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上，罗辰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帮月遥整理斗笠。

    “为什么一定要裹的这么严实啊？”

    “有人不喜欢捉鬼师。”

    “以前好像听说过，他们觉得捉鬼师会带来不幸，为什么会有那种传言？”

    “因为我们可以超度亡魂。”

    “那不是很好，既不用在人间漫无目的的徘徊也不用入地府经历轮回之苦，我看那些鬼为了能够进轮回之井，被火烤，被油炸，被巨石压……嘶！”

    “……超度怎么不算是另一种离别呢……那些苦你受过吗？”

    “我肉体不全，入不了轮回，所以没人管我。”

    “这样啊，还好……带好。”罗辰看到一辆马车正在向他们驶来，提醒月遥带好斗笠。

    “知道啦。”月遥拉了拉纱围，把自己好好罩住。

    那马车逐渐靠近，驾驶马车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和蔼的中年男人。“你们去哪儿啊？”

    罗辰拉住月遥，仔细看着这个人，慢慢开口：“我们去月城寻亲。”

    “哎呦，你们去月城啊，现在月城可是变了天了，变成鬼城了，我劝你们也别去寻亲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去意已决。”

    “行吧行吧，来，我拉你们一程，先说好啊，我只到阳城，这去月城还是要你们自己去啊。”

    “谢谢大哥！”月遥说完就不客气的抬脚往车里迈，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摔下去，被罗辰托着腰送进了车里。

    “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

    “妹子你挺可爱啊，你们是……”

    “朋友，我们这次去月城就是帮我找家的。”

    “好啊，还知道回根，挺好的挺好的……这月城几年前确实是个好去处，来参观月影树的人络绎不绝啊，好多外地人抛弃妻女来到月城，渴望发家致富衣锦还乡，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全都变了呢。哎……”说完大哥还摇了摇头。

    聊天得知大哥名叫成注，是往来于不同国家和城镇的药郎，在阳城开了家药铺，有妻子有一个女儿。

    “阳城太炎热了，好多阴性的草药不能生长，就靠我们这些药郎了，哎，对了，那个小木盒里有一朵花还挺奇特的，遥妹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月遥找了找，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木盒，拿起打开，一朵神似骷髅的小花躺在里面，成注看月遥没什么反应，挠了挠头：“哎，你这丫头居然不害怕啊，本来还想吓吓你的。”

    “哈……哈哈……”月遥讪笑两声，她当鬼的这些年，别的不说，胆子可是在各种死状的鬼的惊吓里练得比谁都大了，而且这个花，她好像见过……但是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

    罗辰扣上盒子，装进了自己的空间袋里，月遥刚想阻止，但是看成注大哥也没制止，想想就算了，反倒是罗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说话，好像是生气了？

    “你怎么了？”

    “……”罗辰不说话只低着头。

    “？？？你这样我可也要生气了。”

    罗辰抬眸：“朋友？”

    “啊？我们不算是朋友吗？”

    罗辰扭过头去，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他可是我的童养夫，谁敢欺负他试试！”

    “那……哥哥？”

    “哼！”罗辰直接不理月遥了。

    月遥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又继续跟成注聊天。

    成注悠悠地说：“这悯生花可珍贵了，我找了好久就这一朵，倒是月城现在有很多，但是进城采药的人十个有九个回不来了。”

    “这样啊……那这个盒子里是什么啊？冰冰凉凉的。”月遥抚摸着一个带霜的盒子。

    “那个啊，装的是寒霜花，也是珍贵的物件，阳城一直紧缺，能卖不少钱呢。”

    “这样啊……寒霜花……”

    药草是急件，马车跑得很快，吃饭也是在疾驰的马车上解决，罗辰接过成注给的面饼，给了月遥一小块，月遥假装吃饼，其实是一块一块扣下来悄悄往罗辰手里塞。

    “丫头吃这么少？”

    “我减肥嘛，女孩子比较注重这些。”

    “好好好，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女生啊都这样，我闺女也这样，就喜欢不好好吃饭惹我和我对象生气，越叫越不吃，都瘦成棍了还减肥，切！”成注愤愤地多咬了几口面饼。

    月遥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

    晚上罗辰担心月遥睡觉露出木质的身体，在月遥允许的情况下抱着她睡，月遥感觉在自己答应后的一瞬间罗辰好像笑了一下。

    半夜，成注的呼噜声和马儿的响鼻声萦绕在两人耳边，但这并没有影响月遥睡觉，罗辰倒是一直睁着眼，仔细看看罗辰好像一直没有眨眼，眼睛就直直的，一直盯着天空……如果不是胸膛的起伏，都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一早，月遥是被成注打喷嚏的声音叫醒的，月遥揉了揉揉眼睛，整理了一下纱围，没看到罗辰，成注正在忙着搭雨棚。

