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一直到秋天到来，棉遥一直在罗辰那里学习。

    “大祭司，世界上真的有神啊？”

    “有，水火土风和生命之神。”

    “他们好奇怪哦，世界上有那么多饿死的同类他们不去救，难道真的看不见吗？到时有空去管他们的神使。”

    “……好了，别讨论这个问题了，你准备好了吗？”

    棉遥本来横七竖八的躺在罗辰的木椅上，他这么一说，立刻坐直了腰板：“这个……”

    “你是不是害怕？”

    “还好还好，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小雪他们说，我会不会被他们骂啊，白眼狼之类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之前看那些成年要独立的人，每次跟父母争吵都会被这么说。”

    “你们又没有什么血缘……那暂时瞒着他们怎么样？”

    “这个……”

    “留下个纸条，等我们离开之后再让她看。”

    “好主意！”棉遥说完就冲了出去。

    接着棉遥就拿着炭笔，一笔一划的在坚硬的土地上画着，挨家挨户。小雪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投诉，小雪怒气冲冲的去找棉遥的时候，棉遥已经和罗辰站在西边的森林里了。

    暴雪扑了空，只能认命去打扫，打扫着打扫着，暴雪发现每家每户只写了一个字，有些是个大大的点，看着像是停顿……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急忙跑去森林，但是只找到了一小撮被绑在树枝上的黑色猫毛，暴雪取下来，看向远处：“傻丫头，注意安全啊，我等你回来。”

    -----------------

    “大祭司，你说小雪现在发现了吗？”

    罗辰无语，但还是回了话：“一家一户留一个字，估计她在清理的时候只顾着骂你了吧。”

    “……那我不就成了不告而别了。”

    “嗯，再加上挂在森林里的猫毛，很明显你是被野兽叼走了。”

    “……”棉遥一顿，惊恐的看着罗辰。

    “开个玩笑，豹子应该没有这么傻。”

    “……”棉遥好是不放心的回头看。

    “好了，上来，马上进入鸟族的领地了。”罗辰变成了一只巨狼，让棉遥坐上来。

    “大祭司，你的毛有些硬啊。”棉遥摸了摸罗辰脊背上的皮毛。罗辰不说话，直接叼起棉遥往背上一甩。

    “走了。”

    两人走的很慢，棉遥拿出罗辰给她做的识字木板仔细的看着，头顶的压迫感尽力去忽视。发现忽视不了，棉遥决定说点什么：“大祭司，你说那个鸟哥会不会也在？”

    “他不是告诉你他叫什么了，换个称呼。”

    “为什么？”

    “鸟族对自己的名字有一些特殊的执着。”

    “啊……那他叫……叫什么来着，舍……”

    “我叫华舍！！！”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华舍稳稳停在两人面前，向着上空招手：“我的朋友。”顿时，头顶上的压迫感消失了。“我都告诉你这么多遍了你也用心记一记啊。”

    “抱歉抱歉，现在记住了，我叫棉遥，他是——”

    “他我知道，罗辰，走兽族的大祭司，我之前见过。”

    罗辰皱了皱眉，但是被毛发很好的遮住了：“我从来没有来过鸟族。”

    “肯定不是本人，就是你们现在行进的方向，有一棵树上刻着你，好像还有一些字儿，但是我当时认识的字儿不多，不知道写的什么。”

    “哦~当时~那你现在认识的字儿多了？”棉遥一脸坏笑。

    “当……当然！”

    棉遥立刻把认字木板翻到第一页：“请看，这个字是什么？”棉遥指着上面的一个字。

    “这你可难不倒我，手！”

    “回答正确，这个呢？”棉遥又换了个地方。

    “成！”

    “真棒！接下来……”

    ……罗辰静静地看着棉遥拿着自己写的东西炫耀，一直到华舍答不出来了，棉遥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哈哈大笑。罗辰心里有些不安，谁会在树上刻自己？整个大陆，和自己熟识的生物应该都死去了。

    棉遥玩儿着玩儿着就困了，化成小猫趴在罗辰的背上就睡着了，华舍手上也不闲着，轻轻摸着棉遥柔软的毛。

    “你们要是小一点儿就好了，我就能带着你们直接飞到目的地。你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我见过不少走兽，你绝对算得上是大型了吧。”

    “天赋。”

    “好好好……”

    “你没有朋友吗？”

    “开什么玩笑！我华舍的朋友遍及整个树冠族。”

    罗辰挑眉。

    棉遥睡醒的时候，觉得有些冷，又拱了拱，发现自己正被罗辰抱在怀里，刚想伸个懒腰，一睁眼就急忙扒在罗辰的衣服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呦，小猫醒了。”

