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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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凡世间

    慕水南苦笑一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山海域没有几个人能突破九阶了,这心魔着实厉害了些。之前你问我功法,我已经停留在八阶顶峰有一段时间了,可因为心魔的问题,我迟迟不敢突破,很怕自己行将纠错,会毁了之后的修炼之路。”

    南冥看着慕水南说:“不若同我说说吧,说出来兴许会好一些。”

    慕水南手扶额头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说:“算了,说出来也于是无补,没准儿还会影响你的心境,如今大战在即,你可是魔域未来的希望。”

    南冥苦笑一声说:“我,我也同你一样陷在了心魔里面。”

    慕水南吃惊地抬头看向南冥,南冥的黑眸闪了闪,终是开口道:“我的母亲十几年前跳了坠仙崖。”

    怪不得南冥会问她坠仙崖下的情况,水南张了张嘴想安慰南冥几句,南冥却接着说道:“其实之前你跳坠仙崖的事情,我也难受了很久,我一直后悔,觉得是我的错。如果我能第一时间找到你,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幸好,幸好,你回来,不然,这也是我的一道心伤。”

    慕水南想了想说:“不如,你同我一起见见凡世间吧。这里的故事或许能给我们启发。”说完她挥手在洞穴内开了一扇窗户,窗外夕阳斜照在焦黄的树叶上留下细碎的光影,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这是……。”南冥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这是凡世间,现在我们处的地方是这里冬季的一个小院。小院里住着一家三口,他们过得很是辛苦,孩子的父亲母亲开着一个早点铺,每日不到卯时起床准备材料,那院内的水结着厚厚的冰,都是用力才能砸开……。”说着慕水南带着南冥来到了她看到的世界。

    此时天还黑着,冬日的寒冷足以渗透到骨头里,女人费力地砸开冰面取出一些混着冰碴的水清洗大米;男人则开始和面,晨曦的第一缕光照进小院时,男人开始生起炉火,小妞妞此时哆嗦着从破旧的棉被中探出头来,“爹爹,我帮您看火吧。”

    “哎、哎,乖妞妞,不急,不急,天冷你多穿点。”男人粗糙的脸上带着笑容。

    妞妞要起身,母亲却抢先一步把压在破被上的棉衣塞进被子里,摸着妞妞的头说:“先捂捂,寒气重,不能直接穿。”女儿满是冻疮的手上皴裂着很多小口,上面还渗着丝丝血迹。

    妞妞将母亲的手拉进被窝说:“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冰,我给您捂捂吧。”

    “不打紧,不打紧,娘不冷,小心冰到你。”女人抽出手,叮嘱道:“等棉衣捂热了再穿,小心着凉。”

    妞妞点点头,待女人出去,压抑的细碎的咳嗽声从小女孩的口中传出,她捂着嘴担心母亲发现。

    小姑娘年岁不大,也就六七岁,梳着羊角辫,一边看着炉火,一边低低的咳嗽着。男人一边烙饼一边看着女儿,心中很焦急。

    如此又过了一些时日,这日待一天的忙碌结束后,他们夫妻二人坐在炕头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妞妞商量带她去看看大夫。男人数着近些天的收入,除去必须的开销,还有一点结余。女人把余下的那几个铜板捡起来放在手上,一个一个地数着,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她犹豫地说:“你的棉衣实在太破了,我想着给你买件新的,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如果你冻病了,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男人摆摆手说,“不打紧,我抗冻,没事儿,还是妞妞要紧,我瞧着近些日子妞妞又咳嗽的紧了,还是赶紧给她抓副药吃吧。”

    女人欲言又止,看看女儿,又看看男人,双手紧握着仅有的几个铜板,眼泪滴在皲裂的手上。

    男人用更粗糙的手擦去女人的眼泪,泪水却越擦越多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散落下来。“会好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男人语无论次地安慰着。

    南冥忍不住想要上前,慕水南却拉住他轻轻摇摇头说:“没有用的,我之前试过很多次,我们的功法不能改变这里的任何结果,第二天依然会照旧,我们之于他们,或者他们之于我们就是一场梦。况且这只是我透过魂玉向你展示的我看到的影像。”

    次日下午,男人和女人忙碌完后,带着妞妞来到了医馆。说是医馆,里面只有一个老大夫和一个小学徒。老大夫给妞妞诊脉,其间妞妞不时地咳嗽着,老大夫皱着眉摇摇头说:“这病已入肺,以我的本事怕是治不了了。这药也只是让她好受一些罢了。”

