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拉起南冥的手想带他走，南冥却没动。母亲回头惊讶地看向他，南冥安静专注地看着母亲，慢慢抽出自己的手。魔域众人，父亲、南谨、博安师傅、望舒他们还有慕水南都在等着我，我要站在那顶峰帮他们渡过这场风雨。

    “南冥，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补偿你。”母亲有些悲伤地说。

    如果我还是三岁，我一定需要您的陪伴，如今我已长大，不再那么需要了，我不再需要依靠别人，我已成为了别人的依靠。

    母亲掩面痛哭，这些年，她失去了什么？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时间，失去的是再也回不去的陪伴。

    南冥的眼睛不再看向母亲，他转而看向前方，那里虽然艰险重重，可他不想退，也不能退。他的眼中装满炽热，他从未如此渴望力量，如果他足够强大，在仙宗他们就不能逼迫水南；如果他足够强大，水南就不会跳坠仙崖；如果他足够强大，魂族就不敢挑起事端，杜若也就不会死……。

    再次前行，脚步更加轻快，通往九阶的最后关卡前，他的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竟是直通仙位大门，石碑上写着：踏此路者，直通仙位，凡尘往事，俱为过往。另一条路是晋阶九阶的路，同样的石碑上写着的却是：俗事千千网，人心万万结，不斩万千愁，永踏红尘路。

    慕水南看着凡世间的夕阳，心中暗叹，看来我真是老了，别人都喜欢那朝阳，我怎么人未老心先衰的只想看这夕阳呢。许是夕阳之后便是暗夜，我还是在黑夜里更自在一些。她轻巧地推开晋升九阶的大门，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走了进去。

    一只肚子是灰白皮毛的黑狗站在了她前面，慕水南瞬间泪目，她痴痴地看着它。

    “我说你这年纪轻轻的，眼神不好也就算了，怎么记性也不好呢，傻站着干什么？不认得我了？”大黑一开口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

    认得，当然认得，我还想带你一起成仙呢，怎么不认得。慕水南擦去眼泪，挤出一点笑容，努力让自己坚强些。

    大黑摇着尾巴来到她身前，“我说你这样不行啊，怎么还没到九阶，你这修炼速度比我还是差那么一丢丢。”

    慕水南点点头，眼泪却又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说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哭了啊。”大黑恨不得生出一双手来帮水南擦去眼泪。

    慕水南用力抹去眼泪，在心中说，好，我不哭了，你一切可好？

    大黑甩甩头说：“好，我可好了。对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种了新的黑果，我跟你说，这黑果特别厉害，它定能帮你一举突破九阶。”

    慕水南看着它的背影却没有动。大黑发现不对转过身说：“怎么不跟我来呀？”

    慕水南摇摇头，她的修炼之路她自己走，哪怕失败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认真地看着大黑，对着口形说了句，保重。

    大黑忧伤地看着她蹲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慕水南却不再看它，继续举步上前。

    “是水南姐姐吗？”悠悠细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慕水南的手抖了抖，却没有回头。

    “真的是水南姐姐，太好了，在这里还能见到你。”悠悠快步来到她的身前。

    慕水南看着依旧害羞腼腆的悠悠，伸手将她跑乱的头发整理好，悠悠还是以前的样子，真好。

    “水南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很多花朵，可漂亮了，香得不得了。”悠悠一派天真的小脸上满是向往的神色。

    慕水南的眼泪滴在她的手上，“姐姐，你怎么哭了？”悠悠担心地说，“心情不好吗？你跟我看看那片花海，保证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慕水南拍拍她粉嫩的小脸，摇摇头，从她身边走过。

    “我就说这位是个冷情冷性的，偏你们还不信。”这招人讨厌的语气，是王秋月。慕水南看着前方一身红衣的女子，她身后还站着杨慧和李倩。杨慧拉了拉王秋月的衣角，王秋月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她害得你们还不够苦吗？我说了偏你们还不信，这回看清楚了吧，顾远就是她假扮的。”

    李倩轻声抽泣，王秋月气得直跳脚，“哭什么哭？有本事找她算账去。”

    慕水南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们，慢慢走上前。

    “你倒是厉害，现在还敢过来。”王秋月阴阳怪气地说。

    慕水南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束艳丽如火的木棉花放在王秋月的手上，又取出一块粉色的水晶石递给了杨慧，她最后取出的是一个精巧的弓箭。李倩拿着弓箭哭出声来，“你居然还想着这个。那时，你说我适合练箭，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

