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并不刺眼，路上的积雪慢慢融化，一位查看田间麦苗的农夫擦了擦头上的汗，慢慢昂首，望向花权国的皇都……

    “用力啊殿下！殿下！”柳南风不停地给昆玲传输灵力，澜沧阁里，太医跪满了院子，可是昆玲的产房里仅仅只有柳南风，即使是医者的丹鸟一族，也并不都精通生产，柳南风只能无助的给昆玲输送灵力。

    “哇……哇……”两声啼哭传来，柳南风急忙去抱起他们，擦干净他们身上的水，防止他们生病。正当柳南风包裹好他们，准备拿来给昆玲看看的时候，几个以曹无伤为首的带刀侍卫暴力破开房门，一把夺过两个孩子，孩子因为被铠甲硌的痛了，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昆玲绝望的看着，侧身向他们伸出手，可是重心不稳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殿下！”柳南风急忙去扶住昆玲。

    而曹无伤他们早就不见人影了。“啊啊啊！东方昙栀！你好狠的心……我的孩子……最少……让我看一眼……我连看一眼都不行吗！啊啊啊啊啊！东方昙栀！”昆玲用力地拍打着地面，一会儿体力不支倒在柳南风怀里，鲜血流出，昆玲血崩了……

    “殿下！”柳南风正想继续输送灵力给昆玲，但是却被昆玲制止了。“南风……”

    “殿下我在，我在呢，你让我给你治疗，等我们好了我们就回水族，我们回我们初见的地方，求求您……”

    “南风……给我梳妆吧，你还记得吧，我穿湖蓝色最好看了……”昆玲稍稍侧身，尽自己的全力脱掉了被鲜血染红的白衣。“我……不适合白色啊……”昆玲的眼泪夺眶而出，一颗颗滴落在柳南风的手背上。柳南风紧咬嘴唇，最后含泪点点头。

    澜沧阁后有一片小湖，梳妆好的昆玲像往常一样坐在湖上的小桥上，看着里面的游鱼。“南风……”昆玲向后伸手，柳南风紧紧抓住那只已经接近于惨白的手。“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即使……即使只有一个，我也想他能活下来……”昆玲转身，贴近柳南风，“南风……”

    “殿下，我知道的殿下，我知道……”柳南风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声音哽咽。她低下头，这才发现，湖蓝色的裙子也已经被鲜血浸染，血液随着木桥的缝隙滴到水面上，吸引来游鱼。“殿下，是我害了您，我明明不通生产之术，却还为您生产……我……”

    昆玲微微一笑：“傻丫头，除了你，谁又能为我生产，这偌大的皇宫里，谁又在乎我……南风啊……你能告诉我我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都有都有，是哥哥和妹妹，殿下……”柳南风不知道昆玲听进去了没有，昆玲的眼睛已经开始失焦了。

    “父皇，母后……我是水族的公主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人间炼狱中来……我想回家……回去……回去……”昆玲没了气息，眼睛却没有闭上，看着前方，不知道最后她的眼前浮现的是什么画面。柳南风为她合上双目，痛哭出声，院中的太医在听到柳南风的嚎哭后，纷纷离开。

    花权国的君主东方昙栀在听闻自己的皇后去世的消息后，只简单地点了点头，掏出自己身上的海浮石匕首，扔给报信的太医，命令他务必把这把匕首连同皇后的棺椁一起抬到皇陵中。太医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东方昙栀也没有去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大手一挥，女孩送去了教习院，取名东方遥，男孩送去军营，取名东方罗辰，还吩咐要把他们养到成人。言下之意不就是成年之前，只要不死，做什么都可以嘛。

    皇陵里，昆玲被装在了湖蓝色的水晶棺里，棺前长明灯的火焰一下下的跳动着，柳南风静静地跪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娘亲，娘亲……”

    柳南风托起柳芳叶的脸。“怎么了？”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的感觉很不好，可不可以不在这里了。”柳芳叶拽了拽柳南风的袖口撒娇。

    柳南风抬头，看着层层排列的棺椁，确实让人觉得不太好。“芳儿，娘亲问你哦，你知不知道教习院怎么走？”

    柳芳叶愣了愣，松开柳南风：“娘亲你是想让我去找她嘛？”

    “芳儿，不可以说她，是公主殿下，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保护好公主殿下，这样，母亲最少可以心安的……”柳南风艰难的别过头去，不再说一个字儿。

