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弗兰肯斯坦发誓，这保证是最后一次.......”

    诺安拍拍胸脯，抚慰着自己受惊的情绪。

    他的神经接口相较于其它的赛博格，要敏感许多。

    因此在刚才体检的过程中，能够确切地感知到这群纳米微粒是如何在自己的机体内运作，并完成它们的观测的。

    这种将数据，集成零件，体无完肤地透露在白大褂们面前的行为

    已经不亚于导师让你裸体上台，当着台下上百位翘首以盼的学生们，用自己的部件，自行来解惑有关身体构造的奥秘。

    嗯.......就如同新闻报道的那样，不过比起臆想，现实显然会更开放一点。

    至于诺安心里的那道坎儿.......

    还是账户上多出的4000欧弥币帮忙说服的。

    眼看着远处一辆白色警车驶向面前，诺安收起思绪，不再继续杵在警局的门口，迈步走下台阶。

    “警官小哥，第九十六区的八大道。”

    严密地关上车门后，诺安以防万一，顺带提醒了目的地。

    自从纳德艺术博物馆案件发生以来，身为目前唯一状态良好的幸存者，是很有必要保证期间的安全。

    善解人意的卡琳娜，特意吩咐了一名可随意调动的警员，来负责将诺安送回家中。

    二十三区到九十六区，是一段不小的路程，因此车上储备了大量的速食，用来缓解饥饿。

    考虑到诺安身为赛博格，内置的能源供给系统基本能维持数个月运作。

    作为补偿，警局的工作人员，索性就赠送了些能源糖果。

    瞧瞧，多么人性化的服务！

    “是我的味觉出现故障了吗，这味道总让我联想到蛋白糊........”

    诺安攥着手中的糖纸，表情怪异，但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还是硬着头皮咽下去了。

    怎么形容呢........

    如果你能忍受带有腥味的呕吐物，这份廉价且饱腹的液态美食，将会是你一日三餐的不二之选。

    当然，这里指的是蛋白糊。

    “............”

    警车的发动机轰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位于驾驶位的警察，面色倦怠，始终保持着沉默。

    比起先前遇见的警员都相互调侃，突然间气氛的压抑，让诺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想到看似尴尬无趣的相处时间，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诺安于是偏头，将自身的注意力都转向车窗外。

    ——是的，诺安的确是隐瞒了些事实。

    但同时，诺安也的确与消失的96号藏品息息相关，以获利者的身份，而非是受害者。

    他之前说的并非是谎话。

    第三展览室的96号藏品《雨中女郎》消失了，但是被诺安硬生生“啃”掉了一半，迫不得已才逃窜的。

    226名受害者，都是96号藏品酿造的杰作，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或许得益于这次契机，他突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信息量的庞大，几乎让脑域零件超负荷加工了一个钟头，才足以消化。

    而随同那前世记忆一同出现的，是眼前那道无比陌生的光幕：

    诺安，赛博格，STC改造的实验体

    模版：NPC（距离1.0版本公测开启倒计时：377天6小时17分）

    等级：未开启

    能力：未开启

    基础职业——

    机械师LV3：【初级机械亲和—2级（96％）】，【基础枪斗术—3级（13％）】，【基础剑术—2级（56％）】，【欺诈—1级（23％）】

    余烬币：150

    信仰力：0

    装备：白昼【动能狙击步枪】，冥王【伊比利亚法尔卡塔剑】

    结合了前世记忆的诺安，大致捋清了这道光幕所呈现的内容。

    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实际上是一款名为《艾尔登朗日》的沉浸式全息游戏，连续跳票七年，才在近期公布了宣传视频。

    这游戏是由一家小作坊发行并运营，同时是它白手起家的第一款作品。

    自立项以来就吸引不少投资基金，但是研发过程的兀长，堪称活脱脱的烧钱机器，让不少天使投资人望而生畏。

    好在这场长达七年的持久战，终于是交出了一张满意的答案。

    一经发布，游戏预售销量突破600万份，打破了《失落之门》保持十年的记录。

    余烬币可以用来升级已学习的技能，和职业等级。

    获取途径有两种，分别是剿灭【诡】，或是在某个重大事件中作出贡献。

    目前看来，自己多出的150枚余烬币，应该是从96号藏品身上“啃”下来的部分。

    信仰点，资料卡上没有给出详情说明，从字面上分析应该指的是，其余人对自己的信奉和敬仰。

    坏消息：诺安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机械修理店的员工。

    好消息：可以从玩家身上薅羊毛。

    距离公测时间还有一年多，按照惯性，这会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在玩家降临之前，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那群行为怪异的第四天灾，恐怕会把本就不安宁的世界，给搅成浆糊吧。

    夜之城已经够乱了，看那支离破碎的地基，还是祈祷它能够多支撑些许年头吧。

    凭借自己出众的适应力，诺安很快接受了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信仰点是个不容忽视的因素。

    至少，要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同时，尽快提升实力，好让自己在玩家群体中占据话语权。

    .......

    .......

    如墨晕染的阴霾下，伫立的摩天大楼遮蔽着无尽蜿蜒的街道，霓虹的光晕为这钢筋水泥的芭蕾搭好了舞台。

    蝇营狗苟，无止无休，街头的流民们仰望着摩天高楼，也同样仰望着高处的芸芸众生。

    这里有时造梦，有时给理想赋能，美梦都靠广告续着，广告里总有幸运儿获得命运的垂青，从来难以企及的名望和豪奢，只有在梦里才触手可及。

    这里，是位于狄特诸联北部的夜之城，每个人的灵魂都被明确标上戏码。

    生者困于此地，死者方可离开。

    苟活其间的人们，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它们至死不渝。

    “嘶嘶......嘶嘶......”

