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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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春江花月夜

    自此,她就在郊外林间小屋里一日一日地等着,始终没有子末的音信。天气一日日回暖,她的内心也一天比一天焦躁。

    自溪音离宫后,阿瑜平日里又恢复了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有时也未免不近人情。

    这天侍女问道:“娘子,您得好好保养些身子,自上次小产后您就没恢复好,太医开的药也不按时吃。”

    阿瑜看着旁边的助孕药,皱了皱眉头道,“端下去吧,以后不用太医送了。”

    侍女看着她如此决绝,“这……”

    此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瑜美人如何这般任性,这方子可是得之不易,你却毫不珍惜,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意。”

    阿瑜一见,原是钟太医。

    “你现在愈发放肆了,当我是溪音那般好相与的,不通报就进来了。”

    钟良笑道,“那你得问你自己的下人为何不通报,怪我作甚?”

    近些日子,钟良来阿瑜这里跑得频繁,众人知道他们与先前的瑾美人都是受皇后照拂,因此也不理会这些,纵有闲言,也左不过是些捕风捉影之事。

    “你这药方好不好用是一说,我觉得苦的很,实在不愿意喝。”

    钟良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下隐隐的小女儿娇嗔,不禁笑了下,“这可是胡闹,哪里有嫌太医药苦的?”

    “你知道我的心思,别劝了。”

    “你以后可是怎么打算的?”

    阿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是啊,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溪音已经顺利离开,自己入宫的原因已经不复存在了,她也不爱官家,但好像也没有什么路给她选择,离宫,这是说不得的奢望。再说,再哪里过不是过,纵然出去,她也一样要在乐坊取悦客人,想来都是没意思。

    “想什么呢?”钟良见她愣神了,如此问道。

    “大人,你要是不做太医了,去做什么?”

    “我先前就不是太医,一方游医,逍遥的很,若是不做太医,就做个江湖郎中,四处行医救人,走遍天下,浪迹天涯呗。”

    “听起来倒是不错。”

    “你在想什么呢,我且问你,若你不做官家娘子了,你想做什么?”

    阿瑜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倒是很对自己脾气,“我没什么人生追求,随遇而安吧,有时候人就是想的太多,却被现实束缚,不得自由,其实只要心是自由的,谁又能困得住自己呢?譬如说我是官家娘子这件事,我入宫是为了报恩,如今恩义两全,溪音已经囫囵个的出宫了,我求仁得仁,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再者,我虽为后宫妃嫔,纵然是死也难以摆脱这层身份,但官家也不是日日夜夜守在我这里,一年之中,我终究是与己为伴的时日多些,只要开看些,又何须唧唧歪歪这些有的没得。我小时候家中穷,常常连饭都吃不饱,有了上顿没下顿的,那时候爹爹就说,“若有一日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好了。”后来至死也是饿着肚子的,又饿又病,人到了那样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敢有其他奢望的。最后我被阁主收养了,此后不管怎样,都没有再饿过肚子。”

    钟良没想到现在这冷心冷面的阿瑜有这样一段凄惨的过往,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都是过去许久的事情了,我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会同你说这些。”

    “娘子是个惜福之人,以后也会是个有造化的。”

    “好了好了,我这有造化之人喝了你这碗药。”阿瑜欲端起那药,忽然钟良伸手制止住了。

    他的手就这样搭在了阿瑜的手上,然后立刻羞红了脸。

    阿瑜问,“怎么了?”

    钟良磕磕巴巴地道,“这……这药凉了,得热一下。”

    阿瑜此时还没觉察他的变化,“哦,好。”

    此时溪音正同阿莫讲学,因闲来无事,溪音常常教授阿莫读书学诗。

    今日溪音写下了密密麻麻的一首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此诗每四句一换韵,通篇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意境空明,想象奇特,语言自然隽永,韵律宛转悠扬,我很是喜欢。”

    阿莫仔细看着,说道,“我最喜欢其中这句: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溪音愣住了,她倒是没注意,这诗中竟然有如此应景的一句。

    她叹了口气,吟诵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阿莫知道她此时的神伤,宽慰她,“娘子莫急,自古好事多磨,如今您已经自由,等到郎君回来,自此双宿双飞,神仙眷侣一样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她惨淡地笑了笑,“我是被废黜的妃嫔,是离宫清修的,此生都摆脱不了这样的身份了。”

    “娘子可不是那世俗之人,若这么论,您当初又何必与郎君开始这段情谊,规矩是死的,身份死死的,但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这些死的教条困死吗?”

    “你这小人不大,想的还挺多。”

    “娘子说笑了,我只比郎君小两岁,况且我家郎君是个老成的,我自然也是跟着学了不少。”

    “我们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沿着你们之前的路线去寻上一寻吧,就在这等着,我总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