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井归来的路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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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溯洄

    山是银色的,石头也是银色的,放眼所见都是枯萎的树木,树上缠满银白色的丝。路明非沿着山路奔跑,似乎这样就可以赶得上时间。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剧烈地咳嗽,嘴里的唾液粘稠地像胶水。一股莫名的悸动感浮现在心头,让路明非的双腿更加卖力。

    可是有些事,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后悔也是一辈子。

    路明非终于跑进了歌舞厅,向着赫尔佐格嘶吼,但一切都是无用功。他只能目睹着既定的戏码在他的眼前重现,拖着沉重的步伐,无视白丝的腐蚀把绘梨衣从茧中挖出来。

    这个本属于他的女孩原本是那样的好看,可如今路明非只能用眼泪来祭奠她。

    她的身躯干枯了,那一头柔顺的红发也不再明亮,双目无神,嘴唇微张着,似乎生前她在呼唤着谁。

    路明非给出迟来的拥抱,紧紧地把绘梨衣揽在怀里,像是生怕被抢走唯一的食物的乞丐。

    很久很久,路明非才发出抽泣声。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像是卡带的录像,时有时无地传出。

    他来晚了,他像狗一样豁出命跑过来,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路鸣泽抱着手,靠在井壁上,仰视着落雨的天空。一抹灰暗渐渐沉沦到眼底,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他配合着路明非对死去的圣骸舞刀弄枪,把这一截枯骨变作粉末,可这又如何?你装疯,你装狠,你装作若无其事,可是你的女孩面色苍白地躺在井底。

    “哥哥,你做的一切,都晚了。如果提前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女孩飞去冰激淋店,吃着冰激淋,赏着樱花。但那个时候你在喝酒,你在犹豫,你在安慰自己。等到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已经来不及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放过到手的机会,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人固然不多,但喜欢你的,也不会多啊。”

    “闭嘴!”路明非轻声说。井底安静得可怕,任何风吹草动在路明非的落寞面前都要稍息立正一般。

    “你是哥哥你最大。”路鸣泽耸耸肩,把手提箱放在路明非脚边。

    这是绘梨衣的手提箱,上面仍旧有着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

    “看看她留下的东西吧,我想,她一定很想跟你分享。”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手提箱,轻轻抚了抚把手,眼里不知道装满了什么。

    他打开手提箱,除却衣物和生活用品以及她的小玩具,入目便是一本相集。相集很厚,可里面装得不是相片而是明信片。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的明信片。

    路明非终于明白为什么绘梨衣总会在游玩过程中消失一段时间了。她怎么会逃走呢?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收藏回忆,收藏你们一起的回忆。

    可是路明非,你从头到尾,都辜负了一个满眼都是你的女孩。你不该迟来那半个小时,你不该犹豫。

    一张张明信片后面是一段段蠢萌蠢萌的注解,修辞很差劲,可这对于一个如同初生的女孩来说,就是竭尽全力。每一句的点点滴滴都在用尽全力表达出“我喜欢某个人”。

    绘梨衣的手机也在箱中。她唯一的手机里的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偷拍的路明非。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嘴角却染上几分咸味。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另一个人眼中是那么地重要,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看着别人的背影出神。

    他给绘梨衣穿好衣服,把她横抱起来,整理着她的头发,再把她的小玩具一个一个摆在她的身边,以为这样,绘梨衣就不会太孤独。

    偏偏摆轻松熊的时候他无意将其翻了过来,看见底部的标签:“Sakura、绘梨衣&rikkua”。

    路明非努力保持的平静被打破了,用颤抖的手把每一个小玩具都翻面。他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跌跌撞撞着退后,双手捂着头,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

    这个女孩拥有的世界就是这么大,她第一次把整个世界和别人共享。你以为她是公主,她拥有全世界,可她以为自己只有你跟她的玩具。

    女孩把她的所有都与你分享,而你揣着你的二分之一,还犹豫了是不是要分她一半。

    “你赢了,我的四分之一你拿去。”路明非低声说,埋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只能改变未来,复活什么的,我无能为力。”路鸣泽面露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不是说过,权与力是万能的吗?我都作弊这么多回了!就不能再作弊一次吗?”路明非像是要哭出来,却又透露着前所未有地平静,他静静看着路鸣泽,眼里似乎真有狮子要蹦出来。