    柳芳叶看了看在棺椁里的昆凌。“娘亲……您要一直陪着殿下吗？”小女孩儿希冀地看着柳南风，柳南风不去理会。柳芳叶最终垂下头，低低的说：“我知道的，我知道怎么走……那，现在就去喽，我要走啦，娘亲……走了……”柳芳叶慢吞吞的往教习院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

    等到柳芳叶走远，柳南风终于起身，看着满堂的万世红，捂住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第二天一早，奉命来放海浮石匕首的人发现昆凌的棺椁里多了一只红色的鸟，是柳南风。很快，丹鸟柳南风衷心爱主，不惜丢下自己亲生女儿去陪伴昆凌的消息传遍整个皇都。

    教习院里，柳芳叶正抱着东方遥，轻声的哄着，东方遥不停的喃喃，柳芳叶很快抱不动了，把东方遥放在床上，教习院的嬷嬷来送羊奶，这些羊奶自然是柳芳叶自己出的钱，还有嬷嬷的劳务费——是柳芳叶一直带着的金镯子。

    东方遥喝了羊奶之后转头就睡着了。柳芳叶轻叹一声：“谢谢你没哭，以后我就照顾你啦……我们以后一起去看我们的娘亲吧……好吗？”柳芳叶就这样对着东方遥一直自言自语到深夜，最后挨不住，睡了过去。

    一早，柳芳叶又去教习院的厨房里买了一下鸡蛋和羊奶，回来的时候发现东方遥跌到了床底下，而东方遥一看到她来，马上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柳芳叶赶紧放下东西把她抱起来哄了一会儿，东方遥很快就不哭了。柳芳叶轻叹，拿来羊奶喂给东方遥。但是很快柳芳叶就发现了不对，半夜东方遥开始大哭，一连好几天，柳芳叶怎么哄都没有用，还好她们的院子很偏，不然早就被嬷嬷“投诉”了。

    直到东方遥一岁时，东方遥半夜哭泣的毛病依旧没有好转，但是经过一年的学习，柳芳叶总结出一套哄东方遥的方法，轻轻拍拍东方遥的胸口，轻轻的哼一首曲子，等到好转时慢慢喂一点儿水，东方遥这个时候就会醒来，不会再哭了。“殿下，快快长大吧……”

    突然，柳芳叶从梦里惊醒，这时的她已经二十岁了，能够独当一面了，东方遥也已经十六岁。“啊，又梦到以前的事儿了，殿下也长大了啊……”

    “芳姐！芳姐！快点，殿下被打了！”慧织拼命地敲打着柳芳叶的房门。柳芳叶听到之后，急忙穿衣起身，打开房门，慧织拉着她就跑。“今天，那位派了一个舞蹈老师来教导殿下跳舞……呼呼……然后，我们在门口等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啊啊，我不行了芳姐，快！往前左转！”已经跑了一趟的慧织体力不支，停下了脚步，给柳芳叶指了个路。

    柳芳叶急忙跑去，正看到一个女人拿着木板拼命往东方遥的屁股上拍去，东方遥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东方遥的胳膊被抓着，但是身体像是破布一样，只是随着拍打一上一下，嘴里不停的呜咽着。

    柳芳叶一看到这一幕，瞬间红了眼，直接控制灵力推开了那个女人。抱起东方遥，扒开东方遥的衣服查看伤势。东方遥的腰上留有好几个血洞，柳芳叶这才看到那个女人拿的木板上还有好几颗未拔净的尖钉。柳芳叶目眦欲裂，但是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时，却不得不跪下行礼。“雅文殿下。”

    东方雅文，东方昙栀的亲妹妹。

    “呵！行了，我不追究你，快带她治治吧，否则一会儿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本殿下很有分寸，打的很轻的！”东方雅文懒洋洋的扔掉木板，离开了。

    柳芳叶急忙催动灵力给东方遥治疗。好久，东方遥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拉着柳芳叶的手：“姐姐……痛……”

    “乖，姐姐知道，姐姐知道……”柳芳叶的泪珠一颗颗掉落。

    “不哭姐姐……马上就好了……”东方遥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疼晕了。

    等到东方遥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东方遥趴在床上，可是东方雅文又来了，对着东方遥翻了一个白眼，慢吞吞的拿出一瓶药递给柳芳叶。“行了，别装了，有丹鸟在，你能伤到哪里去，明天开始练舞，别占用我的休息时间。”临走，东方雅文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柳芳叶。“对哦，你又没有人教，医术确实不如以前的丹鸟了。”

