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立于船头，他那根长长的束发带随着海风飘飞。冬日晴好的阳光照着他红亮亮的脸颊。搓搓冻得发麻的双手，眼睛里闪着光，回想起小时候，爹手把手教他掌舵、升帆，他不由叹道：“东家传话说，明儿个就是返航的好日子。等这趟回去领了工钱，俺就请娘给张罗桩好亲。爹啊，您要是还活着多好。咋就没赶上好光景呢？”

    过了晚饭时辰，失去了天光的屋子里雀黑一片。酒足饭饱的王小楠一路蹦蹦哒哒，哼着小调儿进门：“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啊！哎呀妈呀，谁？！”屋子最里面的靠山墙边，背立一个高大的黑影。因着前两天的经历，见有不速之客，那反应哪能不大？

    “是我”劾里颇冷俊的声音响起，他今日未带随从，一人等在这里。

    捂着胸口，小楠小声嘀咕：“吓死人不偿命。”

    “楠，陪我说说话可好？”

    王小楠摸出身上的打火机，点亮油灯，黑暗中顿时拓出一小片暖色温情的光晕场。也不知是不是这光晕的缘故，今日的劾里颇鬓角眉梢似乎没有平日那般锐利。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

    不等小楠说完，劾里颇也不接话茬，反问：“来此也有十余日了，你觉得这北地风土人情如何？”

    “好!人质朴热情，那是没话说了。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除了药难吃，还有那个意外，还有就是冷了些，还有……”。掰着指头，其实这许多都是托词，只因心怀思念之人，盼归心切。不过这就不好说出口了。

    “那就留下来。”劾里颇的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压得王小楠始料未及，嘴里说道：“哎呀，我留下来能做甚呢？不如返回南方去，两地开通贸易，我回去都还可以组织些货源。”

    “这种事，有的是人。你，做我的女人如何？”劾里颇身子一动，朝小楠又近了近。此刻的王小楠，嘴发瓢，头发昏，身体很诚实的连连摆手。只是，她还未及反应，额头上落下温热轻柔的一吻。

    “逗你的。我劾里颇的女人，看来还只能在八大贵族中遴选。就你这没根基的，想入我的帐，不让人毒翻800回去？”劾里颇此话一出，算是免了强征令。身体一松，小楠直翻白眼，这话说的好像我想过什么似的，可接下来冲出口的话，连她都想抽自己嘴巴。“你嘴唇太干，都起皮了。”

    劾里颇起初疑惑地啊了一声，片刻，金山摧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这么一来，小楠倒也释然了，两人把那暧昧不明的氤氲往旁边一推，各自往炕上盘腿一坐。劾里颇在怀里掏出一包风干的肉脯，嘴里边嚼边唠。看着王小楠一点也不生疏、行云流水的上炕盘腿，他摇着头说：“我说你啊，是在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别跟我扯海上失事那套嗑儿啊！有人一深究，你在哪出的事，你又是怎么逃生的？还有，从你所出那许多书籍和新鲜东西，是你单崩一个人就能在极端情况下带出来的？我就不信了。”

    “唉！”王小楠叹一声：“谁还没有点儿秘密呢？我就是说出来，你也不能信呢。”

    “那咋不信，来，跟哥说说来。”大灰狼开始晃尾巴。

    “哥，你所知的世界版图有多大？是什么形状？”小楠拿出画册与铅笔，翻出一张新页递给劾里颇。

    被画本子阻挡了视线，所以暂时看不出纸面上的变化，只见眼前这位大帅哥，动作大开大合，挥洒自如、运笔如龙，像是打了一套组合拳。呈现在眼前的，乃是这个时代有识之士对于世界地理的认知。看那有力的线条，勾勒出一块块大陆和仙岛，活像一个个胖宝宝。除此之外，还有长生天所在的彩云国与地下灵怪的所在。劾里颇脑海中的世界充满了现实魔幻主义色彩。许时自少时起，由族中长老那传承下来的。当时的场景大概是这样的，“海里面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面坐着个老萨满，他在那儿讲故事。”

