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眼睛水汪汪的大头小僧人虔诚跪拜着。

    破旧的莲花坐垫上盘坐着一瘦骨嶙峋，胡子花白的老和尚，老和尚头上九个戒疤格外醒目。他双目空洞已经失明，嘴巴内缩，牙齿显然已掉光。干瘪如柴的手掌在胸前合十，硕大的耳垂宛如灯笼一直搭到肩膀。

    风化的袈裟犹如薄纸一般透亮，唯有那串佛珠一尘不染，闪闪发光。

    “师父，你还在吗？”

    饿得发育不良的小沙弥以为师父坐化了，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沙弥坐在原地背诵了半个时辰经文，饥肠辘辘的他再也忍不住，准备离去，却听身后的老和尚发出细小不可闻的声音。

    小和尚喜出望外，连忙跪拜在师父面前，大声叫道：“师父，您还活着！”

    一阵微风拂过，小和尚感到头顶有师父的抚摸一般。他激动地留下眼泪，“师父，您不能丢下徒儿啊！”

    破败的庙宇里有一尊半身大佛，周围立柱上坑坑洼洼像是被锐器撞击过一般，棚顶的大梁早已腐朽，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土，整个庙宇随时都可能倒塌。

    老和尚又发出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僧人俯身上前，频频点头。

    ......

    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一个个达官贵人携家眷而出，欢声笑语。街边小贩高声叫卖，阿谀奉承，就盼望着能从富贵人家手里多得几个赏钱。

    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躲着一个长相怪异，头比身子还大的怪人，他头上没有一根毛发，眉毛睫毛也没有。

    头顶上七扭八歪的戳了几个和尚才会有的戒疤。他衣衫褴褛，双腿内撇，一副畸形的大脚上却长着浓密的绒毛。

    所有看见他的路人都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在背后纷纷议论。

    “哪里冒出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头上的疤怎么回事儿，是个小和尚吗？”

    “怎么会有这么丑陋的和尚？吓死人了。”

    凡是看见小和尚的人都露出厌恶之情，甚至几个泼皮还朝他吐口水，肆意咒骂。

    小和尚一直待在山上的寺庙里，从未出过山门。此时他尽量裹紧身上的破布，羞于抬头，被人骂了这么久，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奇丑，而且这个大头确实很异类，也只有山上的师父才不会嫌弃自己！

    渐渐地，身边咒骂的声音变大，石头和其他的污物尽数丢在他的身上。他那不成比例的大头被砸的伤痕累累，血液粘合着土渣留下，蒙住了他的双眼。

    “住手，求求你们住手......”小僧人小声祈求道，可惜这声音完全被咒骂覆盖。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建议杀死这个“异类”，以免污了他们的眼，玷污了这美丽的城镇。

    这个提议一出，更多狠厉的呼声开始涌现！

    “这定是个妖孽，要活活烧死！”

    “你看他相貌丑陋，头大如猪，肯定是不祥之物，活埋才行！”

    “快看，快看，你们快看他那双长满绒毛的大脚，好恶心！难不成真的是猪精？”

    紧随着的是人群中的一阵嗤笑！

    小和尚试着用手捂住自己的头，却只能触碰到耳朵，他只好捂住耳朵，不敢再听这些谩骂与侮辱。

    忽然间，小和尚感到剧痛，一阵头晕眼花。

    等他睁开眼，只见一膀大腰圆，长满络腮胡的屠户正高高举起一根棍子砸向他。

    “喀嚓”一声脆响，屠户手中手腕粗细的棒子竟段成了两截，周围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雅雀无声。

    尽管小和尚的大头早已头破血流，但他却神志清醒，并无大碍。

    小和尚听不到吵闹，又感觉不到棒击，慢慢睁开眼，见四周的人正满脸惊恐的看着他，不断缓缓后退，连戾气很重的屠户都呆若木鸡。

    小和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低头只看到地上断裂的木棒，难道是因为自己头硬，砸断了木棒，让大家害怕？

    小和尚顾不得血液流入眼中，捡起断裂的木棒准备交还给屠户，却见屠户哇的一声逃跑了，背影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余下人嘴里也叫嚷着，“真的是妖怪啊！”

    一众人四散而去。

    本来喧嚣拥挤的街道顷刻间冷冷清清。

    小僧人不明所以，手里还拿着那半根木棒，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头，除了多了些黏糊糊的血液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他放眼望去，街道上一片狼藉......

    原来饥肠辘辘的小和尚只是听师父的话，下山找食物而已。

    虽然师父一再叮嘱，切勿与人相见，没曾想自己还是没忍住灯红酒绿，人山人海的诱惑进了城，还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

    他有些内疚，失落的走到一处地摊。

    看见地上散落着馒头，香气扑鼻，他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

    馒头入口柔软甘甜，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满足的笑容从他脸上流露。

    沿着这条街，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食物，小僧人自己吃的肚皮溜圆，还不忘给师父也装些回去。

    虽然街上的人都跑掉了，住在街旁的人却跑不掉，只是关紧了门窗，从缝隙中暗暗观察街上的“怪物”。

    “娘？”

    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贪玩跑到了街上，她孤零零一人来到空无一人的街道，四处张望，大声叫道：“娘，你在哪里？”

    就在阁楼里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正处在危险之中，却无能为力。她不敢出声，咬破了嘴唇直勾勾看着慢慢接近自己女儿的“怪物”。

    小和尚将一些干粮装在竹筐里跨在手上，准备返回深山，却发现眼前有个迷路的小姑娘。

    小姑娘从未见过如此荒凉寂静的街道，一时间害怕极了，眼泪在眼窝打转。

    小和尚慢慢靠近小姑娘，并从竹筐中拿出一个沾了灰的馒头，他细心地吹掉上面的灰。又担心自己丑陋的面容吓到她，凭着记忆，学着书画中的“笑脸”对小姑娘微笑道：“给你吃，别哭。”

    小姑娘光顾着哭，才发现突然出现的小和尚。她只见这小和尚一颗大头可以装下自己的身体，大头下怪异的五官挤在一起很是丑陋。

    在阁楼里的母亲见到这一幕，几近昏厥，刚想要出去救她的女儿，却被躲在一旁的女孩父亲拖住了。

    小姑娘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小孩，她泪眼依然在打转，红红的鼻头吸了吸鼻涕，鼓起勇气小声道：“你的头流血了，不要紧吗？”

    小和尚摇摇大头，说了句，“没事儿，它很硬。”

    小姑娘疑惑的看着小和尚，摇了摇小脑袋，反驳道：“不，它一点都不硬，它裂开了。”

    小和尚楞了一下，确实觉得头顶有股异样的凉意。他伸出手想摸摸头顶，可惜还是够不到，但看小姑娘如此认真的眼神，他没有怀疑。

    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迟疑了下，递给小和尚。他慢慢将头低下，只见他的“大头”像核桃被锤击过一般，已经四分五裂了，破裂的头颅里面挤满了五脏六腑，其中一颗硕大的心脏处在最中央有力的跳动着。

    待他抬起头，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容貌，他震惊于自己的丑陋。

    怪不得自己从来没见过铜镜这东西，怪不得师父从来不让他看水中的倒影，还说什么看到自己的容貌有违戒律，会被佛陀惩戒......

    小和尚没有勇气再面对小女孩，他拔起腿就跑，像只瘸了腿的流浪狗，留下一声声哀嚎。

    那一夜星空璀璨，山下城中的所有人都看到山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势不可挡，直冲山下。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时，一道金光乍现，升入高空，未多时夜空中下起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