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夜未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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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宁静

    如果说苏牧是一个黑白不分的人,那是对他人格评价的最片面的一面。

    一个毕竟受过西北一个政法大学高等教育的人,是不可能分不清青红皂白的,而且,要和苏牧比法律概念,没有人能够拼得过。不同的是,经历了这五年的成长,苏牧的为人处世态度到更像是介于正义与邪恶之间。

    星期三的早晨,警察高启祥一身便衣来到苏牧办公楼下,到秘书处预约了上午十点与苏牧会面的事情。因为是一身便衣,大楼保安和秘书,并不知晓警察高启祥的身份。

    四年前,警察高启祥还只是奈兹镇派出所的所长,而现在他已经是漠北市公安局副局长了。就像奈兹镇派出所老民警李琼经常取笑高启祥一样,

    “你这样一个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屈尊于做一个派出所所长呢?这里天天黄沙,有什么好守护的!”警察高启祥守护的,不是这片黄沙,而是在一堆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的线索。起初,他不喜欢市区队伍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才看淡一切,申请来到沙漠边缘派出所养老,可谁知在派出所的日子里,或多或少听到一些关于天降陨石离奇被盗的事情。虽然只是闲谈,平常人并未当真,但他高启祥是何许人也?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起初,这样的传闻只是偶有发生,最近几年,这些传闻就像长了脚生了崽儿似的在市井的各地并不完整的出现着,凭借出色的办案能力和刚直不阿的性格,外加自己本来就是高配领导申请到沙漠小镇任派出所长,所以,要回到市区倒是很简单的事,不同的是,领导在他回到市区的申请中给了一个限定条件,那就是必须担任局领导。

    高启祥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怀疑的这件事背后真的有一个严密的走私组织,要想端掉这个组织,就必须拥有更高级别的话语权,本来一项推辞的他,这一次选择了接受。

    所以,上任的第二个周,他就以私人身份来到了苏牧公司,展开了调查。当然,对苏牧,他只是怀疑,并未有十足的证据,加上这几年苏牧的公司已经成为当地数一数二的大经济实体,他也不便于以警察的身份前来,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先来摸底。

    而对苏牧的怀疑,起因就是四年前那个游客的神秘疯癫。

    “高局长今天有幸来看望我这个小旅行社生意人,真是毕生有幸啊!”秘书通知苏牧有一个叫高启祥的人约他十点见面的消息刚到达苏牧手里的时候,他就迅速反应过来这个高启祥就是刚刚升任漠北市公安局副局长的高启祥。所以他迅速来到等候厅,没等十点时间到,就已经开始了迎接,迎面而来,握起了高启祥的手。

    “苏牧兄弟客气啦,这几年,你可为我们漠北市做了不少贡献呢!”高启祥一改往日冷漠待人的风格,开始了客套话。

    “老高,这就客套了,怎么,现在当了领导,对我们这些老熟人就这么见外了?”克尔亁在一旁补充道,说完还不忘用手拍了拍高启祥的手臂。

    “老克,你这就胡说八道了!我当什么领导,我本来就是正处下乡镇嘛,无非是直接生了一个级别,好等退休!”高启祥解释道,

    “去去去!什么正处副处的,我老克不懂你这些,我只知道,你现在当领导了,这事儿,一点不假!”苏牧这次叫来克尔亁是十分正确的,他知道,凭他的性格,跟高启祥五句话聊不到三句就等蹦,所以,克尔亁倒是给了他不少谈话的空间。

    “高局长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我们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苏牧招呼高启祥到会客厅坐下,会客厅不大不小,正好八个座位,厅内装饰一新,灯光温暖,很有聊天的氛围。高启祥在苏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慌不忙的说到:

    “倒没有公务,只是你们在奈兹镇的民宿生意好起来后,就很少见你们下来了,所以嘛,我这不刚回来没几周嘛,一回来就来找哥儿几个叙叙旧来了!”

