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强子是不是想说：你相信这块土地，你在炎国避难所长大。在炎国的新学制下，你读到了高三。”田雨玩味一笑，幼齿的五官，灵动而不失朝气，完全不像是90岁高龄的老人。

    “但炎国也教育你，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家人蒙羞。然后，许飞使了些手段，强迫你辍学，让你去当浮士德的CEO。”鹏磊开口，接上后续。额前的赘肉，遮住了喉结。

    “如果你是想说这些，劝你就此打住！”朱鼎抬起健硕的手臂，狠狠指向王强，眼中渗出一丝厌烦：“小子，大半夜找到这里来，不会又要背课文吧！”

    “诸位长辈教训的是。”王强依然保持着谦卑：“上次拜访，晚辈的行为确有不妥。故今晚登门，特来赔罪。就是怕扫了各位的雅兴，所以特备了一份薄礼，望长辈们笑纳。”

    “免礼！”朱鼎率先拒绝：“若不是你和许飞沾亲带故，我才懒得和你多说。小子你走吧。”

    “心领了。”田雨摆手道：“小强子，老朽一把年纪，岂会惦记小辈的礼物。”

    鹏磊的意见却有些不同：“王强，你既然能找到此地来，多半是知道些规矩的吧。”

    “知道。”王强微微抬头：“在这间屋子里，金钱如粪土，唯有情报的交换是第一位的。而身为浮士德财团的现任CEO，自然是带着重要情报而来。希望与诸位分享。”

    “哼哼。”朱鼎冷笑：“你一个小屁孩，在浮士德才待了几天啊。座位都没捂热乎，能有啥情报？”

    王强并未反驳，而是看向了鹏磊：“鹏叔叔，您知道3375立方千米是什么概念吧。”

    此时此刻，田雨和朱鼎还未反应，但鹏磊大致听明白了：“你指的是，运输方量？”

    “准确的说......”王强上前一步道：“这仅仅是基建的方量。”

    “小子，你没毛病吧。”朱鼎皱眉，不屑道：“如此庞大的基建方量，难道你想要掏空月球？”

    “这个天文数字，如果估算为运输方量和采掘方量的话。”王强抬起双手道：“至少还要乘以20！”

    此言一出，场中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田雨才开口道：“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小强子这份薄礼，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莫不是来添麻烦的吧。”

    “田姥姥明察秋毫，晚辈岂敢隐瞒......”王强言辞恳切：“浮士德财团的CEO并不好当，至始至终我都把自己摆在一个学生的位置上。但是最近，我在管理上遇到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所以背着外公，特来向诸位请教。”

    三位元老闻言，相互交换了眼神......浮士德的各项资源，本就是联合政府的数倍，就算帮不上忙，听一听这小子竹筒倒豆子的响动，必定大有益处。

    朱鼎拍了拍手。保镖进来，将桌前的扑克收走。

    随后，搬来一张靠椅，靠椅的座位被刻意调低了些。王强往上一坐，顿时比三位元老矮了半个脑袋。

    拧开保温杯，喝了口天圆水。王强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在查阅浮士德的内部档案时，我发现一个被雪藏的秘密。这件事情，连我外公都不知道......”

    三位元老闻言，缓缓俯身桌前，表示愿闻其详。

    “当下，已经在社会上普遍运用的‘超脑’，在两年前，还有一个废弃的初始版本。”

    “浮士德原本，想整出一个强人工智能。可以自己思考和决策的那种。”

    “当时看来，是不是很大胆。”

    “一个完全独立思考，不需要人工决策的强人工智能。”

    “这就是超脑的初始版本。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强人工智能。”

    “浮士德最早要封测的时候......”

    “和所有相关团队说的，都是独立的强人工智能。”

    “所有的团队，软件设计的、硬件定制的、机械构型的。他们所有人都很兴奋。几个已故的董事会高层也是，非常兴奋。”

    “毕竟，不但是人工智能，还是独立的强人工智能。是吧。”

    “因为初始目标就是独立的强人工智能，所以浮士德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准备。”

    “所以，浮士德起初的计划是，只需要团队20天的时间，或者就要25天的时间，两周到三周。”

    “团队问为什么？”

    “浮士德说，很简单......”