    似乎路鸣泽拒绝,这头疯狮便会冲出来撕咬路鸣泽一般。

    他偶尔也是个会发疯的人啊。

    路鸣泽嘴角微翘,声音中带着魔鬼的诱惑力。或许他本就是魔鬼,可这是他第一次在路明非面前展露魔鬼的爪牙。

    “你说的没错,只要有足够的权与力,你就可以做到改变命运,但是仅仅是四分之一,可换不来回溯时光的权与力哦。”

    路鸣泽的笑倒映在路明非平静如水般的眸子里。路明非也笑了,笑地很干哑、很压抑,却带着一丝…释怀?

    “那真是太好了,原来我的命这么珍贵。”

    “没错,珍贵。那么,你现在还决定交易吗?放下怀中的女孩,你还有二分之一的命,你还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与力!”路鸣泽近乎癫狂地说着。

    一只手却把他推倒了。路明非用布满红丝的双眸凝视着他,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明了意思。

    路鸣泽似乎是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脸上还维持着癫狂的笑容。

    “哥哥,你装小丑装得太久了,该是你发狠的时候了,与其执迷于不切实际点的穿越时空,不如和我交易力量,去把赫尔佐格撕碎。”路鸣泽咧起嘴笑道。

    路明非抱住绘梨衣,站直了身体,体内仿佛苏醒了另一个意识影响着他。让路明非敢于对抗小魔鬼。

    路明非点燃了黄金瞳,发出足以照亮红井的光芒十分瘆人。

    “二分之一你拿去,我要所有人都没死去,我要赫尔佐格从世界上消失,我要绘梨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能交易就别哔哔,不能交易就滚一边去!”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心中那团火越烧越旺。

    路鸣泽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歪着头,用金光瘆人的黄金瞳看着路明非,一边说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和你说过了不能有太多情感,你从来不听。首先说好,我可不是万能的,我可以回溯时光,却不能改变过去,但是,哥哥……你可以。”

    话音刚落,路明非只感觉眼前恍惚起来,颤抖的手却死死抱住绘梨衣。

    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路明非视线逐渐溃散的眼中,路鸣泽仍然在张口闭口说着什么。

    小魔鬼穿着黑西装,不要钱似的洒下一把又一把白玫瑰。

    花瓣铺满井底,不知道是给谁的葬礼。

    “哥哥,你知道吗,这是命运,每当你作弊的时候,总会有人死去。这一次也不例外。”小魔鬼轻声说着。

    他眼中不由浮现出悲哀,他的悲伤仿佛能把世界都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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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那不尽的雪地上,孤独地走着。这片雪地没有狂风,没有骤雨,也没有暴雪,静的可怕,只有雪絮无声飘落,覆盖路明非来时地路。耳旁时而晃过几声呼喊,很熟悉。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

    “哈呃--哈呃--”路明非猛地站直了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做了个噩梦。

    “路明非,你睡得很香?”

    老师的话落地,像棉花一样,路明非眼中周围的同学在笑话着他,但他没有任何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静音了一样,耳旁只有风在呼啸。

    他木着一张脸左右环顾,双目无神,脸白的吓人。

    “路明非,你以为演戏有用吗?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吗?你站在老师这个位置看一看,你们台下什么小动作老师都看得一清二楚!睡了十分钟还能把自己睡懵不成?”老师到底还是没有纠缠太多,说了几句便让路明非坐下了。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意识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一路风驰电挚,让他的大脑有些宕机。

    他麻木地落座,许久,才缓过神来。这节课一个字都没进去他的耳朵里,哪怕缓过神回来。因为路明非在环视着这间教室以及这间教室里的人。

    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陈雯雯穿着白色棉布裙和帆布鞋坐在右前方,恬静的样子,听着课;赵孟华的眼睛时不时会瞥向陈雯雯;右座是小天女苏晓樯,有着一头黑色微卷的长发,路明非想,如果染成红色就更好了。

    路明非的意识终于归位,保持虚抱着的姿势的双手也垂落下来。老师的念书声萦绕整个教室,不时有人的下巴与课桌亲密接触,他们昏昏欲睡。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他还记得,教室进门的地方贴着高考倒计时97天。

    他回来了?还是说,一切只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