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阶是修仙者成仙之路的基石，这一关对于众多修仙者来说至关重要。可如今战争在即，处在乱世中的人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不管是千年一遇的天才也好，还是身份高贵的少宗主、继承人也好，都被这时代裹胁着前行，半点由不得自己。

    仙宗，众人议论纷纷，他们的少宗主顾行言闭关开始冲击九阶，顾行言如此年纪就到达八阶巅峰足矣算得上是顶流天才，但现在就开始冲击九阶，着实冒险了一些，如果不成，他将终生不能进益半分，即使成了，根基不稳也为日后冲击仙境留下隐患。成仙太难了，这山海域几千年来从未有人成功，如今最有希望的一代偏偏遇上了这样的时局，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众人的言语没有影响顾行言丝毫，他静坐于院中，心如止水，慢慢沉入自己的灵境中，通往九阶的大门已经打开，他撩起衣摆，一步一步地踏上阶梯，随着他的前行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走上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了。前路漫漫永无尽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行言都快忘记自己此行目的的时候。“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清脆中还带着些稚气的声音响起。顾行言的脚步生生顿住，慕水南，这是在冰域初遇她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控制住自己想要查看的欲望，尚还清明的内心中告诫着自己，都是幻象，慕水南已经死了。

    顾行言继续举步向前，身上的压力却渐渐增大，他皱皱眉并没有动用功法抵抗，真正的考验在后面，前眼节省灵力才是最重要的。“顾行言，言顾行，行顾言，你如此瞻前顾后的，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九阶的关口啊？”慕水南单手托腮坐在前面的台阶上笑道。

    顾行言的眼睛微微泛红，他颤抖着抓紧衣角没有答话，静静地从慕水南旁边走过。

    “顾行言，你怎么了？不认识我啦？果真是薄情寡意。”

    薄情寡意四个字像是针一样扎进顾行言的心中，他的脚步停下，眼泪缓缓流出，一个念头反复折磨着他，水南竟是这样想我的。

    轻笑声自身后传来，越来越近，“在密地的时候，你让我等你，我等了；你让我跟你去仙宗，我也去了；最终……我的听话换来的是你们的杀戮，母亲、嬷嬷、悠悠，还有雪域的众人……。如今，我不想听话了，那坠仙崖的万里罡风都比你可靠的多……。”

    顾行言刚要回头解释，却生生止住，他尽力守住心中的清明，这还是九阶大考，此路踏上便无回头之说……。嗤笑声就在他的身侧响起，“如今也还是一样，你也断然不会跟我走出这九阶之路，在你心中，这所谓的天下大义，所谓的权势民生都在我之上。顾行言，此生，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你，如果不是你，她们都不会死……。”

    “我”字刚刚出口，顾行言便捂住双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英气中带着些许忧伤的慕水南自顾行言身后转出站在他旁边，纯静如水的眼睛望向他。不知何时眼前的道路已经变成了两条，慕水南站在其中一条路上，卿卿素手微扶着月落，顾行言的双眼不受自己控制贪恋地看着她轻笑的模样。

    “顾行言，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爱过我吗？”慕水南的眼中晕染开一层雾气。

    顾行言的心像裂开了一样，她问出这般话像是诛心一般，生生凌迟了他。爱，怎么不爱，如果不爱，我就不会后悔至今，如果不爱，我就不会在心里与父母决裂。我夜不能寐，一闭眼全是你跳坠仙崖时绝望的眼神……。血顺着顾行言的嘴角流中，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这些百转千回的话说出口。

    慕水南神情落寞地摇摇头，“顾行言，你知道吗？我从很早以前就暗中喜欢你了。我想大概是从冰域时你把雪莲让给我的时候开始的吧。我母亲冷淡，自小我没有遇到过如你般温柔的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慕水南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就这样暗恋了你两年，你在密地的一举一动我都贪恋地偷偷关注着，期盼着你能多给我些眼神，揣摩着你的举动是别有暗示还是……还是无心之举。我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小心思，直到……直到你说你也喜欢我，年少的我，怎么禁得起如此诱惑……。可我没想到，情之一字，原是苦的……。顾行言，我后悔了，后悔喜欢上你了，后悔等你了，后悔跟你去仙宗了，我……可不可以重来呀。”