    车内的频道，传来雪花音外加电流的摩擦声。

    “大家好，欢迎收听《社会你我谈》，听说了吗，市政府与罗德列集团达成战略合作？”

    “没错，就在刚刚的市政厅，理查多-格雷克努兹，正式签署了有关【新世纪】的建设。”

    “听起来很荒谬不是吗？”

    “我是说，或许世界末日要来了........”

    “啊哈，我想你一定凑在听筒前嗤之以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都知道纪念雕像吧？就是立在第五区的那一块，纪念咱们亲爱的市长正式在位二十五年。”

    “据我所知，那逼玩意儿刚建一半，就被一枚炮弹给炸毁了。”

    “很符合我对夜之城的刻板印象呢，至少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例子了。”

    “好了，距离市政厅召开的记者会，还有半个小时结束，对于那些正擦拭枪管的人，别再继续耽误时间了。”

    “赶紧跑起来，跑起来！把美梦永远留给坐井观天的青蛙吧！”

    “不幸的是，刚收到一条来自第十九区，三十二大道，科纳布宾馆，名为杰迪先生的一封匿名举报。”

    “我的建议是，小心地滑，科纳布宾馆的卫生管理一向很好。”

    “原本还想推荐一双我经常用的防滑鞋，不过我的制作人说，如果继续讲解下去，估计大部分的观众都会流失了。”

    “好了，按照往常的结束语，我尽量简洁一点。”

    “战警系列都是假的，因为夜之城不存在英雄。”

    “下次再见咯，我可爱的倭瓜们。”

    诺安认真听完了全程，信息量太大，暂时吃不消。

    等回过头打算拆解，逐段分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于节目中诉说的内容，只记得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理查多-格雷克努兹，青蛙，防滑鞋，倭瓜.........

    名为理查多-格雷克努兹的青蛙，穿着防滑鞋，卖倭瓜？

    “奇了怪了，我刚做完的体检来着.......”

    诺安能够确定的是，整场节目的持续时间为两分钟，不多不少；但断断续续的关键词，不禁让人联想到开头出现的雪花音。

    他敢打包票，自己审视过不下三次的体检报告单，在位于记忆程序的那一栏，并未标识故障，亦是退步。

    今天发生的怪事可真多。

    不过在见识了纳德艺术博物馆刊登新闻头版，诺安早已养成了遇事不怪的优质品德。

    看看这是啥，刚出炉的体检报告单！

    你有吗？不，你没有，所以出问题的，应该是你这节目频道。

    “咝咝——”

    警车在黄灯转红的刹那，及时抑制住了行驶的轮胎。

    诺安差点一头栽进前座的仪表盘上。

    “抱歉呀，警察小哥，没能把持住........”

    拍了拍小哥的肩头以表示歉意，见其没啥反应后，诺安索性乖巧地返回原位，并牢牢绑上了安全带。

    夜之城的市区，时常会上演惊心动魄的飙车戏码。

    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系好安全带会更加保险一点，以及充分的武装。

    因为子弹，可是要比水更加宝贵的。

    此时。

    鸣笛的警车，不幸被卡在红灯前。

    十字交叉的信号灯，由红转绿，此时大量拥挤的车流，持续的间隔注定不会很久。

    让人奇怪的是，直到绿灯已经亮起些许时候，这辆显眼的警车，依旧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那个，警察小哥，已经绿灯了。”

    “.........”

    “喂？哈喽？莫西莫西？”

    “.........”

    “靠，你丫的色盲还是耳聋，动动你粗短的脚指头，你特么倒是开车啊！”

    当诺安刚提醒完的下一秒，背后频繁尖锐的鸣笛声，掺杂着污秽的词汇，正疯狂惦记着两人的族谱。

    可面对始终不动于衷的警察小哥，干坐在车内的诺安，已经能听见从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带着些许急切。

    难不成，自己又要返趟局子一遍？

    诺安根本来不及过多考虑其他，只能身子前倾，打算抢过方向盘。

    “咔嚓！！”

    几乎同时，警车两侧的车门被硬生生地拽开。

    两位体格魁梧的黑夹克，杵在外边彻底断绝了逃窜的路线，抵在腰带上的枪械，随时可以上膛擦出火花。

    比起他俩，僵直在原位的诺安，像是被两头巨熊包夹在房间的角落里。

    嗯.......至少看上去，不像是会讲道理的好人。

    或许这松鼠大小的脑花，时刻都在想着如何把人打成筛子。

    诺安的脸，正好对着右侧车门前的壮汉。

    令人疑惑的是，没有想象中的扑克脸，又或是标配的嚣张跋扈。

    瞧瞧这满脸胡渣的老脸，居然还能蔓延上有关惊愕，恐惧的情绪？

    哈哈哈，这要是被酒馆里的老伙计知晓，恐怕他在这附近一带都没法抬起头了。

    诺安头脑很清晰，带来这份情绪的源头，定然不会与自己扯上半点关系。

    很快。

    刚想放言调侃的念头，就遁逃地不见踪迹。

    如果说，率先排除自己，车内的名额似乎只剩下一个人选。

    警察小哥？

    警察小姐？

    为什么我会笃定他/她的性别？

    容貌？

    我明明连他/她的正脸都未曾记住........不，我没见过........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男是女。

    “哐当.......”

    一张含有“份量”的拼图碎片，掉在车座底下。

    诺安有些愕然地缓缓转头。

    左侧的驾驶位上。

    紧贴着自己的正面，没有起伏的呼吸。

    【发芽的洋葱内部，是层层叠加，笑容诡谲的瘦长黑影】

    这是图像，由数以千计的碎片绘制的图像。

    不........

    这是人脸，由数以千计的碎片编织的人脸。

    和一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