    柳芳叶默默低下了头，东方雅文满意的走了。

    “姐姐……摸摸不哭。”东方遥摸上柳芳叶的手。

    “没事儿，遥遥，我没事儿，没哭，来吧，我们抹上药吧，这个药还是很好的。”柳芳叶打开药瓶，轻轻的涂在东方遥的伤口处。东方遥颤抖了几下，也没有出声。

    之后东方雅文没有再为难东方遥，只是有时候会恶言相向，但再也没有动过手，甚至东方遥动作不标准的时候，她也只是命令侍女给东方遥调整。

    这一天东方遥第一次得到了东方雅文的赞赏。“呵，今天还不错，我累了……你……”东方雅文伸出手指着东方遥，东方遥颤抖了一下。“这么怕我？呵，给你放一天假吧。”东方雅文弯下腰，平视着东方遥。“教习院的西南角有一颗银叶树。”说完，东方雅文就转身走了。

    柳芳叶来到东方遥身边，给东方遥披上衣服。“殿下，今天不用练舞了，我带您出去逛逛吧。”

    “那……我们去看银叶树吧。”

    “您真的要去？”

    “我不知道，就……不知道为什么想去看看。”

    “好，我带您去吧。”柳芳叶拉起东方遥的手，一起向西南角走去。

    走到一半，两人能够看到银叶树的树顶了，但它此刻正在颤抖，应该是受了什么外力。

    东方遥不知为什么心跳的很快。“姐姐，我有东西落在舞室里了，姐姐你能不能……”

    柳芳叶知道东方遥是想支开自己，想了想也没阻止。“好的，殿下……小心点。”

    “好，姐姐你放心。”

    东方遥穿过小路，来到银叶树前面，一个身穿铠甲的少年站在那里，手握成拳还停在树干上，听到有人来，眼露凶光的转身，等看清来人时，先是一愣，然后渐渐地有些不知所措，手从树干上移开，点点鲜血滴在了地上，东方罗辰眼神有些闪躲，抿了抿嘴唇，最后下了好大的决心，对上了东方遥的视线。

    东方遥也是一愣，慢慢走过去，东方遥这才发现，东方罗辰好像比她还矮上一些。她拿出手帕，牵起东方罗辰的手，替他擦去手上的血。“他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可能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东方遥和东方罗辰很快就知道对方是谁。

    “罗辰，东方罗辰……”东方罗辰柔光看着东方遥为他擦拭鲜血。

    “遥，遥远的遥……。”东方遥在擦干净血珠后，把手帕塞到了东方罗辰的手里。

    东方罗辰看到东方遥的动作，轻轻地笑了。两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东方遥依旧牵着东方罗辰的手。微风吹过，撩起东方遥和东方罗辰的发丝，发丝在空中纠缠在一起。

    “殿下？殿下您在哪儿？”柳芳叶在不远处呼唤东方遥。

    “看来我要走了，哥哥，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很快。”东方罗辰俯身，在东方遥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柳芳叶到的时候，东方罗辰已经走了，“这棵树……哎……走吧殿下……”

    东方遥又看了两眼被锤的遍体鳞伤的银叶树，捂嘴笑了两声：“姐姐，你说冒名顶替军功，我们圣明的陛下会怎么处罚他？”

    “啊……不会的，花权冒名顶替是死罪，再说，谁有这么傻，真就一声不吭让别人顶替他。”

    “这样啊……”东方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柳芳叶赶紧拉着她往回走。

    东方遥没再说话，随着柳芳叶一起往回走。今天第一次见到了哥哥，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是心里却异常的激动，虽然相视无言，但心中却有千言万语……你看我一眼，我就知道，这万语不必说出口。这是东方遥对今天相遇的感受，很多年后曾说给东方罗辰听，东方罗辰温柔的看着东方遥，两两相望，两人都懂对方的意思，相拥在一起。

    几天后，春晨军领将曹无伤暴毙在城外的一家花楼里，被一只削尖打磨过的竹筷贯穿太阳穴。大家都在议论他好不容易立了功，却得罪了什么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东方遥在春晨军再次出征时听到了这个消息，没有多大的触动，只是在柳芳叶出去后，忍不住捂嘴笑着。打开窗户，看着远处的星星。“应该已经到城外了吧。”

    另一边的东方罗辰坐在火堆旁，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还有手腕上的手帕，轻轻地笑了。