    “老高,瞧你说的,这几年啊,我和苏牧在周边城市干了不少实体,什么旅社啊,民宿啊,旅游线路啊这些,确实没多少精力回到驼队沿途小镇,是我们怠慢了你这位朋友!”克尔亁依旧十分热情。

    “那可不,我大哥听说您来了,今天上午本来要飞南方谈新项目的,直接推了!让对方等着!”苏牧在一旁赔笑道,

    “那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高启祥故作愧疚的样子,

    “不不不,你来了,咱可说好,中午的午饭,我包了!”克尔亁依旧十分热情,

    “不不不,我是路过,一直没上来看过!碰碰运气,谁曾想,你俩都在!”高启祥故意推辞,

    “路过?你带司机了?”苏牧问道,

    “没,我公交过来的!”高启祥回答道,

    “那不得了!中午听我安排,我安排!”克尔亁已经起身过来握住了高启祥的手,

    “不了不了,午饭就不安排了,说没正事儿也不是,你们还记得四年前你们在奈兹镇那个民宿里有个男游客晚上被揍来我派出所报警这事儿不?”高启祥进入正题,

    “男游客?报警?”苏牧故意装傻,

    “大哥,你记得吗?”

    “男游客?被打?我们打过人?”克尔亁也配合着装起傻来,他克尔亁怎么不记得,他现在的老婆小张,就是当时这位男游客窥探的对象。

    “你们都不记得了?”高启祥故意也跟着询问道,

    “不记得了!”苏牧和克尔亁异口同声,

    “不对吧,老克,你老婆小张当时就是被这个男游客愿望过啊,他说因为前一天冲小张做了个中指,当天晚上小张就喊人揍他了!”高启祥故意装腔作势,假装帮克尔亁回忆,

    “哦!你说那事儿哦,我老婆说过,那男的不是她喊人打的!那男的后来回江南路上发疯了嘛!那新闻我看过,他好像一直就有精神病,还好不是在我们旅行社发病,不然我们赔的可惨了!那会儿我们刚起步没多久!”克尔亁一口气把高启祥可能引导的所有内容说了个遍,这反倒让准备好说辞的高启祥没有了话说。他克尔亁肯定不会当着高启祥的面承认苏牧为了小张想办法让游客提前发病的事情,毕竟,那男游客偷拍小张洗澡视频和各种猥琐的裙底照片在先,已经是罪有应得了!他更不会告诉高启祥,小张也就是自己现在的老婆还被男游客偷拍过裙底这样不光彩的事情。

    “想起来了吧!那说明你没忘啊!你俩怎么还异口同声了呢!”高启祥转移着话题,

    “这几年经历的人和事情太多了,有些事啊,不提醒真的想不起来!”苏牧在一旁说到,他看到克尔亁明显有一点点眼皮跳,怕他绷不住。

    “也是,你们这几年公司飞速发展,确实经历事情挺多的!”高启祥无话可说,

    “老高,你突然问这事儿干嘛啊?”克尔亁调解完情绪,继续问道,他不想沉默,他怕沉默引起怀疑。

    “没事儿,案件家属说,当事人,也就是那男游客,前一周周末,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摔断双腿,意识更模糊了,在病床上一直喊着:‘别给我打针,打了针就要睡觉!’。问我们这种情况正不正常?”高启祥说完,直勾勾的看着苏牧和克尔亁,他想确认心中的猜测。

    “这人已经疯疯癫癫了,医院搞什么?还让他乱走,摔断了腿这些可不好了!”苏牧首先装作很奇怪的问道,他回答的内容,并不是高启祥想要的答案,高启祥以为,他会询问关于“打针”的问题。

    “这医院是不是有问题,你听听他喊得,别打针,该不会医院经常给他打镇定剂之类的东西,他害怕了,想逃跑吧?”克尔亁也问道,这也不是高启祥想要的答案。

    难道他俩真的没有对这个男游客做过什么?

    从两人的回答和神情中,高启祥突然发现,自己的怀疑好像有些许不对。他开始把苏牧和克尔亁排除出自己的怀疑范围。

    在他的推测中,男游客应该是以旅游为名来漠北寻找神奇的红色宝石,在谈好了交易后,在回江南的途中,遇到了交易对象突然反水,遭遇了不测。所以,他认为,民间传说的天降陨石与这位男游客一定有关系,而且,他的离奇发病,确实不得不引起人的怀疑。

    但他的推断有两处错误的地方,第一,红宝石交易市场并不在华夏,更不可能在江南!第二,男游客其实是一个猥琐变态,并不是红宝石交易的甲乙双方任何一方。

    一开始,他就怀疑错了方向。

    这一切的原因,全是因为他太想了解红宝石地下交易的所有内幕了!

