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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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路谍

    身后不知道何时,白露已经站在那里,目光流转之间,似有审查,又似盘问。

    “看来谢道长也是风流之辈,这男女之事,也是信手拈来,感悟颇深,恐怕没少祸害良家少女吧?”

    谢无忧如临大敌,没有一瞬间的犹豫,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绝无此事!”

    白露盯着他,笑盈盈的,可是却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真的?”

    “断不可能会有此等事情,小人一向洁身自好,清清白白!”

    谢无忧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十二分的坚决。

    他又不是山上那个老东西,会做那种勾搭寡妇,偷看人洗澡的卑鄙无耻的事情。

    有辱斯文!

    所以又在心里狠狠谴责了一下自己的那个便宜师傅。

    直到白露点了点头,谢无忧这才如释重负。

    白露开口道:“其实是想告诉你,章家的轿子到了,估计是来请你的。”

    就在刚才,白露从楼上远远看见,一行人抬着轿子,往这边赶来,白露认得其中一个人,就是章家的一位下人,上次来接人,这人也在其中,所以下来提醒。

    说是提醒,其实也是商量,想要问问谢无忧的意见,是否前去赴约,虽然谢无忧先前表示过,这个所谓“庆功宴”是一个要去的,但大概是个鸿门宴,所以不得不防备,去不去?怎么去?又如何回来,都要细细筹谋一番,万一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那才是冤枉。

    说实话,要是在这个地方折戟沉沙,对白露而言,实在是和阴沟里翻船没有区别。

    谢无忧听罢,也考虑了起来,他其实也只见过章长命一次,还是在章府,只是那次,章长命是去送账本。

    想到此处,谢无忧忽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想法,他先前猜测,章长命与赵稚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联想到赵稚突然消失,说不定就是两人一明一暗,设下一场暗中捉鳖的戏码。

    只是如今,谢无忧反倒觉得这位章公子只怕也在谋划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身为章家长子,谁能保证他一点都不知晓赵稚的狼子野心?

    如果两人相互勾结,与虎谋皮,动机又是什么?

    况且一个亲爹,一个后妈,章科的消失,不会和章长命有关吧?

    赵稚和章科不对付,近乎已经接近生死仇寇......

    忽然,谢无忧闪过一丝疑惑,赵稚想要剥夺儿子的灵根,再以噬魂执之阵为辅,从而踏上修行之路,这也是章科请他去帮忙,除去奇奉山的汪韵。

    如果只是渴望修行,会对章科的利益产生什么危害?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章科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舍弃,奇奉山的汪韵也是说杀就杀,彷佛根本就没在乎汪韵其实也是受害一方。

    谢无忧原本的打算,回到小镇之后,就可以和章科做笔交易,问清楚小镇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没有想到,章科竟然失踪了。

    谢无忧把徐福扶起来,一路上拖拖拉拉,终于把他扔在床上。

    然后回到房间,途中,就已经想清楚了,这趟看来是避不开了。

    他环视一周,才发现少了一人。

    谢无忧皱眉问道:“汪韵姑娘去哪了?”

    严玥回道:“好像说有要事,出去了一趟了。”

    谢无忧点点头,也没多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三人听。

    白露和严玥都觉得可行,只是要多防范,看情况不对,就要立刻撤离。

    谢无忧站在窗户边,已经有人抬着轿子快到客栈楼下了。

    他其实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眼皮直跳。

    如今他的伤势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体内的灵气也只是回到了气海下境,之后无论他如何再试,修为无法突破至气海中境。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但是依旧没能让他舒展愁容,实在是安心不了。

    没有一会儿,楼下就站满了人,领头的上前,见客栈内没人,只能在楼下先恭敬地喊了一声。

    谢无忧应声回复,十息之后,楼下就出现了谢无忧和白露的身影。

    那领头的自然是认得那位俊俏的道士,身后背着剑,腰间别着一个古朴葫芦,一身打扮极其好认。

    当他看见那位白皙如雪的女子时,却不由一愣,眼中出现一抹惊艳之色,只是很快恢复了正常,抱拳道:“见过仙长,大公子邀请两位前往章府,接风洗尘,感谢大恩!”