    “成大哥，罗辰呢？”

    “不知道啊，一早就不见人了，起的比我还早。”

    “……成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搭雨棚，我看这天等会儿恐怕要下雨了。等雨来了再搭就来不及了，这一车的药材可不能淋雨。”

    两人正说着，远处走来一个人，拎着两只山鸡，是罗辰。

    “一大早的，你要吃鸡？”成注绑住最后一个棚角问。

    “中午吃。”

    “哦，那我有口福了，这一路吃面饼吃的我嘴都歪了。”

    罗辰拍拍月遥的肩膀，提醒她运转法决，月遥这才想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被皮肤覆盖了，开心的坐在车里运转法决。

    等月遥运转完法决，雨棚上传来声响，雨不大，但空气逐渐冷了，成注也钻进了车厢，让马儿自己跑，自己则从缝隙里看路。

    “这马认路啊？”

    “那可不，跟了我十几年了。”

    “那他们这么淋雨没关系吗？”

    “这丫头你就不懂了，他们可喜欢了，你看。”成注让开，让月遥从缝隙里向外看。

    两只大马马蹄声欢快，还有一只伸出舌头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雨水另一只每每遇到水坑都要多踩上几脚……月遥看他们这么开心，自己跃跃欲试，踩水坑看起来真的好有意思啊。

    罗辰拉住马上要站起来的月遥，在她耳边悄声说：“发霉，腐烂，长虫……”

    “啊！你讨厌！”

    天空放晴，西北边出现了一道彩虹，成注收起雨棚，拿出火折子生起一堆火给马儿烤火，月遥悄悄凑了过去，她感觉这场雨下的，她关节都不灵活了。罗辰则拿出山鸡架在火上烤。当然了，月遥吃不了，山鸡被成注和罗辰分了，结果又被成注说教了一顿，月遥愤愤地掰着面饼，她是有口不能言，生气的把面饼往罗辰手里塞，罗辰好似心情很好。

    一周后，阳城终于到了，月遥像箭一样从马车里窜出，这个摊位嗅嗅，那个摊位瞧瞧，看上的罗辰全部买单，成注也和他们告别回了自己的医馆。临走时成注看着月遥的样子疑问：“怎么这丫头从几天前开始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不减肥了？”

    罗辰只跟在月遥后面默默付钱没有答话。

    买完东西，月遥含着一口的东西跟在罗辰后面，罗辰带她来到城区外围的一个木屋里。

    “这也是你家？”

    “嗯。”

    月遥环顾四周，好，这里连个床都没有，只有一个大衣柜。

    “睡吧。”

    “你这儿这么朴实，是让我睡哪儿？？？”

    罗辰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睡地上。”

    “……能不睡吗？”

    “随你，我有工作，今晚上不回来了。”

    “哦，行。”

    说完罗辰就出门了，月遥趴在被子上，拿出今天买的《日月史》看了起来，嘴里还嚼着今天买的各种零食，月遥对书里写的阳城月城怎么怎么辉煌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直接跳到了月城的衰落，大概就是说月城和阳城以前是一个城市，但自从月城靠着月影树兴旺起来后，就自己单出去了，月城新建在一处极阴之地，正适合月影树生长，月影树的花是淡蓝色的，开花后会从花心处散落点点萤水，汇入到护城的月河里，水灵和荧光共舞，月城靠这一独特景色新引来不少游客，直到后来，一场瘟疫袭击了月城，月城上下无一幸免，月影树也不在生长反而不断死亡，人的尸体和月影树的尸体一起堆积在河道上无人清理，逐渐堵塞了水源，到最后阳城联合周围几个城镇派来士兵，将月城百姓全部围困在城内，阻止了疾病的蔓延，月城一夕间变味了死城，城内多鬼气和瘴气，催生了许多悯生花，花瓣上的荧光丝毫不逊于月影树，但是无人敢进城一观。

    月遥把书一合，一扔，想起自己的家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不对啊，她死了这么久，她的家人肯定已经死了，那她为什么这么急切的想回去呢？好像以前有个人告诉她，忘记了自己的根，在外面过得再好，也是没有家的孩子……

    罗辰回来的时候，看到屋里还有亮光，小心的推门进去，看到月遥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月遥现在只剩下一双腿还没长出皮肤，用衣服盖盖勉强可以不带斗笠出门了。罗辰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给月遥盖上，自己则从空间袋里拿出一本没有封皮的书，坐在靠墙的地上，翻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朵寒霜花，已经风干了。罗辰只盯着花，知道油灯燃尽，天空亮起。