    但,当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所以,在判断一件事的事情,一开始,我们就要树立正确的方向。

    这一次,高启祥没有任何收获,中午的聚会上,他反倒放得开了。既然,老友不是自己怀疑的对象,那就坦诚了许多,再没有过多追问关于这件事的种种。一来,他不能破坏这多年的感情;而来,他也不想让苏牧和克尔亁知道他在追查红宝石地下交易这件事,因为,有些事情,大家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他忽略了一个细节。苏牧和克尔亁的异口同声,绝不是因为平时关系熟而导致的习惯性动作,这是他俩在长期相处中早已做好了反复练习得来的结果。包括,高启祥在故意问出“打针”这件事时,两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和故意绕开雷区的回答,都是故意所为。

    苏牧知道,如果不做好所有预判,克尔亁早晚会说漏嘴,他太了解自己“大哥”那单纯的性格了!

    克尔亁也清楚,一定要维护现状,尤其,自己老婆小张曾经的这件往事绝对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小张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名声,是她最看重的东西!他可干为了老婆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错。

    一场许久不见老友的聚会,在欢乐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高启祥不带遗憾的离开了苏牧和克尔亁,开启了全新的追查旅程,克尔亁和苏牧也安心的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在未来,关于这件事,他们的轨迹,还会相交吗?

    恐怕谁也不希望!

    夜晚,苏牧驾车来到尤里的毡房,聆听她对于埃默里·萨尔干托夫的抱怨,她还是不能发泄心中对于此人的怒火。

    “我真恨不得一枪解决了这个混蛋!”尤里大发雷霆,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的红酒。

    “你喝醉了!”苏牧安慰道,

    “是,我是喝醉了!但我喝醉了还是不能消除心中的愤怒!”尤里继续说道,

    “你,现在就给我一把枪!我马上开车去结果了那个混蛋!”尤里怒火中烧,她显然,喝的有点高了!

    “你真的喝醉了!坐下,我给你倒杯水!”苏牧安慰道,只见尤里继续在大厅内跺着脚步,依然不依不饶,但人已经有点站不稳,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真的,苏牧,是朋友,你马上给我一把枪,我分分钟结果了那个混蛋!”尤里继续说着胡话,

    “哈哈哈,我去给你拿!给你拿!”苏牧二话没说,打扫完地上的破碎高脚杯,走进厨房,给尤里到温水,刚一出门,姑娘已经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了。

    “苏牧!你去!你去把那个混蛋给我捉来,我真的讨厌他~”迷糊中,尤里还在嘀咕着。

    一项冷漠的苏牧,这才发现,尤里对埃默里·萨尔干托夫是多么的仇恨,尽管埃默里·萨尔干托夫已经让背叛尤里的托夫斯基去了黑非挖煤,尽管那个曾经在尤里家里大开杀戒的三把手已经被埃默里·萨尔干托夫解决,尽管埃默里·萨尔干托夫也不会重用尤里那些叛变的部下,但埃默里·萨尔干托夫直接接管尤里集团或者说叫挤掉尤里的这种行为,已经让尤里内心十分的仇恨了。

    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尤里,其实是最好的时刻!

    她不用成天生活在下属与她上下并不归心的极度不安全气氛中,现在的她反而过得更加舒坦。

    但是,尤里啊!毕竟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并不多,始终放不下“复仇”这一件事,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我的小尤里啊!”苏牧不自觉地从嘴里说出这句话,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句话。他抱起尤里,慢慢的把她移到卧室,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尤里略显微红的脸蛋,他其实想凑上去亲一口,感受姑娘的肌肤。但他并未这样做,他相信尤里说的那句话,与她成为家人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他并不是害怕自己没有好结果,而是害怕自己和尤里成为家人,某一天当自己身处险境时,尤里会为了她做傻事。

    有时候,爱一个人,并不一定是要公开在一起,默默守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的爱,在一起是缘分;有的爱,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缘分。

    苏牧为尤里关掉卧室大灯,仅仅保留了地灯,她怕尤里深夜醒来,睁眼看不到光线而害怕。而后,自己在大厅的沙发了躺了下来。这沙发很宽敞,另一边可以放下来直接成为一张床,他人高马大一米八的个头,在这沙发床上,只能成对角线的角度才能全躺平。

    闭上眼,苏牧也开始安静的睡去。这是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安心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睡下。

    有的人就是这样,在一个不安静的环境中生活久了,片刻的安宁,反倒给了自己些许安慰。这一夜,苏牧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山村,在那里,青山绿水,阡陌交通,每一个熟悉的场景,带给自己的都是宁静和祥和。

    很多年,不曾让自己感受到这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