    顾行言喉咙间发出压抑的哭声，他不知道慕水南竟喜欢他这么久，可如今她后悔了，她后悔喜欢上自己了。顾行言将手中的秉德插入地下，以阻止自己想到迈动的脚步，秉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守护着顾行言。

    慕水南看着秉德，有些悲凉地说：“秉德无私，参天地，看来你的无私里首先要抹掉的就应该是我了。”

    顾行言生生将自己钉在原地，嘴角的血和眼泪一起滴在地上。

    慕水南仿佛也不忍他这样，轻声说：“阿言，你不必为难，我这次来只是向你告别的……。我已经死了，我要走我的轮回之路，而你……”她看了一眼顾行言面前的路继续说：“而你终究要走这九阶之路，成仙之路，这天下，这苍生都等着你。与他们相比，我只不过是匆匆过客、沧海一栗，你终将……终将会把我忘记。而我也希望将你忘记，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不再见。”说完她缓缓转身，迎着她的前路而去。

    “水南！”顾行言看着她绝美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想要追去，他的短剑思成却自主而动将他拦住，他用手抓着思成的剑身，血顺着短剑滴在地上。他的慕水南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这一次，他依然选择放弃了她。他跪在地上，死死握住思成，仿佛这样能让他减少心中的痛苦。他甚至想将思成扎进自己的心里，让他看看那里是不是已经碎了，不然怎么会如此之疼。

    渐渐的迷雾再起，那条路慢慢消失在他眼前，顾行言痴痴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自己面前的路，从今往后，他将绝情断爱，每向前一步，心中的牵绊便少了一分，当他来到路的尽头时，他已经变得心沉似海再无波澜。他看向面前的山峰，山有九层，每层的把守都是他的亲人、朋友。他皱皱眉头，他的九阶之路竟是要断绝尘世的一切牵绊，只有这样，才能将大爱融于已身吗？

    魂族，孤日也开启了自己的九阶之门，他的九阶之路与顾行言不同，脚下的每一步竟都是白骨铺成，即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孤日也微微吞了吞口水。他静了静心抬脚迈了上去，痛苦的呻吟声自脚下传来，孤日的脚步不由顿了一顿，这是他十岁那年杀的第一个人。

    孤日用力握拳，往事如潮水一般涌来。那日父亲将他带到密室，让他杀了眼前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他看向父亲，父亲说那个人是汪冰，可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血人与平时那个和蔼可亲的汪冰叔叔联系到一起。他曾问过父亲为什么。父亲说他背叛魂族向仙宗传信。地上的血人言语不清地辩驳着，孤日不忍地看向父亲，‘许是我们弄错了呢’。父亲冷笑一声，‘弄不弄错的，杀了吸魂试一下就知道了，如果错了就好生埋了，不过就是条狗，你心疼什么’。

    他的斩月迟迟不能落下。‘没用的东西’，父亲那时蔑视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如果你再不动手，我就让孤月来了’，父亲的话刺激了他。‘不用，我来’，孤日记得当时他是这样说的。他怎么能让孤月承受这个，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手起，刀落，呻吟声戛然而止，血溅了他满脸，他也不知道擦。父亲当时看都没看他一眼，专心地搜魂，半晌父亲皱着眉起身，‘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吩咐人好生埋葬了吧’，说完父亲便转身离去。留他一个人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前几日还偷偷给他买过冰糖葫芦……。

    眼泪不知何时爬上他的眼角，孤日伸手抹去，他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这就是他的修仙之路，从开始他就没得选择。脚步轻启，孤日每走过一片枯骨都有往事袭来，有些他已经忘了，有些还让他心痛不已，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就在他自己都觉得他已经心硬如铁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定在原地。

    “哥哥，你怎么走得这样急，不等等我吗？”

    孤日站在原地怎么也抬不起脚来，他的手抖成一团，心乱如麻。

    “哼，怎么？不敢看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汗水从孤日的额角冒出，他像是被下了咒法一般，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