    “你笑什么呢？”华舍怼了他一下，递给他一包烤牛肉。

    “看错了。”东方罗辰接过牛肉。

    “不可能，说说呗，不过姓曹的死了真是大快人心，真是，明知道冒名顶替是死罪，居然还敢抢你的军功，谁服他啊，真是，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说真的，要不是你和我在一起，我都要以为是你干的了。”

    “怎么可能……”突然，东方罗辰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站起身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

    “咋了？吓我一跳。”华舍也跟着他站起来，看着相同的方向。

    “没事，我们多久能回来。”东方罗辰坐下，用木棍摆弄着火堆。

    “谁知道呢，赢了就回来吧。”

    东方罗辰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火堆。

    皇都里，已经把曹无伤的事儿魔幻化了，有说是仇国的奸细杀的，有说是军中嫉妒的人杀的，还有人说是他干的蠢事儿上天看不过去了，天命之子替天行道……

    “真是，死个无关紧要的人，怎么这个费心啊。”柳芳叶一边给东方遥煮汤，一边吐槽。

    “姐姐，怎么回事无关紧要，他一死，春晨军的将领就要重新选拔，他正好给别的人才腾地方了啊。”东方遥一边往炉子里加着柴火，一边笑盈盈的说。

    “对哦，那新上任的将领是谁啊，这倒是没人提，真是的，这曹无伤的故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赶紧来点儿别的消息啊。”

    “哪有这么容易，这些八卦还是来选侍女的女官留下来的，她们能知道的也大部分都是一些小道消息。没关系，如果那位将领也立了功，总会知道的。”

    “也对。”柳芳叶不再说话，只专注的熬汤。

    等吃过饭后，东方雅文突然说今天的舞蹈课暂停，她有事儿。柳芳叶一下子气儿不往一处来。“我真是服了，说不来就不来，之前是谁说迟到一分钟延长一小时的！现在自己倒是……”

    东方遥制止了柳芳叶：“算了姐姐，这不是正好，我们做些别的吧。”东方遥拿过一方白巾，“姐姐你教我绣花吧，绣在手帕上。”

    柳芳叶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下来：“行。”

    两人一起坐在床边，柳芳叶一点点教会了东方遥如何起针，行针，收针。“真好看，殿下已经能绣的很好了，我挑些好的托人去集市上卖掉，然后我们就可以加餐了。”柳芳叶越说越兴奋，手上挑拣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东方遥挑了一方绣了桃花的手帕，收了起来。东方遥也有点儿馋了，毕竟最近连鸡蛋也很少吃了。

    突然，教习院的嬷嬷踹门进来，看到那一篮手帕，直接抢过。“哼！我是缺你们吃了还是缺你们喝了！啊！用得着你们这样装可怜！”说完直接放火烧了那一篮手帕。

    东方遥和柳芳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她们暗自握拳，却依旧无可奈何。

    “哼！今天你们什么也别想吃了！你们伤透了我的心！”说完摔门走了。

    “混蛋！”柳芳叶大声骂了一句。

    “姐姐，没事儿，还有汤吗？我们先吃那个吧。”

    “殿下……你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儿了。”柳芳叶眼角湿润，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东方遥赶紧把她拥入怀抱：“我的傻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没有你，我能长到这么大吗？他们肯定早就把我虐待死了，然后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东方昙栀。”

    柳芳叶抽泣了几下，在东方遥的怀中平静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对不起小遥，为了你，我也会很坚强的，为了我们，我一定会努力挣钱的！”

    “嗯！我陪你姐姐！”

    “好！”

    之后，柳芳叶从床底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还仅有几件金饰。

    “姐姐，这些不可以，这些是南风姨留给你的嫁妆，之前已经卖掉不少了，这些真的不可以再动了！”东方遥紧皱着眉头，使劲按压住柳芳叶的手。

    柳芳叶对着东方遥微微一笑：“没事儿的，这些都可以再买，现在我们小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缺了营养。”

    东方遥依旧按着柳芳叶的手。

    “好了好了，那我们拉钩，等到小遥长大以后，送给我更好的，好吗？”柳芳叶伸出自己的手。

    “好！一定！”东方遥终于松了手，和柳芳叶拉钩约定。

    那一晚，东方遥和柳芳叶吃了从小到大最丰盛的一顿晚饭，有肉有菜，还有一壶热茶……她们也久违的在一张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