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剑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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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长安城

    长安城。

    九州第一大城,在九州屹立了三千年,古朴的城墙巍峨耸立,左右延伸至目光不可及之处。

    作为中州唐国国都,长安城从外至内三道城墙,将其分为外城、内城与最中心的皇城。

    三辆马车可并驾齐驱的青石板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门外,分别至四个内城门,又延伸至皇城门。

    天刚蒙蒙亮,老张头就推着自己做的木轮推车,从外城进入了内城。

    将推车推到自己的摊位,老张头先将炉中炭火引旺,然后烧上了一大锅汤,摆上蒸笼,擦擦手,拿出面盆准备和面。

    此刻内城生活的王公贵族都刚刚起床,尚未出门,街上人影稀疏。

    忙活着手里的活,老张头叹了口气。

    平日里,家里那个臭小子,还会跟自己一起过来,帮自己收拾完摊位,忙过这一阵儿,再去书院求学。

    最近这几日,不知从哪儿听说,要和妖族打仗了,说什么书院弟子也要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每天起的比自己都早,饭都不吃就跑到书院去。

    你一个拿笔杆子的读书人,掺和什么打仗的事情。

    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老张虽然担心,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

    自家祖上,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外城,做着苦力活,儿子从小帮自己做活,能吃苦,也肯吃苦。

    本来想着送儿子到私塾,能识几个字就好,等年龄大些,自己也老了,就把自己这份活计交给他做。

    没想到这臭小子读书还有两把刷子,竟然被书院夫子相中了,一番校考之后,那老夫子说,当今圣上非常重视读书人,外城上不起书院的学子,只要有才能,书院夫子认可,可以不收钱,就能进书院读书。

    书院是什么地方?

    听说那书院的院长,连皇帝的话都可以不听,书院的那些老夫子,教出来的弟子,可都是进了朝廷做了大官。

    自从那臭小子进了书院,衙门里那个平日嚣张跋扈的小吏,见到自家那臭小子,竟然都弓着腰打招呼。

    想到衙门,老张头叹了口气。

    天天打仗,打什么仗?西北凉州草原上的仗还在打,又要打东州。

    东州没了就没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非得再打回来,更别说东州还不是你唐国的地方。

    这么打下去,又得死多少人?

    打输打赢,哭的还不是我们这些穷人,说什么要打仗了加重赋税,原本一月一两银子的摊位费,如今竟要收二两,我一碗面片汤卖两文钱,一个月也才挣五两银子。

    老张头又叹了口气。

    不如干脆在外城摆摊得了,不用交摊位费,还省得自己每天推车来内城。

    想到这里,老张头摇了摇头。

    不过也不行,在外城摆摊的话,虽说没有摊位费,但外城那么乱,万一哪天不小心碰上啥事,一命呜呼,自己可还没抱孙子呢。

    “老张头,咋了,大早上的愁眉苦脸?”

    一个声音打破了老张头的思绪,抬头一看,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摊位前。

    “哟,李大人,今儿这么早下朝啦,还是一碗面片汤,一块蒸饼?”

    李大人拉了张凳子坐下,道:“饼不要了,就来一碗面片汤吧,今儿还早,不算饿。”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这李大人,名叫李公择,听人说是什么鸿胪寺少卿,也不知是什么大官,但能去上早朝的,想来都不是寻常官员。

    李大人每天下早朝都在这里吃早食,说话也没官架子,与周围的人也算是都很熟悉。

    寻常应该晚些才能过来,不知今天什么情况,天亮没多久就下朝回来了。

    不过自己在内城卖了这么多年早食,早就懂得一个道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那皇城司的官爷可不是吃闲饭的。

    那次,就在这条街,李大人也在场,一个黎衣束带黑靴的皇城司官爷当街斩杀一人,满街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李大人更是没有停下自己吃着面片汤的筷子,头都没抬一下。

    老张头脑子胡乱的想着,手上的活却是一刻也没有闲下,熟练的将面片揪成拇指大小,丢入沸腾着热汤的锅中。

    这会儿,摊位上陆陆续续来的人也多了,老张头热情的打着招呼,把一碗碗面片汤端上桌。

    能看得出,李公择大人平时确实没有什么官架子,与市井小民同桌共食,偶尔还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不过今日,摊位上的食客都能看出来,李大人眉头紧皱,想必是今日心情不太好,也便没有人敢去打扰。

    不久,一个衣着华丽肥头胖耳的男人走了过来,本来只是路过,见李公择大人在,便端了一碗面片汤,坐在了同一张桌子。

    老张头认识这个胖子,不远处布庄的老板,姓崔,大家都喊他崔胖子,此刻崔胖子坐在桌前踌躇的样子,连老张头这种俗人都能看出,是有话要和李公择大人说。

    李公择见状,不漏痕迹的皱了皱眉。

    老杨头将面片汤端上来,崔胖子坐在桌前,却始终没有提起筷子。

    李公择大人是什么人,寻常市井人不知道,他崔胖子可是一清二楚。

    鸿胪寺,属于礼部,统典客、典寺、司仪等,掌四方朝见,各国使臣交往迎送之事,对内虽无实权,但却是实打实的正四品衙门,鸿胪寺卿也为当朝九卿之一。

    李公择大人官拜鸿胪寺少卿,为鸿胪寺副主官,也是实打实的正四品下官员。

    崔胖子壮了壮胆,清了清嗓子,小声问道:“李大人,听说要和东州那边的妖族打起来了,我们去往东南晨州的商队,还能按例有唐军护送吗?”

