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黄灵璧的半个身影浮出体外，田嘉欣的脸上就彻底没了表情，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若不是听到她此刻出声，大家还以为她也已经昏睡了过去。

    但眼前这一幕也算是彻底解释了为什么黄灵璧不直接来找人交流，明心弈的猜测是对的，她的鬼魂形态根本说不了话，出现在人前除了把人吓个半死，什么也表达不了。

    沈子曜最见不得女人哭，女鬼也是一样，听她如此悲戚自责，顿时连害怕也忘了，义愤填膺道：“这怎么能怪你？你看看你的头都伤成这样了！肯定是重度脑震荡，失忆太正常了……你别难过了，要怪只能怪杀害你的凶手……”

    “凶手……对！凶手！”黄灵璧蓦地浑身一震，那只独眼中似有火光喷涌，几乎是咬碎了银牙一字一顿道：“我想起来了！是龚莹！是她杀了我！”

    每一个字入耳，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在心上，直到最后一字落下，众人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停滞了一瞬，随后时间才又隆隆向前。

    对了！

    终于对了！

    我们终于，找到了真凶！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黄灵璧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先是疑惑，旋即了然，却又不免有些讶异：“你们竟然真的查出来了？”

    随即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是一变，忽地转头死死盯住了夏楚萌，厉声急问：“你之前是不是说，顾峻臣还有钱伯玉婶他们都死了？和我一起死的？”

    夏楚萌被她问得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黄灵璧死在浮霞居，之后尸体才被带去了湖畔别墅，她自然不知道别墅内发生了什么。

    后来变成了鬼，却又失忆了，浑浑噩噩的，就算知道附近有别墅被烧了，有人死在了里面，却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或许很快就将此事也忘了。

    念及此处，夏楚萌便解释道：“是的，在你死的当天晚上，别墅起火，顾峻臣、孙福、钱伯、玉婶还有梅姐都死于火中，并且龚莹还将你的尸体搬去了别墅用以替代自己，所以事发后大家都以为是你放火烧死了他们……”

    “烧死……”黄灵璧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原本就不太凝实的身影更加模糊与虚幻了三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他们？！”

    那只独眼因巨大的错愕与惊恐而睁得滚圆，继之是难以掩饰的伤痛和哀切，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甚至连塌陷的眼眶中也流出了一行血泪。

    “龚莹杀我不是为了顾峻臣么？那为什么还要杀他？钱伯玉婶又哪里得罪了她……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毒……”

    田嘉欣并没有流泪，但她的声音却变得哽咽而嘶哑，几乎已不成语调。

    夏楚萌与其他人对望一眼，彼此心下都是五味杂陈，顾峻臣的日记并没有说谎，黄灵璧和这些人的感情是真的很深。

    眼见黄灵璧因过于悲伤连魂魄都开始不稳，明心弈忍不住出声道：“龚莹还将你的嫁妆箱子埋在了竹林里，更加坐实了你杀人后带着金银细软潜逃的罪名……你之前说，你一直在竹林里，就是和那个箱子在一起么？”

    被她这问题突然一打岔，黄灵璧的情绪果然被转移了出来，愣了愣才缓缓点了点头：“对，她用烛台砸了我好几下，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竟进入了烛台之中……”

    “什么？！”沈子曜一声惊呼，随即忙伸手捂住了嘴，只睁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黄灵璧。

    黄灵璧倒是并未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到，甚至都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既死了，本是该去黄泉的，可不知为何，魂魄竟被这烛台收了去，在里面一呆也不知多少年月，出来时才发现整个天地都变了样。”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沉默，烛台是被锁在箱子里的，箱子又是被深埋在地下，那烛台之内的世界是否也是一片漆黑？

    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长达数十年光阴，那是怎样一种清冷与孤寂？众人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这样的场景，光是想象一下便足以将人逼疯。

    就算黄灵璧没有因为头部重伤而失忆，这样几十年下来也会浑浑噩噩心智受损，她还能保有作为一个人的理智和清醒，没有一上来就如恶鬼般疯狂杀戮，这才是奇迹……

    换成自己，能做到么？每个人都忍不住在心底自问。

    黄灵璧的目光落向茶几上的烛台，神情有些怔然：“想来老人们说的是对的，越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就越是有些神异，尤其是这墓里留下来的……”

    明心弈的睫毛轻轻一颤，抬起漆黑的眸子望向她，语声中有一丝掩不住的急切：“这烛台是明器？你是怎么得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黄灵璧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转目迎上明心弈的视线，她还记得这个用五帝钱将自己逐出那个少年身体的小姑娘，此时她用鬼魂的阴眼将她认真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心下大奇。

    那五帝钱被祭炼过，有些法力，却并不足以伤到自己，反倒是这个小姑娘，让自己感觉到了莫名的威胁，下意识地便退了。

    说起来，这几十年她在烛台中也并未虚度，而是在修炼。

    这种修炼并不需要什么法宝秘籍，而是一个诞生于这天地间的生命出自本能的向着所处的世界学习，听起来似乎很玄，其实也就是《道德经》所说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有人的路去学习，鬼也有鬼的道去修行，二者并行不悖，偶尔相交。

    而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就是一个交点。

    活人的魂是阳魂，死后离体便是阴魂，而在黄灵璧的阴眼眼中，这小姑娘的命数却是断了后再续上的，因此魂魄之中阴阳兼有，如此一来，必定是灵觉敏锐，可感知天地生气，沟通阴阳生灵。

    但奇怪的是，她的灵觉流转为何如此滞涩？非但从未修行淬炼过，反而倒似曾被封印？

    也幸亏如此，否则方才那五帝钱砸下来，自己多半要魂魄受损，一个不小心魂飞魄散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