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白日，这种远程弓箭被推到远处，然后士卒拿着原来的弓箭，等待着淮军的下一次攻击。等待总是让人烦躁的，更何况这种等待说白了更像是在等死。如果有的选，这些城头上的士兵肯定选择逃走。可是他们没得选，只能被动的等着被人给杀死，或者是杀死敌人。

    虽然城卫军是驻扎在都城的军队，按说战斗力是要远逊于神武军这种边军的。但是连日来的数次战斗，能够活下来的士卒都是敢战老兵，可以说他们此时的战力已经不输给任何人了。他们的适应性也很强，已经能够在满是血污和金汁的城头上面不改色的大口吞咽着壮丁挑上城头的干饼和萝卜干。

    何英武在神武军的时候只是什长，然后来到城卫军以后升为伯长。连日来数场战斗，死了很多人，甚至连都尉都死掉了好几个。所以何英武虽然来到城卫军的时间不长，资历也不算高，却也升为了都尉。不过因为此时补充进来的壮丁太多，导致城卫军的战斗力有所下降。为了多保留一些老兵，所以都尉以上的军官可以在战斗不到危急的时候不用亲临第一线。

    沾了这个政策的光，何英武趁机躲在后头。他本来就是油滑的人，之前的拼命都是因为没有空子开钻而已。这会他多在城楼边的一处空地上，这里太阳晒不到，城下的弓箭也射不到。而且这里还没有死人，也没有金汁。虽然恶臭免不了，可是总归看不见那些脏东西。

    他一口狠狠的咀嚼着干饼，一口吃自己珍藏在怀里的牛肉干。这是他一早就从家常菜馆弄到的，虽然天气还算得上有些热。可是因为这些牛肉干都烘干了水分，竟然一点也没有腐坏。时不时的还能喝一口水囊里放着的酒水，倒是算得上惬意。

    “鹦鹉，别一个人喝，好东西得分享。”

    如果说这话的是他手下的伯长，何英武早就大耳瓜子扇过去了。可是说这话的人却是他的顶头上司，都统淮安山

    这一次能够升为都尉，淮安山也是帮了忙的。虽然主要是看在何英武许诺的金子上，可是到底也是帮过忙的人，何英武不能不有所回报。别的不说，起码人家问你要口酒喝，你不能说不给吧。

    淮安山接过何英武扔过来水囊，就仰着脖子往嘴里灌。谁知这酒水才一喝进嘴里，嘴里就跟被刀子割过似的，一下子就疼起来。

    看到淮安山把那酒水吐掉，何英武很是心疼：“这可是纯酒精，很贵重的。你不喝拿来，我自己喝。”

    “别介，我缓一缓，还能喝。这酒怎么劲道这么大，你哪弄来的？”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叫做酒精。城里贵人小姐用的香水，就是这种东西提炼出来的。精贵的很，一坛子纯酒精，就能换来很大数目的金子呢。”

    “那你这一水囊，得值多少？”

    何英武笑道：“虽然我也是老酒鬼了，可是纯酒精我也不敢喝。这是我从我兄弟平淮伯姜铁心那里得来的酒精，本来这是他让我受伤之后拿着洗伤口用的。纯酒精洗伤口，可以保证伤口不化脓。只要不是伤了内脏，用酒精洗过以后，再裹上刀伤药，用不了几天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汉子。

    只是这酒精太贵重，才不能给所有人都用上。不过据说大将军那里有一些，都是君姬通过我兄弟的关系要来的。但凡都统以上的长官或者其他家里有势力的士卒受伤以后，都会用上这东西。”

    “都统以上才能用，我倒是刚刚挂上边。”淮安山又喝了一口，还是觉得可惜，“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喝了，岂不是可惜？”

    “无妨，我也知道轻重。大部分酒精都藏起来了，然后倒出来三分之一，再掺上水。要不然纯酒精谁敢喝，还不把喉咙给烧着了？”

    “掺水以后都有如此霸道的味道，真是好酒啊。”

    “那还用说，我兄弟给的东西，能差到哪去？”

    淮安山看到周围无人，小声问道：“你那兄弟就是平淮伯，他到底跟君姬啥关系，怎么就从一个伯长，直接变成平淮伯和左偏牙将了呢？”

    何英武这人一贯油滑，一听淮安山问这话，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是问的别人，他肯定直接就编出一些瞎话来吹嘘。可是这事提及的是君姬，这种大人物的是非他可不敢编排。只能实话实说：“要说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大关系。

    就是在东胡的时候认识的，认识的时候我也知道。不过咱的本事太小，君姬也看不上。我兄弟不一样啊，那是有大本事的人。现在人家已经是平淮伯了，还是乞活军的左偏牙将。可以说是已经成了人上人，能够有这种造化好是让人羡慕。

    你看咱们这些没什么人脉的老实人，就只能在这靠自己的性命来搏一个前程了。”

    “嘿，鹦鹉啊，你还指望搏一个前程，这可就是瞎说了。前几天国君说的话有道理，这可是国战，是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的大事。怎么可能搏到一个前程，不把自己的性命送掉就不错了。可是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不想死啊。鹦鹉，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想要过安稳日子罢了。可是这是乱世，咱上哪能找一个安稳日子过啊？”

    何英武虽然为人油滑，到底也是在神武军待过的人。他听淮安山说的那么惨，忍不住笑道：“都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虽然这是国战，也是乱世。但是要想在这乱世活下去，还是在军伍当中待着才最有保障。咱们现在是在城头拼命，可是能不能活是看个人的造化。

    可是如果一旦城破，那些城中的百姓过得是啥日子，那就没得活了。就像那些在外被淮军抓到的百姓，现在哪有活路？”