    不能怪崔胖子不分场合问出这种话,而是他确实心头满是愁苦。

    长安城外,虽说郡县众多,但商队行于山郊野岭处,免不了遇到妖物或者山贼袭杀。

    一直以来,出城跨国跨州交易的商队,都由一支几人或者十几人的唐军护送,护送期间,这些唐军的俸禄和住食,皆由该商队所属商号承担。

    前些年,自己的布庄,生意做得还可以。

    一边是从东南晨州的桑户手里,收来上好的丝绸,做好的锦衣,出售给内城的王公贵族,而一些边角布料和不太好的桑麻布料,则是做成了相对厚实的棉衣,卖给西北凉州草原上的那些蛮子。

    但是最近几年,这场跟凉州的仗说打就打,自己在西北凉州苦心经营多年的路线,全都停了,现在仓库里还有一屋子的麻布棉衣。

    且由于战事吃紧,原本护送商队的唐军,一部分也调遣到了凉州战场,城内各商号,只得减少去往东南晨州的交易次数,毕竟如若无唐军护送遇到妖或者山贼,人员死伤事小,财货的损失才是大事。

    现在凉州那边的仗打完了,自己原先的生意,还不知道可不可以继续做。

    但仗打完的消息刚传来,又传言要和东州的妖族打?

    不止赋税增加了不少,原本就减少了护送商队的唐军,会不会这次全部调走,调往东州战场?

    而李公择大人所在的鸿胪寺,掌各国交往,而护送商队的唐军,毕竟是军队,护送途中进入别州别国属地,都要有鸿胪寺通关文牒。

    若护送商队一事,因东州战事有变动,鸿胪寺少卿的李公择大人肯定会先听闻。

    这才有了今天崔胖子,硬着头皮,冒昧的向李公择问出了这句话。

    等了半天,见李公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理会自己,崔胖子知道自己今日唐突了。

    叹了口气,崔胖子道了声叨扰,放桌上两文钱,然后起身离开。

    随着吃早食的人越来越多,高谈阔论声不断传来。

    东州之战,与凉州战事不同,凉州凉国的战事,毕竟是人族之间的事情,而东州之战,乃人族与妖族之战,三千年前那场灭妖之战后,妖族被赶入蛮荒,人族与妖族再无战事。

    没想到十年前,妖族三千年来第一次攻打人族,就灭一国,占一州。

    如今与妖族又要打,哪怕是寻常市井小民,对此事也异常关注。

    老杨头的小食摊,一位一袭青衫,腰间佩剑,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听着周边人的言谈,鼓起勇气,也是问向李公择:“李大人,在下书院弟子李压,冒昧求问一句,坊间传闻,东州战事,真的要打吗?”

    李公择见又有人搭话,眉头一皱,却是在听到书院二字时,神情一松,抬头看了眼衣着青衫的李压。

    李公择刚欲说话,却瞥见李压腰间佩剑。

    九州各国的书院弟子,均常着青衫,但只有原东州齐国稷下学宫的读书人,受剑宗影响,才习剑术,故腰间佩剑。

    李公择叹了口气,但却没有没直接回答李压的问题,而是说道:“你等东州学子,如今也算我唐国书院弟子,如若可以,让家住外城的东州学子,尽快搬至书院学舍。无须多问。”

    说罢,放下筷子,直接起身离去。

    李压闻言,瞬间失神,诧异片刻后,急忙起身,朝着书院方向奔去。

    李府。

    见李公择下朝回家,妻子刘氏迎上前去,关心道:“今日回来这么早?吃过没?我去给你煮碗粥。”

    李公择摇摇头,道:“吃过了,殿前等待的时候,接到圣上御令,今日无朝。”

    刘氏有些惊讶,当今圣上李煜勤勉持政,十多年,一日早朝不曾停。

    但刘氏没敢多问,只是沏好茶水端给李公择。

    李公择坐在堂中椅子上,刘氏帮其按摩着头部,轻声道:“好啦,不要愁眉苦脸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能管得着的。”

    李公择心里清楚,东州战事确实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四品下官员可以多嘴,何况自己只是礼部的官员。

    这几日的朝堂上,能说的上话的正一品和从一品大官们,以及六部侍郎,早已吵得不可开交。

    凉州战事的落幕,现在看来,反而是这场战争的开始。

    如今整个唐国,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全都被调动起来,踏入即将到来的东州灭妖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