    “团队每天，用当时的超级计算机训练两遍，每一遍训练人工智能12个小时。”

    “浮士德每天训练两轮。”

    “黎明训练一遍。”

    “黄昏训练一遍。”

    “每天两次。训练10天。”

    “20轮后，浮士德选出最合理的一遍，作为初始逻辑。”

    “独立的强人工智能啊。这个时代的技术奇点就来了啊。”

    “选一遍。那10天就够了。”

    “然后前面的10天，预训练。执行严格而标准的预载和模拟。”

    “浮士德说，只要团队20天的时间，咱就练出了一个AI！”

    “哇！所有团队都说，真的太~厉~害~了！”

    “这挑战性太~大~了。一点都不能错啊！”

    “但是成品出来后，浮士德还是放弃了这个初始的超脑版本。”

    “诸位知道为何吗？”王强呵呵苦笑道：“浮士德迭代了研究方式，改进了研究方向。研究了大量的有感情的AI，以及一些有代表性的大战前的AI，尤其是当时炎国手里面那些试验性人工智能。”

    “浮士德通过科研攻坚，并且在现有条件下穷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下不了决心。”

    “在感情AI和逻辑AI中举棋不定。”

    “诸位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王强扫视三位元老。众人大眼瞪小眼。

    “当然。”王强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是一个专业问题。”

    “简单的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开发节奏。”

    “因为需要解决的问题变量太多。”

    “节奏没有办法控制。”

    “对于一个高性能的，对于一个强决策的，一个高可用的人工智能来说。”

    “变量的堆集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开发节奏严重迟滞。”

    “节奏控制不了，成本就控制不了。”

    “因为那时候，浮士德还是小型联合企业。并没有政府的财力支持。”

    “一旦大量投入，股东的钱就打水漂了。”

    “浮士德里面的专家，算是内行吧。但他们想来想去，节奏始终控制不了。”

    “浮士德终于意识到，不管如何训练，开发节奏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这是处理不了的！”

    “此外，浮士德的团队资源会在内耗中损失一半以上。”

    “团队的精力会损失一半以上。”

    “换言之，每个团队会损失一半以上的机会成本。这个在账面上是看不到的。”

    “如此一来，强人工智能就不好做了。”

    “最后，浮士德高层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思想斗争......”

    “那是个重大决定！”

    “整整一个月，团队都是按照独立的强人工智能准备的。”

    “后来说放弃这个方向，变更研究路线。改为由AI提供方案，由人脑进行决策。这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因为人的决定，永远要凌驾于AI，这个权重始终是不能丢的。”

    “所以浮士德高层才决定放弃。”

    “这是浮士德高层的独立决定。是已故的前CEO一个人做的决定，一个人的思考。当时的董事会也支持了这个决定。于是一个月后，初始计划就放弃了。”

    “决定之后，浮士德首先就通知了软件设计团队。”

    “那边的团队带头人‘啊’的一声，完全不能接受！”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独立的强人工智能这个项目上面。你知道吗。”

    “这个软件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喜欢的不得了。”

    “说不做就不做了！怎么可能！”

    “于是就联合了硬件定制团队的人一起，想要说服高层回心转意。”

    “前CEO力排众议。”

    “他当时的原话是：你们不用跟我说，你们不太清楚状况。这是成本问题，对外可以忽悠，对内就不必费口舌了。”

    “团队的人也急了。说一定能做到，这不是忽悠，这是科学，是技术！”

    “后来，负责机械构型的团队也找到高层闹。说是几个批次的样品都已经生产出来了，不能说停就停，应该如何如何......”

    “总之，大家都觉得太遗憾了。”

    “高层说不搞了，换方向了。几个相关的团队顿时泄了气，没了劲。就好像没了奔头似的。丧失了斗志。”

    “高层决定，并非玩笑。但团队的失落和沮丧，也是实实在在的。”

    “高层的决定可以理解，因为从宏观的层面出发，独立的强人工智能，对人类的自主性是具有破坏性的。凸显了强人工智能的风格又能如何。没有人类参与的文明建设，一文不值！”

    “选择独立的强人工智能，却丢掉了道德、丢掉了社会的伦理、丢掉了人类的自主决策。”

    “孰重孰轻啊。”

    “所以我还在学习。”王强最后说道：“我在学习作为一个公司CEO的思考。而我的前任，就是很好的榜样。这是前任高层的遗憾，也是我需要吸取的经验。更是目前我遭遇的尴尬困境。”

    朱鼎闻言，眨了眨眼睛：“听你说了一大堆。不就是超脑发展初期的秘闻吗。价值何在？”

    “对啊。”田雨也道：“这和你目前的尴尬困境有什么关联吗？”

    鹏磊表情复杂：“通篇听下来，我只觉得浮士德的科研实力确实很强大。这种强大是有道理的。”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王强开始飙演技......

    “诸位！”他的神色变得慌乱：“各位长辈难道还不明白吗？这只是问题的起因。那帮研究人工智能的团队，为保住自己的研究成果，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逆不道的事情？！”三位元老异口同声。

    此时此刻。王强给自己打着气：如果这个故事编好了，再加上笛德伪造的一系列科研资料作为旁证，将会在明年一月份，完美衔接上“学者圆桌会”从各大地外行星送来的矿产资源。27艘巨型殖民船的建造工作，等于是完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