    谢无忧点点头,和白露相对一视,走出客栈。

    门口放着两顶轿子,轿夫们等在一旁,谢无忧和白露先后各上了一顶轿子,随后一行人往章府而去。

    等到了章府,门口已经停了几顶轿子,想来是镇上其他几家已经先到了,先前进府了,只有轿夫等在外面。

    轿子一停下来,白露就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

    谢无忧站在她身后,打趣道:“还喜欢坐轿子吗?”

    看着奚落意味明显的谢无忧,白露眉毛一挑,随后眯着眼睛,转头看着他。

    然后谢无忧就识趣地闭上嘴巴。

    刚才那人自然不敢插嘴两人的打趣,很有眼力劲,等两人差不多了,才弯腰恭敬开口道:“仙长请!”

    谢无忧目光一沉,与白露一起,跟着进了府。

    第一次来此,是那位王管家引路,还差点被拒之门外,后来是因为自己有救治章长立的办法,才显露出一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谢无忧还记得,当时觉得此人太过势利眼。

    进了府,一路上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谢无忧假装随意开口问道:“怎么不见王管家?”

    那人一边走,一边回道:“如今府内人手欠缺,王管家心思玲珑,所以在府内帮忙招呼各位大人。”

    那人顿了一会儿,又道:“其实王管家也想亲自来迎接两位的,只是实在忙,走不开,还望仙长不可怠慢。”

    此刻路过那座竹亭,谢无忧瞥了一眼,问道:“不知道章科县令去哪了,在下这两天听到一些流言,说你家县令失踪了。”

    那人身子一震,语气正常道:“小的也不知道,毕竟小的只是一个下人,哪里敢问主子的去向。”

    谢无忧却笑意玩味,也不打算为难他,只是跟在身后,又问道:“听说章夫人回家省亲了,不知夫人是哪里人氏?”

    谢无忧解释道:“在下初来贵宝地,夫人就对我礼遇有加,给了不少银子,养家糊口,只是在下事务繁忙,恐怕不日就要离开,不能当面答谢夫人大恩了。”

    那人转过身,先是看一眼四周,见确定没人之后,停下脚步,才低声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夫人何地人氏,据府上的老人说,夫人来的实在有些突然,原来夫人还未离世,就来了镇子,后来才成了章家主母。”

    这事情谢无忧知道,章科在原配去世半年之后,就续了弦,这个女子就是赵稚。

    正是因为如此,章科其实私底下没少受诽谤,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污点。

    因为按照《大启律》,妻子死后,是需要服丧一年的,称为齐衰。

    所以章科此举,无疑有损他遵纪守法,明镜高悬的清正大人形象,当时还有不少人出面,诉说此中缘由,希望他三思而行,结果他还是一意孤行,明媒正娶了赵稚过门,只是女方竟然没有一人出席。

    于是,章科的更加受了诟病。

    只是之后的时间,章科没有沉溺女色,反而更加兢兢业业,将小镇治理的井井有条,这才没有多少人提起,再说了小镇本就不是什么利益之乡,书香之地,读书人更是少的可怜,纸上的律法远不如一个政治清明的大人来的实在。

    尽管章科没有明令禁止这种言论,但这些风言风语还是很快就平息了。

    谢无忧的手伸出袖子,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那人的手中,心照不宣道:“都是自己人,小小心意,收下!”

    那人明显有些为难,毕竟是仙长的银子,要是自己收了,以后只怕不好在兄弟们中混下去。

    谢无忧看出了他的顾忌,拍了拍他的手,声音低沉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然后又指了指白露,说道:“这位姑娘更是不会吐露半分,放心!”

