门槛上痛苦的六师弟,也不知道如何开导,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老六呀,你也别太伤心了,相信师父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不就苍狼嘛,下次师兄陪你进山,好好收拾他们,给你报仇。”

    此话一出,孔书生哭的更加凄厉,就要在地上撒泼打诨。

    五师姐转过头,埋怨的瞥了这个不会说话的三师兄一眼,转过头,安慰道:“六师弟,你别太伤心了,师姐明白你下山斩妖除魔,扬名立万的心情,毕竟你修行日短,你看,才遇到一群沧狼你就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一样回来了,山下的危险远远不止如此,没必要丢了性命。”

    说完,孔书生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双眼麻木空洞,站起身,走进房间,随之关上房门。

    三师兄想了想,认真说道:“这算不算是在伤口上撒盐?”

    五师姐一慌,用力拍了拍房门,大声喊道:“六师弟,你别想不开呀。小师弟虽然下山了,但是肯定没法和你比,肯定也当不了官,发不了财,虽然长得比你好看些,但是修为低微,肯定不会有姑娘看得上他,你要振作呀!”

    “师父虽然偏心小师弟,但是心里还是有你的呀,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活呀?”

    屋内的孔书生在外面说话的空当,将身上的碎屑长条衣物脱了下来,打结成绳,连在一起,然后往房梁上一扔,首尾相接,站在一张椅子上,套住脖颈,双脚一蹬,悬梁自尽。

    屋外的两人戳开窗户纸,透过小孔,看的清清楚楚。

    三师兄一惊,刚要推门,就被五师姐打断,手又缩了回去。

    五师姐洒然转身,招了招手,不在乎道:“死一死才好!”

    三师兄张大嘴巴,惊愕不已,犹豫道:“五师妹,你是故意说的那些话?”

    五师姐神情怡然地点点头,岿然不动,扼腕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三师兄没读过多少书,半知半解,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得应承道:“说的好,说的真好。”

    两人就这样一说一应往回走,走到拐角处,“五师妹,真的不用管管?”

    “哦,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