    女人的眼泪不断,男人则说:“那也治,好受一些也好,说不定就管用了呢。”

    “您可知道有什么人能治这病吗?”女人抽泣着问。

    老大夫叹口气说:“京城繁华,那里说不准有人能治这病。”

    女人咬着嘴唇哭泣,这话等于是没了希望,以他们的家境是断然不能上京城的。

    老人见此情形摆摆手就不想收诊费,小徒弟却抢先拿过诊金说:“您不收,我收,我们也等着米下锅呢。”

    老人无奈地摸摸小徒弟的头,妞妞瞪着他不说话。小徒弟脸上一红说:“早知如此,为何还要让她着凉,她才多大,落下这病根可不是没法治嘛。”

    女人被他抢白的更加伤心,哭了起来,妞妞见此狠命地推了他一把说:“坏人。”

    小徒弟被推了一个趔趄,他也不说话,转身去抓药。

    一家三口走后,老大夫扶着腰坐下,他对小徒弟说:“你这头倔驴,刚刚为何那么激动?”

    小徒弟低着头捣药没有说话,老大夫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小徒弟却开口道:“他们都会死,与他们接触多了更难受,不若这样一是一,二是二,免得,免得到时候伤心。”

    老大夫的手顿了一顿吃惊地看着小徒弟问:“你,你怎么知道?”

    小徒弟低着头继续捣药说:“那小丫头面黄泛青,嘴唇发紫,喘息有鸣锣音,咳嗽无力,已是病入膏肓之态。今日上午诊治的中年男子,骨病已发展到全身,肯定也时日无多。”

    老大夫感叹着说:“你在医学上的天赋很高,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你还是考虑另拜高师吧。”

    小徒弟摇摇头说:“您休想赶我走,我走了,您怎么办?”

    老大夫笑笑说:“你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人总要一死的,我现在这个岁数已经算是高寿的了。”

    “您不用劝我,反正我不会走。”小徒弟倔强的说。

    老大夫叹口气,这小徒弟面冷心热,明明最见不得死亡,却坚持着学医,明明强迫自己断绝对病人的关心,却总忍不住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慕水南将时间拉到一个月后,这天夜里妞妞病重,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医馆,疯狂地拍着门,小徒弟背着药箱打开门说:“我随你去吧。”

    男人也顾不得其他,领着小徒弟往家的方向小跑。小徒弟进门时,妞妞已经喘息的厉害,脸憋得发紫,女人撕心裂肺地哭着:“妞妞,妞妞再坚持一下,大夫就来了。妞妞,我的妞妞,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娘,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小徒弟上前给妞妞施针帮助她缓上一口气,大冬天的小姑娘全身竟被汗水湿透了,青白的脸上贴着几缕头发。女人见妞妞缓过来,紧紧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松手。

    小徒弟闭闭眼,下了很大决心才说:“放手吧,你这样,她更痛苦,你明明知道她好不了了。”

    女人发疯一样看着小徒弟说:“不!我不放,她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可能放手,我不放,我不放……。”

    小徒弟背过脸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开始配药。这一夜注定是寒冷而漫长。小姑娘几次都在生死间徘徊,绝望的母亲求小徒弟下针,小徒弟不忍于小姑娘多受罪,却也看不下去拼命磕头求救的母亲。这种煎熬纵是旁观的慕水南和南冥都有些受不住。南冥将水南揽在怀里,他的黑眸也染上了氤氲的水汽。

    最后还是孩子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女儿受苦,劝住了女人,“慧芬,听我说……,就让妞妞走吧,别让她再受罪了。”女人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男人颤抖着走上前,摸着妞妞稀黄的头发哭着说:“妞妞,你是爹爹和娘亲的心肝。我们……我们舍不得你……但是……但是有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妞妞睁大眼睛,干裂的嘴唇中费力的吐出几个字:“爹爹……我可以……放弃吗?”

    男人此时已是泣不成声,他点点头,破碎的声音自他喉间发出,“如果……如果辛苦……就放弃吧。”

    妞妞的小手抓住小徒弟的手说:“我……我有点害怕。”

    小徒弟抹一把泪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说:“不要害怕,你死了,就会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妞妞希冀地看着他,垂死的眼中迸发出丝丝光彩,“那里……那里……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