    月遥打了个哈欠起床，看到罗辰正坐在墙边看着什么发呆：“罗辰？”

    罗辰猛地惊醒，把书一收，正准备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动不了了，露出的脚腕隐隐能看到青紫色。月遥在逐渐靠近，罗辰大喝一声：“别过来！”

    月遥被吓了一跳：“你不会是低血糖吧？”

    “……帮我买点早饭好吗？”

    “你空间袋里没有了吗？”

    “我想吃新鲜的……”

    月遥翻了个白眼：“有病还事儿多，我马上去。”

    “注意！”

    “知道了，不会让腿漏出来的。”

    罗辰看着月遥跑远，艰难的爬到院子里，又爬到屋后地下室的入口，稍不注意差点滚下楼梯……

    月遥叼着一个包子，手里还抱着一些跑回来的时候，罗辰已经坐在月遥昨晚睡觉的被子上悠闲地喝茶了。

    “……你好了？”

    “嗯。”

    “你不是要吃新鲜的？”

    “没忍住。”

    “……”月遥无语，把包子往他怀里一扔，坐在旁边啃自己的包子。

    罗辰犹豫着开口：“我没有要戏耍你的意思……”

    “哼！不听……”

    “……”罗辰无法，只好闭口不言，也拿起了个包子吃。

    月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哦对了，我看到有个药铺挂着小黑盒子，和之前看到的那个很像，这里也有晒骨灰的习俗吗？”

    罗辰皱眉：“去看看？”

    “嗯？行啊，走。”月遥拿起一个包子叼在嘴里就站起来整理衣服。

    罗辰眉头皱的更深了：“小心噎到。”

    月遥摆摆手表示没事儿。

    等两人到了药房门口，罗辰冷漠的看着悬挂在门口的黑色小盒，拉着月遥进了药房，柜台里的成注看到有人影，挤出一个笑容抬头，当看清来的人是罗辰和月遥是，立刻鼻涕眼泪一起出来了。

    “兄弟啊，你可要帮帮大哥啊！你大哥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捉鬼师对不对！我看到她的胳膊，她之前的胳膊……”成注说着就去抓月遥，月遥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罗辰挡在两人中间，成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急忙摸了摸眼泪和鼻涕。

    “成大哥，收了你的悯生花，我自当给你我的回礼，你找我是想干什么？”

    成注叹息一声，收了挂在门上的木盒，又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两朵悯生花，“我们这些阳城本地人，在月城兴起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收益，那些人觉得月城风景好，自然其他什么都好，有些人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女儿嫁进月城，我就把这件药铺留给了妻女，自己做了药郎，我在外面漂泊十三年啊！十三年！十年江湖风雨，三年相思泪！但我不后悔，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是生活还算过得去，特别是在月城衰落后，我靠着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药商网赚的钱越来越多，可是我这次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我的妻女躺在院中不知道被谁杀害了！凶手只留下了这两株悯生花。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想到了你们……”

    成注摩擦着手里的木盒，眼睛总是瞥向罗辰，罗辰淡漠的点点头，倒是月遥想上前安慰，被罗辰拦了下来，月遥生气的拧了一下罗辰的胳膊。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查清凶手。”

    “对的对的。”

    “行，带我们去看看吧。”

    “好好好，这边走这边走。”

    成注在前面带路，月遥刚想跟上又被罗辰拦住，递给月遥一个荷包。

    “贴身带着，不要打开，打开就没用了。”

    “啊……行。”罗辰看着月遥把荷包系在腰间以后才和月遥一起跟在成注后面进了后院。

    院中有石桌石凳，旁边还有几摞大药箱，但最显眼的就是角落里的两个大坑。月遥好奇的凑过去，她没有看到鬼魂，罗辰也没有，几人进了屋，月遥依旧摇摇头，成注作势要跪下，月遥赶紧拉起他：“成大哥你冷静，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了。”

    成注摸了两把本不存在的眼泪，一个劲儿的说好。

    罗辰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张黄符贴在胭脂盒上，黄符破碎，散入空气中。

    “晚上我才能看见黄符指的路，先等等吧。”

    “那我们在屋里找找线索吧。”月遥看向成注，似在寻求他的同意。

    “可以可以，随便看，就是回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打扫。”

    确实，月遥摸哪手上就多一层灰，最后抢过罗辰的手帕将手和物品隔开。罗辰见月遥抢走自己的手帕没说什么，从空间袋里又拿了一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