    尽管如此，王小楠并没有因为自己晚生900年，占尽信息优势而洋洋自得。她也不去擦除先前的痕迹，只是继续在纸上画起来。男子的手力极重，笔色深沉。小楠起笔更富技巧，恰到好处的提升30%的明度，勾勒出真实的陆地海洋地貌。许久，收笔。七大洲与四大洋浮于纸上，还特别标注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区域形态。

    “这个世界很大……（世界地理知识输出过程省略）”。

    劾里颇睁大了眼睛，从炕上站起身来：“倘若此图当真，我们岂不是一直蜗居于蚁穴鼠洞？”

    “不信吗？可派人去考察求证”

    “非是不信你，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劾里颇复落坐，面对小楠。他那狐疑的性子又开始作祟，连称呼也从老妹儿变成了：“王姑娘，你为何如此偏爱我女真？”

    小楠看了一眼外面的冰天雪地：“流动的地火虽然现在貌似受着压制，可是我能感受到你们潜藏的力量。宋，比你们富庶先进，文化也更发达。不过，那里的人被土地绑得过深，便少了去探索新世界的动力。辽，虽早年游牧起家，现如今情况也与宋雷同。还有，就是因为你先找到了我，引我说出这些回答。至于我的出处，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在这世界的一隅罢了。”

    劾里颇慢慢消化着刚刚听到的内容。“谢谢”，许久，屋子里又想起人声。

    “谢我什么？怎么谢？对了，你现在把这几份文件签了得了。”王小楠急吼吼的又拿出那几份已经卷了边的验收文件与合同书。

    “你当我是什么？不信我？我说你呀，怎么如此执着这几张明文条目？我既然已出言答应，还弄得如此啰嗦。”

    “这哪里啰嗦啦？你的一句话哪里能方方面面涵盖完全了？后期又无从调取记录。这些明文条目，甲乙双方各执一份，相互验证，以防错漏，责任归属清晰明白，看着琐碎，实则简单！”

    “若你这么说，人与人之间无信义可言。啥玩意都靠这些条文立规矩，那不是事越多越繁琐，光是这文读和程序，不知要堆砌的多高。你若是一直如此办事，不妨回想以往，就没有被这些压迫不得之时？到底是靠人办事，还是靠着这些死物？以我看来，需用可信之人，亦须人前立威，才是正道。真正大事，人心思变之时，又岂是一纸文书能约束的？”

    王小楠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对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似的。所谓合同与固定程序，到底是不是基于对人不确定性的规避，说白了就是不信任呢？不过……“倘若人们换班更替，如何传承过往经验？如何马上接管现有项目？口传心授，总有些各种遗漏缺失吧？虽然文牍与程式有些繁琐，总是有据可考，且并非不可变动呀！”

    “你这是，在象牙塔里读书读呆了吧？这是北国。向来用人不疑！对，我们这还就是口传心授了。爱咋咋地。还有，你们俩那点儿私房话别用雪枭来传，再让我看到，就把姓沈的杀了吃肉！”

    “啊！~~~你，你那破鸟儿谁稀罕要哇？！”

    ……

    这两个人后来竟都直接站在炕上，嘴里如竹筒炒豆子似的争辩起来。中间隐隐有一只杠杆被你推我搡。

    房顶之上，两只小耗子嘿嘿偷笑。一个说：“这位姐儿厉害，我还头一次见有人敢和我爹硬刚的。”

    另一只身形瘦小，得意的扬起下巴，道：“那你看呢，那可是我姐！”。

    “对了，我那会儿还没上来，你说我爹怎么她了？”

    “就是这样，把下巴抵在我姐额头上。”

    “傻！连这都不知道，那是男人对女人才会做的事。我不会要有娘亲了吧？”阿骨打一副见过无数世面的样子，得意的说。

    “你没有娘亲吗？”

    “嗯呐。我没见过我娘，据说生我时被长生天接走了。”

    “哦，我也没有。”

    “哎？你带我去你们南边儿看看成不？”

    “成啊！”，小道士兴奋地拍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