    “华舍！大祭司！我们怎么在天上！”棉遥看着拉着麻绳网的华舍以及后面的四个候补动力，抓的更紧了。

    罗辰试着把棉遥拉下来，但是拉不动，转而轻轻抚摸棉遥的脊背：“一会儿就到了。”

    棉遥往下一看，立刻又紧了紧爪子：“还有多久啊！我要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棉遥开始乱动。

    处在麻绳网中央的罗辰无奈的安抚棉遥，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就到了换人的时候了，其中一个人交接的时候没有抓稳绳子，差点罗辰和棉遥就掉下去了，棉遥把罗辰胸口处的衣服都抓破了，皮肤上还有八道血印子。

    “……”罗辰感觉自己的胸口火辣辣的疼，但看着棉遥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早说就慢慢走了。

    “到喽！”

    到了地面，棉遥依旧扒在罗辰的身上不下来，罗辰也不强迫她了，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地图：“这上面是走兽族发现的所有鲜果采集地，都在公共地带。”

    华舍和同伴立刻眼睛都亮了：“谢谢啦，喏，就是前面那棵树，在中央的树干上，可能不好找，你仔细找找。”

    “多谢。”

    华舍挥舞着那个地图和同伴们离开了。这时候棉遥才变回人形，呆呆的坐在一边，罗辰则已经上树查看那个刻画了，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大祭司……”

    罗辰摇摇头，华舍没有理由骗他们的。

    棉遥也上了树，和罗辰一起找，两人连树顶的叶子都没放过，棉遥累了，趴在一个粗树枝上用自己的指甲画画，罗辰坐在一边皱眉思考。

    “大祭司，不会是已经没有了吧。”

    “不会，华舍说了，只过了不到十年而已。”

    “那……嗯？这不是我画的啊。”棉遥半个身子从树枝上探了出去，然后查看树枝的背面，“大祭司大祭司，这里这里。”

    罗辰把棉遥抱到一边，自己去查看，发现树枝的背面确实画了些东西，黑色的刻痕和棕色的树干有明显的不同，上面刻的……上面刻的是罗辰杀害黑猫神使被降罪的过程，然后最后面有一道长长的刻痕，好像是刻着刻着掉下去了。罗辰顺着刻痕跳到地面上，在地面上挖了挖，挖出了一颗牙齿。

    棉遥也下了树，凑了过来，看到罗辰手里的牙齿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

    “这是一颗……猫牙……”

    “啊？还真是！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猫？”

    罗辰复杂的看着棉遥：“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失忆之前的事儿了吗？”

    “都说是失忆了，我要是记得哪里还叫失忆，这颗牙不是我的，你看，我的牙齿都好好的。”

    罗辰想说牙齿会再长，但还是没说什么，默默把那颗猫牙收了起来。

    晚上，两人在那个粗树枝上睡觉，棉遥怕冷，一直往罗辰那边蹭，罗辰没说什么，默默把自己的尾巴盖了上去。

    “大祭司我睡不着。”

    “数星星。”

    “不要，你陪我说说话啊，之前我都告诉你我的故事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故事啊。”

    “你那个故事也不是很完整啊。”

    “我记性不好啊，那些已经是全部了。”

    罗辰没有睁眼，慢慢的开口：“很久之前，我只是一只小狼，生在平常的百姓家，父亲勤劳，母亲温柔，但是我不满足，一直吵着想要个弟弟妹妹，结果有一天母亲真的怀孕了，我高兴的欢呼，但是母亲却面露愁容，一直到生产那天父亲都没回来，母亲……母亲生下了一只黑猫，在生下黑猫的那一刻，母亲便晕了过去。接着……街来巷往就开始充斥着关于母亲的谣言——

    “狼生了猫！一看就是野种啊！”

    “咱这儿猫就那一户，啧！这不就傍上大款了！”

    “她丈夫也是真能忍，要是我啊，可不受这窝囊气，早就去上门要说法了。”

    母亲受不了，悬梁自尽了，我当时还小，只记得回家的时候父亲坐在桌子的一旁喝着酒，小小被放在桌子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哭着，母亲穿着一身白裙，挂在梁上，飘飘荡荡……我当时还问父亲，母亲是在玩儿什么游戏吗？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玩儿？父亲一脚就把我踹倒在地上，小小也开始激烈的哭起来……

    从那天以后，父亲一直泡在花楼里，不再回家，我和小小相依为命，直到长大我才明白真相，是那黑猫酒后乱性，强迫了我母亲！为了堵住父亲的口拿我们一族的性命作为要挟，作为神使，随便杀掉几个不顺眼的人根本没人会管……之后我母亲居然怀孕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把她留了下来……我气冲冲的来到那黑猫的府上讨个说法，那人见了我感到十分意外，接着就是满脸歉意，并保证会把小小接过去好好养育，我本想作罢，谁知道我刚回头欲走，那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罗辰说到这里，手不自觉的捏成拳，停了好久才继续。