    “你别被她这点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王秋月口上虽这样说着，却没有舍得丢掉手中的木棉花。

    杨慧看着手中打磨成心形的粉色晶石，泪水如珠般落下。

    对不起，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杀光这世上的失魂者，让你的族人安息。慕水南一揖到底，在心中郑重地承诺。礼毕，慕水南不再停留继续向前，她身后的三个人渐渐隐于迷雾中。

    “就应该这样才对！你的眼泪谁会心疼，众人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罢了。你若不够强大，又有谁会去关注你，更别提你那些让人郁闷的小心思了。”如冰一样的冷言冷语，却诉说着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是母亲。

    雪花轻舞，慕水南仿佛又回到了雪域。她低头站在母亲面前，明明以为已经足够强大的心，却因她的话而再次委屈了起来。母亲见她如此模样，恨铁不成钢的说：“委屈吗？哼，早就告诉过你，这世上，明哲保身的人多，仗义执言的人少。什么公道、正义全是骗人的。很多人明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他们却不敢说，他们怕说了会引火烧身。反正又不关已，惹那麻烦干什么。”

    慕水南眼泪落地，却不反驳只低头不语。

    “水南，你在冰域、在坠仙崖、在密地的时候帮过多少人，你为他们冲峰在前，你为你的团队连命都不要了，可最后，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他们可曾为你说过一句话吗？别说这些了，在他们知道你是噬天兽后，连袖手旁边都做不到，有些人早就打着大义的旗号磨刀霍霍地想要杀你了。否则，你也不会被逼到跳坠仙崖。”母亲的话揭开了她陈年旧伤疤，当时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绝望到想着跳坠仙崖来逃避一切。

    她像是又回到那时，那时的绝望几乎将她吞没。慕水南跪在地上，泪水如雨般砸在地上，点点滴滴都带着血。

    “值得吗？你这样值得吗？你的心软，换来的是家破人亡。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冰冷的雪域，那里寒冷单调。可水南，那里的寒风比不过人心的冰冷，于我而言，除了雪域，其余的世界都是冷的，冷得彻骨，冷得让人生无可恋。”母亲的话将她重新拉进绝望里。

    慕水南知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她在凡世间见到过更深的黑暗，只不过，她不曾，也不忍带着南冥去看。在那里，她见到过兄弟反睦、父子相残，见到过最冷的人性，与人心比起来，地狱的恶鬼可能还良善一些。那里到处是好人的枯骨成就的坏人旌旗……。

    “水南，你母亲说的对，他们不值得你去拼命。如今山海域行将倾覆，他们想到你了。那之前他们滥杀你族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手软？他们也未曾因为你父亲年幼就放过他。水南，别哭了，起来跟我们走吧，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嬷嬷温暖的话音传来。慕水南忍不住抬头看向她，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她就是那个在无数个夜晚慰籍了自己的人。

    慕水南一口血吐出，她将双手插进地里，这些她都知道，在至深的黑暗里，她用了多大勇气才走了出来。去过深渊，便更加珍惜难能的光明。她抬头看向母亲和嬷嬷，轻轻摇摇头，正因为我知道世界如此才更不能退缩。好人都如我这般退缩了，这个世界岂不就得由坏人为所欲为了？他们的嚣张不就是因为我们的沉默吗？

    顾知雪看着慕水南倔强的双眼，叹口气说：“你的反抗怕也只会如萤萤之火转瞬即逝，你这滴水落在海里，怕是连个浪花都不会溅起。”

    那至少我做过，我努力过，即便是如烟消散，至少无愧于心。况且，我也不是孤军奋战，我还有南冥、婉仪、陈清、望舒，母亲您看，只要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总会有人跟着，这力量就慢慢汇聚了。

    “南冥？有意思，他可会如你父亲护我们般护你？”提到父亲，母亲的眼中尽是温柔。

    会！他已经那样做了。慕水南想起自己在仙宗被围杀，南冥如神祗一般降临，提剑挡在自己身前的情景。

    当时她轻轻地说：“南冥，你让开吧。”

    南冥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动，依旧站在她的身前。

    “南冥，你不知道，其实我是……。”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那又怎样？”

    “怎么样？她会毁灭整个大陆的！”

    “我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只知道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