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表达出了燕王要争位的决心，如果不是方锐前面的所作所为，张辅甚至会怀疑他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贤弟竟然对燕王有如此高的评价？”

    张辅与其说是问方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因为一旦燕王起事，自己必须在朝廷和燕王中间选一个，虽然他知道父亲大概率会选择燕王。

    方锐淡淡一笑，心里却想，燕王能不牛逼么？他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起兵造反最后成功的藩王啊！

    不过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太祖诸子中，无论是文治或是武功，燕王殿下都是出类拔萃的，若非太祖对懿文太子实在用情过深，论嫡庶排序，应该是他继位才是。”

    张辅一听方锐说的如此大逆不道，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让他噤声。

    并且十分心虚的走到屋外望了望。

    好在他带来的仆人非常得力，早就用银子支开了所有人，不然他的话传了出去，自己全家都要跟着一块遭殃。

    “贤弟，不想活啦！这种话能在这里说吗？下次记住，嘴上要留个把门的。”张辅年长方锐几岁，看到他如此不分场合，还是有些失望的。

    “文弼兄此言差矣，若是燕王被削藩，他的下场肯定是很惨的，这一点看看前面五王就足够了。但你们这些昔日的燕王嫡系部将肯定也落不了好啊。”

    方锐说这些话绝非危言耸听，因为以建文帝和黄、齐二人的套路，肯定是休养生息为主，那么这些武将还要来干什么？

    战争年代最倒霉的是百姓，和平年代最不得志的是武将。

    “唉，可惜燕王殿下已经疯癫，不能理事。”张辅有些意动，但他并不知道燕王装疯是假。

    方锐朝外面瞄了瞄，确信无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张辅坦言，

    “燕王这是心病！”

    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张辅本就是极为聪慧之人，这如何还听不懂？

    “什么？你是说......”

    方锐笑了笑，“我什么也没有说。”

    但此刻在张辅的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结合燕王的前后表现，突然他也觉得，燕王说不定真是在装疯。

    “可是，如果真的打起来，燕王这边能赢吗？”张辅此刻再也憋不住了，他把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抛了出来。

    虽然他知道问了方锐也是白扯，但好歹可以让自己放心大胆的跟着父亲去拼！不至于这么一直提心吊胆，毕竟他们张家家大业大，这种事关全族性命的大事，还是要考虑考虑清楚。

    方锐听张辅有此一问，才明白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八成都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跟着朱棣造反，

    连张辅这样的大将之子都如此，那么其他的基层将领就更不用说了。

    这和史书上记载的不太一样啊。

    他沉吟片刻，

    “文弼兄久在军中，敢问打仗拼的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样的情况才一定能赢？”

    “哈哈，贤弟说起行伍之事，果然就比较外行了，”他心里有点得意，你到底也有不懂的地方吧？

    “兵法有云：兵无常形、水无常势。打仗影响胜败的因素极多，岂有必胜之理？”

    他一脸得意之色，不过看方锐也是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他突然醒悟，

    这不就是自问自答么？

    真打起来，凭什么就觉得燕王一定会输呢？

    可是......

    就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方锐再次开口道，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朝廷势大燕王势孤，但以愚弟之见，朝廷有‘十必败’！”

    “哦？”张辅震惊不已，朝廷那边怎么看都是占尽优势的，这方锐居然能说出他们十个必败理由？

    他当然要洗耳恭听。

    于是，方锐结合前世掌握的一些史料，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详细分析起来，

    “这一必败，是本末倒置。其实藩王里实力最强的就是燕王，如果一开始就以雷霆之力削除燕王殿下，相信燕王殿下这边是毫无办法的，毕竟太祖积威已久，兵不血刃的胜算极大。如今先削其它五王，令其余藩王人人自危，若燕王殿下一旦起兵，这些藩王必然会支持北地，而疏远朝廷。”

    “这二必败，是举棋不定。夫用兵者，最忌迟疑不决，迟则多变。朝廷一方面要削藩，一方面建文帝又不愿意背负骂名，这种又当又立的做法，如果发生在市井小民之家不过徒增一笑料尔，但在你死我活的大战中，则很容易贻误战机，铸成大错。”

    “这三必败，是眼高手低。建文帝登基不久，而欲效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想要建立不世之功，但须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反而会噎着！若是等他根基稳固了，再行削藩，阻力必然会小的多。”

    “这四必败，是兵多帅寡。太祖对开国大将的清洗后，剩下的人中，先锋将领也许能找出几个，但能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帅才却是一个都没有。而燕王殿下久在边关，常年跟随的都是徐达、蓝玉这样的名将，统领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十分丰富。”

    “这五必败，是用人不当。齐泰与黄子澄，还有方孝孺等人，若是论及安邦富民，可能算的上济世良臣，但论及用兵平叛，这几人无一不是书呆子，如何能堪大任？”

    “这六必败，是过于骄横。从建文帝到下面走卒，几乎都认为朝廷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更有甚者认为燕军不过弹丸之地，所以一旦开战，极有可能是‘添油战术’，很容易给燕王殿下由弱到强成长壮大的时间。”

    “这七必败，是主帅差距。燕王殿下在北地威望极高，虽然现在看上去势单力孤，但若是组织严密，用人得当，只需登高一呼，从者数万不难。而怀来等地的明军将领有不少都是燕王殿下的昔日部将，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这八必败，是战力差距。一旦燕王殿下这边站稳了脚跟，以北地士卒之精锐，足可以以一当十，南军的人数优势将荡然无存。”

    “这九必败，是地利优势。从古到今的南北战争，除去太祖灭元之战，都是由北往南取得胜利，而建文帝如何能与太祖相提并论？”

    “这十必败，是人心向背。愚弟听闻，建文登基以来，不少太祖定下的政策都被改动，朝野上下只是敢怒不敢言，而燕王殿下作为太祖剩余诸子中的嫡长子，一旦以遵循祖制为由起兵，响者必然云集。待时机成熟，则命一大将统精兵向京师腹地直插，百姓焉有不箪食壶浆以迎燕军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