    “他说‘那个蠢女人，自己蠢，儿子也蠢，我可是受到神灵眷顾的，怎么会醉！更别提那天老爷我根本没喝！’接着他告诉我……告诉我那夜的感受，我母亲是如何呼喊，喊了什么，喊了多久！他扇了我母亲多少巴掌，邻里街坊是怎么一个一个熄了灯，关了门窗！最后……最后他还说，他还说……”

    “你知道吗？是你父亲杀了你的母亲，你好好想想啊，那天你回到家的时候，你母亲的脚……哈哈哈哈哈！”

    “我的脑袋一瞬间失去了知觉，我痛苦的寻找着那天的记忆，再回神，我的爪子上已经布满了血迹，而那只黑猫直挺挺的躺在我的面前，周围是恐惧的家丁和不断聚集的邻里。因为他是神使，五神降怒于我，杀死了我的妹妹，他们说这是神使和狼的混血，是不该存在的，她们还强迫我喝下了自己妹妹的血，说这样可以让我长久的记住自己的罪孽……确实，我现在根本不敢忘记那段人生……我正在赎罪。”

    “大祭司……小雪说神灵赐予我们生命，给予我们生活的世界，神应该是无私的慷慨的，应该是怜悯的……他们应该很快……不……他们能纵容那只黑猫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辰用鼻子蹭了蹭棉遥的耳朵，棉遥觉得痒，甩了甩耳朵，看着罗辰。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好吧……”

    罗辰本来以为再次说起那段往事会让他睡不着，结果意外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放松，早晨是被棉遥吵醒的，棉遥正抱着他的尾巴用力地踹着，但是眼睛是紧闭的。罗辰收起尾巴，叫了棉遥几次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罗辰皱眉，这有些怪，棉遥每天的睡眠好的令人羡慕……

    罗辰把棉遥安顿好就去打猎了。

    棉遥醒来了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罗辰在树下烤着肉，棉遥立刻跳了下来，坐在一旁等着开饭。罗辰用尾巴逗弄着棉遥，棉遥的瞳孔都变圆了，紧紧盯着罗辰的尾巴。忽然看到罗辰身上的血迹，于是爬到了罗辰的背上开始舔罗辰的脑袋。

    “不用洗，等等还要赶路，马上到荒漠了，全是沙子。”

    “沙子？”棉遥歪头。

    “你没见过吗？”

    棉遥想了想，好像见过？“好像见过？”

    “好了，吃饭吧。”

    “好耶！”

    两人解决完午饭，罗辰又背了些肉块，两人继续赶路，当棉遥看到前面白黄相间的荒漠的时候，直接跑了上去，然后吃了一嘴的沙子。

    “呸呸呸！”

    “用这个包一下。”罗辰递过来一条麻布。棉遥听话的包起了头，“在这里注意一点，这里还是鸟族的地盘。”

    “就像华舍那样的吗？”棉遥话音刚落，一只巨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刚刚跳出洞穴的兔子立刻没了生气。

    “这里是猛羽族的地盘。”

    棉遥看着那只嘴角带血，站在沙丘上的巨鸟，觉得华舍真好啊。

    那只巨鸟化作人，手里拎着兔子的尸体向着两人走了过来：“好久不见啊，还没死呢。”

    “嗯，还早。”

    “你们认识啊？朋友吗？”

    “不是！”罗辰立刻回答。

    “真让人伤心，居然回答的这么干脆，不过我们确实不是朋友。”

    “那是……”

    “仇人。”

    “……”棉遥后撤一步，她不觉得她比那只兔子强多少。

    “小妹妹别害怕，我俩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那你能带我们过去吗？就带上几个朋友，带我们直接飞到目的地的那种。”棉遥说着眼睛亮亮的看着山海。

    山海挠挠头，把兔子递给罗辰：“我们猛羽族没有朋友，都是独来独往的。”

    “啊……好吧……”棉遥失望的耷拉下耳朵。

    “哎哎哎，别不开心啊，也不是没有办法滴，等等哈。”说完山海就飞走了。

    “大祭司我们要在这儿等吗？”

    “先走。”

    “我们不会迷路吧。”

    “不会，跟着我走，我能闻到惑殷族的味道。”

    “啊？”棉遥使劲闻了几下，只有慢慢的血味和风沙的味道，“我的嗅觉这么差吗？”

    “你还记得惑殷族的味道？”

    “……好像不记得了，惑殷族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腐烂的味道。”罗辰说完就缓缓地往前走了。

    “啊？”棉遥不理解，但还是跟了上去，紧紧地跟在罗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