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尼姑的头颅半陷在泥土里，五官歪斜，看上去显得分外丑陋。

    眼睛眨动着，嘴唇随着说话而蠕动，画风有点诡异和滑稽。

    崔远此刻心绪平复了下来。

    如对方所言，确实能感受到天气越来越冷，就单这近郊一片，不少烧不起炭的人家里老人幼儿多有冻死，新生儿存活率更是不足三层。

    这方世界虽有不少妖鬼方士，光怪陆离，奇人异修，但普通人仍旧是大群体，他们于自然规律面前，显得羸弱不堪。

    天灾祸患下，就算是武夫和练气士，亦少有能主导命运者。

    “北地宗门南迁，有多大规模？”崔远皱了皱眉，颇感怪异。

    根据前身这么多年记忆，大雉国内各州县内虽然常有民乱发生，不过都被官府镇压，社会环境相对而言还算安定。

    却不知为什么偏这几年，动乱之事一件连着一件，尤其是承安帝驾崩后，闵生教开始蠢蠢欲动，瀚州一带更是起义军规模庞大，当地政府已然失去职能，如今北方宗门也有南下开宗掠土之意。

    崔远似乎从中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联想窦氏所说的三个月避祸期，总觉得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身处居中，却不知内情，只能被动行事受制钳制，他只觉浑身难受。

    “空前绝后，就我所知，沧河下游十支最具声名的剑宗已然临时合并，改名为十州执剑会，欲南下拓土。”女尼姑的头颅开口说道。

    这并非什么秘闻，只是因为京城封锁，且朝廷对言论有所控制，故此民众很少有知情者。

    早在数月前，这则消息就被以驿信方式八百里加急，送达天听。

    崔远眉头紧锁，他虽不知那十州执剑会是个什么存在，有多大势力，但空前绝后这个词却是懂得。

    北方的力量不容低估，甚至有那么几个庞然大物般的门派，有着足以撼动一国根基的底蕴。

    但北方多是门派家族势力，南下侵略的目的基本只为了抢掠，没有推翻一国统治的意向，所以只要朝堂愿意加以恩惠，应该不足为患，真正致命的还是各地叛军。

    若真发生战乱，身处京城，自己怕都难以幸免。

    崔远由此不得不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

    他看了眼女贼，发觉对方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此刻面上亦是清清冷冷，不知内心所想。

    “你又是什么身份？”

    崔远发声问道，看了眼天色，东方已然出现一模鱼肚白。

    “我，我不过是江湖盟的一个散员……这次南下和几个道友一道避难来的，结果没想一路所见也是饿殍遍地，只得来了京城，本想打算做点小买卖，却被那狗日的城防官，当成暗探扣押，说只有用钱抵罪……”

    女尼姑神情诚惶诚恐，但一对幽幽眸子却是在崔远和窦氏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小心思。

    “江湖盟？”

    这对于崔远是一个新名词，貌似也是北方的某个势力组织。

    女尼姑的话他持怀疑态度。

    毕竟对方是受了窦氏威慑，说什么纯凭主观考虑，是真是假只有其本人知道。

    知道事已至此，问再多也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于是把目光投向窦氏，恭声问道：“前辈，这人是移交官府吗？”

    窦氏看来，没作回应，眼神里透出几分戏谑。

    崔远立即从中读出了讽刺意味，不有面皮抽了抽。

    他自然知道女贼心中所想。

    这女尼姑事到如今，肯定不能送往官府。

    此人知道他和女贼并非寻常人，吐露分毫，便是会给二人带来灾祸。

    崔远之所以明知故问，不过也是想看看女贼的计划。

    “二……二位高人，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们，我也是盗匪，是决然不会做出报官这种事情，求二位放我一条贱命。”

    女尼姑见他们开始决断自己的生死，立即出声求饶。

    窦氏依旧冷冷看着崔远。

    许久，没见他有动作，嘴里这才徐徐吐出一个字：“杀！”

    崔远愣了半晌，指了指自己。

    直到确认女贼是让自己动手。

    他右眼皮跳了两下，颇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要杀我，我错了，我不改招惹二位高人，我还有银子，现在回去取补偿二位……”

    女尼姑不住哀求，被压进泥土中的脑袋开始剧烈挣扎。

    崔远略做纠结，两世记忆他从未杀人染血，此刻略显犯难。

    心中暗骂这女贼脑子有问题，自己分明有实力，信手就把人处决了，非要让自己来杀，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不过眼见窦氏目光逐渐发冷，崔远只得迈步而出。

    女尼姑见二人铁了心肠，自己活命无望，竟是尖着嗓子放声嘶叫，似乎是想把巡查的官兵引来。

    见此情形，崔远再不犹豫，搬起一块巨石，便猛地朝女尼姑的心脏砸去。

    噗！

    宛如炸开的水带。

    暗红腥臭的鲜血迸射而出，溅染周遭土地。

    适时间，窦氏衣袖一挥，便在自己和崔远身前凝成一道真气屏障，避免身上沾血。

    心脏受损，女尼姑的头颅骤然一僵，尖叫声音停滞，仿佛卡在喉头。

    崔远很快平静下来，没有因此带来太多的负面情绪。

    非常情况，行非常之事，身处乱世，自保才是第一准则。

    但这时，随着窦氏催动焚火之术，女尼姑的头颅和身体都燃起火光，连带着心脏内喷溅出的血液，也在燃烧。

    “你们都会死，都会死，我是江湖盟的人，我记住你的脸了，记住你的脸了，我的命笺碎了，同盟的人会为我复仇的，到时候顺天城破，你们都要死……”

    火光中，嘶哑的叫嚷传来，满含诅咒和愤恨，越来越弱，直至声音消失。

    崔远听清话语里的内容，面色微变。

    再度看向窦氏，发现她竟是露出一个解气似的微笑。

    他妈的，这女贼当真不是个东西。

    又被坑了！

    心底暗自下定主意，若日后有一天翻身农奴做主人，一定要骑在这女人身上，让她知道什么叫满清十大酷刑。

    简直气炸肺。

    “走吧，别等官府的人来了就麻烦。”

    窦氏开口道。

    望着火光中被消解的尸身，崔远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负起之下甩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