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
黄石林公路,直通“世界首都”,德雷斯克最长的主干道之一,理论上讲应该对标蓝星京沪高速,可真实情况却令人深思——
白杨?骆驼刺?风滚草?不,除了黄沙红岩棕色大道以及那蓝得发黑的深空,视野中再无任何可以叫得出名字的事物,甚至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太阳。这儿如同被世界遗弃一般,若是没有导航的指引,应该没人能想到它会通往何处。
它是否从来就是如此?它是否经历过什么?疑问始终萦绕在钟啸脑中,可有关它的一切仿佛都被刻意掩盖一般,不仅仅在百年历史上有过记录断层,甚至有关黄石林的整个文献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啧——”
钟啸脸色阴沉,一手搭住车窗,伴着食指与中指在其上有节奏的轻敲,再一次发出了抱怨。望着面前那仿佛没有终点的无尽单调荒凉,他已不知是第几次感到烦躁。
回想曾经,独自驱车前往罗布泊四国联合防空基地、带领美洲第三分队深入墨西哥灾后无人区、短暂失联后只身穿越南极冰洞……对于亲历过的极致荒凉,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不安、如此急躁、如此想要逃离。不过这在钟啸眼中,也许只是年纪大了,也许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除了先前那辆可疑的红色轿车,再无任何人的迹象,即使以150公里每时的速度行驶,也不必担心会遭遇事故。正因如此,一番思考后钟啸左手回到了方向盘。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仪表盘上的指针飞速划至230,最终左右颤动着稳在了236。在影震惊的目光中,钟啸松开油门,面色凝重依旧,对于如此高速,他似乎并不满足——这是车子的上限,不是他的上限!
车辆化作一道黑色残影飞驰在公路上,两侧沙石早已辨不出原貌,目之所及仅剩一片红黄相间的条带。
“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即便是以稳定性著称的Cescal,此时也出现了轻微的颠簸感,影有些担心,毕竟先前车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故障的。
可钟啸却有自己的打算,“不,远远不够!”话音刚落,钟啸抬手召出轮转钟,一瞬间,在灵力的加持下,汽车的时速飙升到500公里!随着时间的推移,600……900……1600……终于,八倍加速后,车辆时速超越了一切现有交通工具!
钟啸的灵印开始闪出瘆人的红色光芒,可他却毫不在意,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相较于大耗灵力带来的疲惫,其脸上更加明显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兴奋!
“钟啸!”
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似乎将钟啸的心神拉回了现实。发觉影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他先是一愣,随后便解除了灵力。
“你要干什么?这样下去不出一分钟,你的灵力就会耗尽的。”影的语气十分轻缓,没有任何责备与训斥,只是对他行为的不解,似乎那一瞬间坐在驾驶位上的是另一个人。
面对影的疑问,钟啸神情恍惚,“是啊,我刚刚在干嘛……”
影将弓箭紧紧抱在怀中,其表面在他的摩挲下早已变得光滑发亮,“我理解你想快点去到拉曼克察的着急心情,可这样急于求成不像你的作风啊!”
话音未落,钟啸头脑一阵刺痛,手臂上的灵印再次闪出红光。他伸手扶住额头,并将车速放慢,“我没剩多少时间了!”
“你还在担心傀儡的事?”
“不,我必须赶紧回……”钟啸突然意识到不对,话堵在嘴边没有说出口。
“什么?”
“回……”
钟啸神情愈发恍惚,面前的道路逐渐变得扭曲,强烈的思绪顿时侵入大脑——
(坐标蓝星,2235年8月23日)
“你多久没回家了?”
“挺久了。”
“至少比我长?”
“长多了。”
“小灵今早发了封邮件给我,你的手机和电脑都无人应答。”
“她有什么事?”
“今天是你和若琳结婚四十周年,她应该是替妈妈来提醒你的。哈哈,要换成我儿子,别说结婚纪念日了,就连我生日应该都不记得吧!”
虽然林淼面带笑容,但钟啸明显听出了另一种语气,他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愣了好几秒,“是啊,四十年了……”
“你不准备回去一趟吗?”
钟啸再次低下头,“三阶计划还在初期实验阶段,许多安排都需要进一步修改,这个节骨眼上别说回去,甚至连休息时间都没多少。作为特聘,你自然明白这一点!”
林淼背对着钟啸轻轻点了点头,将文件摆在架子上后走向门边。
“我们都挺可恶的。”——这句话极其微弱,甚至林淼不确定钟啸是否能听见。
……
夜晚,钟啸回到房间,发现已是凌晨两点,本想直接睡觉的他打开了电脑,正如林淼所说,钟灵发了好几条消息,其中大部分还是用着若琳的口吻。
钟啸嘴角露出久违的笑容,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惆怅——六年?八年?不对,应该是九年!当上副司令后已经过了九年,这也意味着自己已经九年没有回家了。
正当他准备回复消息时,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却打断了他。
“你房间灯还亮着,我在楼下就看见了。”——门外站着的是林淼,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手中还抱着一叠老旧文献。
“这是?”
“一些陈年档案,虽然大部分已经没用了,但有些文献还有参考价值。”
钟啸瞥见文献封面上掉色严重的文字,“耶路撒冷,还是用希伯来语写的。”
林淼换了只手抱着文献,“不错。”说罢便在钟啸招呼下走近客厅,“怎么还不睡觉?”
“你不也是吗?”
“我一向睡得少。”说着看见桌上的电脑,“想起白天我说的话了?”
“总要回应一下。”
“钟啸,你很累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从三十年前就认识了你和若琳,当时小灵还没出生,你们俩虽不说片刻不离,你几乎句句不离她,可现在你们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我明白你作为司令员有自己的责任,可你已经近乎舍弃了曾经的自己!”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责任。”
“所以我才会说你累了。”
“我当然清楚,可又能如何?守护蓝星,是我活着的意义所在!”
林淼走上前拍了拍钟啸的肩膀,“这何尝不是一种囚牢,你和我都被囚禁其中,可悲的是,我们虽有出去的办法,但却仍选择困在其中。我敢肯定,即使有一天你能放下担子,可能也不会感到轻松。”
“这么晚来打搅我,原来只是为了添堵啊!”钟啸戏谑着对林淼笑道。
“人老了,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放心吧,我不会放下担子,直到我死!”
林淼听后笑了笑,“司令员,早点睡!”
送走林淼后,钟啸走向窗台,“我自然明白,自己舍弃了太多,可我更加清楚,从我踏入囚牢的那一刻起,我便要用生命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