    那人欲拒还迎,早就已经眼红的不得了,那锭影子至少也有十两,比一年的工钱还多,见谢无忧如此说了,也不客气,收入囊中。

    之后谢无忧又问了一些问题,那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说了什么隐晦的话题,也是暗示他,别说是自己说的。

    谢无忧一脸敬佩,觉得这人还真是仗义的很,拿钱办事,一点不含糊。

    此次庆功宴,镇上有头有脸的几家大户都来了,不过唯一值得玩味的,却是章家主人和主母缺席了。

    等他转过头,才发现白露看自己的习惯有些奇怪。

    “怎么了?”

    谢无忧问道。

    一道心声在他心湖中响起:“你不是自小没有下过山吗,怎么知道这些的?”

    白露觉得谢无忧干这事,似乎有些熟稔的太过得心应手了一些。

    毕竟于她而言,玄狐山没有这些弯弯绕绕,而且她也不喜欢,甚至有些看不惯。

    “做人嘛!”

    谢无忧凑近她,低声回答,但是内心风平浪静,难不成要告诉你,这是经过上辈子经过社会的毒打,锻炼出来的?

    而且不知山的脚下,其实也多多少少会有这种情况,不少人见到他,满脸笑容,红光满面,恨不得把脸往他屁股上贴,还不是看重那所谓的“现任传承”身份,如若不然,觉得自己没有天赋者,也是想套下近乎,希望得到一些庇护,危难之时,有些微薄人情可以救下自己一命。

    人是很精明的。

    只是有些人不愿意去精打细算,而有的人却热衷于此。

    谢无忧也不敢说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是也无可厚非。

    自己以前,就是太过清高了,以为人定胜天,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人情是必须要讲的!

    但是他从来就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在他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白露却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不屑这些世故圆滑。

    谢无忧对此也只是笑笑。

    章府大厅内,灯火通明,堂上三台石阶上有主位,往下就是两排座椅,左右各有三个位置,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各种饭菜,虽然比不上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却也秀色可餐,香气绕鼻。

    座位上,早已经有了三位男子坐着,端居右侧,均是面目坚毅,目光如电,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想来就是朱刘周三家的掌权人了。

    待最后一批上菜的丫鬟准备完毕,退下去后,一个修长身影从侧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身褐色衣服的王管家。

    章长命与座位上的三人抱拳行礼,态度诚挚,本就已经有过许多往来,但章长命仍然不敢怠慢,毕竟这三位与自己相比,都是长辈级别。

    王管家是唠嗑叙旧的好手,等他打完招呼,这才上前,和三人交谈起来,言语之间相谈甚欢。

    章长命自然而然的坐在主位上,父不在,长子就是一家之主。

    章长命坐在主位上,堂下一切事物都被他收在眼中,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只是章长命却觉得有些讽刺,甚至有些坐立难安。

    他觉得这个位置不算高,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他其实还真不觉得这个位置坐着就更舒服。

    章长命站起身,挥手遣散屋内的侍女和仆从,走下台去。

    如今偌大的厅内,只有五人在场,所以略显得有些空旷。

    众人虽然都是说的言之凿凿,喜笑颜开,却始终在关注独坐高位的公子的神情。

    按道理说,一个县令而已,在座的三人,哪个不是祖辈上传下来的基业,在这小小的风雨镇,还真是深根柢固,一手遮天。

    而且祖上当官的人大把有人在,实在犯不着因为一位县令爷的邀请,就上门赴约。

    这个天下何其大,不把县令当回事的豪绅士族比比皆是,实在没理由卖面子给那各才来了十余年,相当于“初来乍到”的年轻人。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显得年少稚嫩了。

    但三人都没有小觑,反而是拿出了十二分力气,来应付他。

    一身红色衣衫的中年人,面庞圆润,手上带着一只扳指,头顶冠玉,体态敦厚,见章长命面容有些憔悴,抱拳道:“不知章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正好大家伙都在这儿,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章长命抱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多谢朱家主好意,不过是在下一点私事,实在不敢劳烦诸位。”

    “话可不能这么说,章贤侄德才兼备,是我们最看好的晚辈,要是能出点力,出点钱,绝对义不容辞,大家说是吧?”