    “你这话，倒是也有道理。可是咱当兵，是一个人手里有刀，能够看护的是自己的性命。一旦城破了，在城里猫一阵子，然后趁乱逃出城去，倒是也能活。可是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一个光棍汉，我不一样。我有家有口的，我是能跑，家人怎么办啊？”

    原本何英武以为淮安山是想从自己这里跟姜铁心搭上关系，然后再搭上君姬这一艘大船。现在看来淮安山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无非就是想要找个人诉诉苦罢了。

    可是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他也只能叹几口气，然后把水囊递给淮安山：“老淮啊，没办法，就这么着吧。咱们平头百姓，能有什么办法。碰上这种乱世，无非就是一个混呗。多喝几口酒，脑子迷糊了，也就不用多想了。待会等淮国人来了，就狠狠地砍他们一个痛快。只要把淮军打败了，不止是咱们的家人，就是整个君子城的人，就都有活路了。”

    “活路难得啊，活路上哪找啊。”

    两人唉声叹气了大半天，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在他们喝着闷酒的时候，突然听到城头处的官兵喊道：“淮军攻城了，他们又来攻城了。”

    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迟疑。两人不用上城头直接参与战斗，却得站在后面指挥这些士卒准备战斗。有的人拿起弓箭预备往下射箭，有的人搬运石和滚木，更有人把金汁倒进锅里，然后将锅底下的木柴点燃。其余的东西还好准备，可是这金汁必须得提前加热。否则等人已经攻上来了，金汁还没热好。那么倒下去以后，起不到灼伤的作用。只能让人感到恶心，却无法真的造成什么杀伤。

    好在这一次淮军没有了百姓作为人盾，所以只能靠自己搏命。所以不能跟之前几次一样，胡乱准备以下就开始进攻。所以在越过护城河以后，就先在距离城头较远的位置整队，然后就再次开始进攻。

    因为前几次攻城被烧毁了太多的攻城车，所以这一次进攻没有攻城车，只能靠着人力爬云梯蚁附攻城。可是城头上的城卫军等了半天，也不见淮军进攻。就在他们纳闷的时候，忽然有巨石从淮军身后飞过来，直接飞到了城头上。

    城头上的城卫军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攻击，一时之间楞在当场。巨石来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已经砸在这些城卫军的身上。直接被巨石砸中的城卫军，当场就被巨石砸成了肉泥。就算没有被直接砸中的，只要被巨石擦到一点，也会断胳膊断腿。

    有些巨石没有砸中人，直接砸在城头上。君子城是中州少有的大城，自然建造的时候不会过于寒酸。虽然建造的时候里面是黄土垒成的，可是外面都用砖石加固过。

    只是麻烦的地方在于，城墙的底部为了防止撞击和挖掘，是直接用上好的条石给垒上的。可是城墙的上部因为条石太重的缘故，所以都是用的青砖来堆砌的。

    青壮在通常还是比较结实的，无论是弓箭的射击还是刀斧的劈砍，都不会伤到它。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这些青壮受到了巨石的撞击。这些巨石来的速度是那样快，撞击到青砖上，直接就把这些青砖给撞成碎屑。

    被巨石撞出来的碎屑，打在那些城卫军士卒的身上，让这些士卒被纷纷击倒，只能抱着受伤的部位痛苦的哀嚎。突如其来的变故，是这些士卒无法承受和理解的。他们纷纷叫嚷着后退，直到被后面赶来的将官给拦住。

    都统和都尉大声叫着那些伯长的名字，让他们收拢士卒。至于将军级别的人物则围拢在大将军姬行的身边，来到城头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知就在他们往前冲的时候，一个巨石打过来，一下子就把姬行身边的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姬行看着身边被巨石砸塌了半边身子的一个副将，忍不住吼道：“撤，大家不要聚在一起，先撤到上城楼的楼梯处。等着巨石不往这边飞，再回来守城。”

    就在城头慌乱的时候，君襄公也得到了报告。城楼是建在城头最里面的，有两层楼的高度。站在二楼的窗边，能够很容易的看到城头的情形。

    看到巨石的威力，君襄公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他跟自己身边站着的君姬说道：“以这些巨石的威力，我看这君子城怕是要守不住了。”

    君姬起初也是慌乱，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然后笑道：“无妨，没有什么好怕的。君子城周围都是平原，根本就没有山地。淮军能够找到一些巨石很是不易，不可能有太多的数量。只要我们能够在巨石攻击停止以后，即使赶回城头防御，照样能够让淮军无功而返。只不过会因为巨石的攻击，导致我们的损失大一些，可是这又有什么？反正都会死人，不过是多少的问题。我们又不缺人，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对，对，我们不缺人。可是这些巨石的威力是如此之大，那些士卒都被吓跑了。城头上根本没人，淮军来了，谁去抵御他们？”

    “刚才是姬行带着这些人跑的，这样做也是对的。如果此时不跑，一会可能就跑不掉了。不过就算跑了，也不会跑太远。姬行不至于直接弃城而逃，他还没有那么下作。他们一定是躲在城头下面的楼道里，一会还能来得及赶回来。”

    君襄公还是担心：“就算他们能够赶回来，又能怎样？原本城卫军就打不过淮军，这会心胆俱丧，就更加不是对手了啊。”

    “父王说的是，确实不是对手。不过不用怕，我们人多，还是有取胜的机会的。前提是将士用命，这才是关键。”

    “那将士怎样才肯拼命呢？”

    “之前父王能够激励将士拼命，现在当然还能这么做。只要父王肯在巨石停止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城头。其余的将士看到了，又怎么会不受感动呢？”

    “”看，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