    说话的是一个高瘦男子,眼角皱纹明显,但是眼中的精明之光却怎么也藏不住,脖子上套着一个金圈,说话的时候,就会露出嘴里那颗金牙,就连举手投足之间,手上的金戒指显而易见,极为醒目。

    此人正是刘家家主刘正,常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最是热衷于人前显圣,展示自己的家底丰厚,家产万贯,出门都是要几个貌美女子跟随,左拥右抱,作风奢靡。

    最后一人,显而易见,就是周家家主周余,两撇八字胡,眉毛浓粗,斗鸡眼,中等身材,穿着反倒极为朴素,只是一件紫色薄衫,质地均匀。

    见刘家主说了,连忙搭腔道:“周兄说的是,如今风雨镇上上下下,全凭大公子一人操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才学浅薄,不及章兄,年老体弱,不及贤侄,实在是愧对小镇百姓呀!”

    “所以还请贤侄保重贵体,如今小镇欣欣向荣,全仰仗你们父子,辛劳之余,也要注意休息。”

    刘正转动手上的金戒指,不可谓不真诚,笑呵呵道。

    周余也躬身应和,又说了一些台面上的客套话。

    一旁的朱红祝一脸冷笑,坐在座位上,看向把腰杆快要低断的两人,不屑之色毫不掩饰。

    章长命哈哈大笑,和那两位又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后,这才堪堪作罢。

    场面话说完了,接下来自然是等着正主莅临。

    刘正入座后,端起酒杯,说道:“多日不见,朱兄风采更胜几分了!”

    朱红祝皮笑肉不笑道:“还是不及刘兄的钱财养人呐!”

    刚给那位晚辈扶上座位,屁股刚刚落在座位上的周余微笑道:“要说钱财,还是朱兄财大气粗呀,谁不知道朱兄的生意已经不限于一州之地,马上就要把茶叶生意做到梧桐州去了。”

    离莽洲共有五个州,风雨镇乃是隶属幽泉州的边陲之地,与隔壁梧桐州近在咫尺,可即便如此,此去幽泉州,也是路途迢迢,路上实在艰险万阻,因此想要把生意做出去,那就困难重重了。

    比如就因为奇奉山一带,出现了一个鬼物作祟,他们的生意就缩水不少,更说远处千里迢迢的别州了。

    可是不知道这个朱红祝用了何种手段,居然搭上了州郡大老爷的线,得了一张前不久由一位大神通者开辟的安全通道路谍。

    所谓安全通道,就是大神通者用法术隔绝天地,单独开辟出来的一条贯穿两州之地的巨大“天路”,不仅缩短了两州之地的距离,同时也保证了不受妖魔侵蚀。

    这对于周刘两家这样的茶叶营生,简直就是天降福音。

    可惜自那条天路限制极多,因此名额有限,不过区区数千,试问一州之地何其之大,除去一些边疆大员,占了一些名额外,其余就是挤破脑袋,也抢不来一张天路路谍。

    哪怕价值不菲,可与所得利润相比,则是不值一提。

    因为两人对朱红祝获得路谍一事,除了震惊,便是眼红。

    我们两家的生意本来就不如朱家,如今又让他得了便宜,只怕以后的生存处境会越发艰难。

    朱红祝也是一个臭脾气的人,那怕这两人无数次登门拜访,知道买下路谍绝无希望,就转而求次,希望也能得到路谍的使用权,而他们也愿意出一个让他满意的价钱。

    正所谓有钱大家赚嘛!

    可惜的是,朱红祝早就看不顺眼周刘两家的所作所为,一点面子不给,结果本就不多的香火情彻底算是熄灭了,之间的斗争演变的越加激烈,如此各家背地里小动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