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公园偏僻的一角，一座上世纪风格的养老院正在翻新外墙。

    正值冬日，南方的湿冷只有在外面才不会感觉到，三个老人银发苍苍，干瘪褶皱的皮肤似风干的豆皮。他们那深陷浑浊的眸子不知再看向哪里，牙齿脱落的牙龈缓缓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两个站在高空的油漆工，一边粉刷外墙，一边谈笑风生，完全没把楼底坐在轮椅上的几个老人当回事儿，就连油漆桶翻了，油漆不断滴落在一个老人的头顶，他们都不知道。

    粘稠乳白色的油漆迅速地聚集在一个老人的头顶，她很快感觉到不适，却因为麻痹的四肢和无力的嘴巴无法及时呼喊。她翻动着眼球，试图引起其他老人的注意，旁边两个老人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但他们只是微微转过头，对着她蠕动了下嘴巴。

    她很难受，粘稠的油漆已经糊满了她的脸，堵住了她的鼻孔，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没过多时，她急促的张着嘴，刺鼻的油漆像塑料袋一般完全罩住了她的脑袋。

    她挣扎着，干瘪无力的双臂止不住的抖动。

    旁边两个老人只是扭着头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变化，他们面无表情，对于她遭受飞来横祸无动于衷，没有一丝怜悯。

    油漆越落越多，老人再也承受不住，全身剧烈的抖动，直接弄翻了轮椅，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声响终于引起了两个油漆工的注意，他们向下看，只见一个瘦小佝偻的老妇人脑袋上全是乳白色的液体，她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

    其中一个油漆工下意识看向自己脚下翻了的油漆桶，大惊失措，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摔下去。

    两个油漆工知道这个养老院只有三个老人和一个老护工，那个老护工一天只来一次，过来简单打扫下卫生，做顿饭就走。

    他们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两人急忙冲了下去，等他们来到倒地老人身边时，其中一个油漆工倒吸口凉气，他发现这个老妇人的脸全被油漆糊死了，而且她已经不再抖动了。

    两人一摸老妇人鼻息和脉搏，脸刷的一下白了。

    这老妇人竟然死了......

    其中一个矮壮油漆工就要打急救电话，另一个瘦高油漆工脸上短暂的麻木后，立马阻止了他。

    “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

    拨打电话的矮壮油漆工手颤抖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结巴的说：“你怕什么......你的油漆桶倒了又不是你的错。”

    瘦高油漆工无肉的两腮略微抖动了下，眼神飘忽不定，他眸子一闪，注意到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另外两个老人。两个年迈的老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小板凳上，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撇开，就像什么都没看见，坐在小板凳上的老人率先站了起来，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向养老院里走去，另一个老人则转动轮椅向外离去。

    瘦高油漆工眼球似乎充了血，言语里带着刺，说：“你说什么，你说那倒掉的油漆桶是我的？你可别忘了，你的油漆早就用光了，是咱俩在用这一个桶！”

    矮壮油漆工顿时哑口无言，一双小眼睛四下扫射，不敢跟瘦高油漆工对视。

    “算了，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个老太太吧！”瘦高油漆工又试探了下老妇人的呼吸和脉搏，他注意到她的鼻孔和嘴巴里全是油漆，他下意识猜到她是被憋死的，可是......

    “难道不该报警？”矮壮的油漆工很是纠结，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电话。

    瘦高的油漆工开始犹豫，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根本不知道这算个什么事儿，稀里糊涂的就把人杀了，真要是警察来了，他会不会坐牢，油漆桶虽然是他俩在共用，但油漆桶确实在他的脚边，毋庸置疑，他的嫌疑最大。

    瘦高油漆工望向越来越远的轮椅老人，又回头瞄了一眼已经进屋的老人，他呼了口气，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吗？还是说......

    他又偷偷看向在纠结的矮壮油漆工，突然间他一把将手搭在矮壮油漆工的肩上，开玩笑般的说：“这里就咱们五个人，那两个人你也看到了，他们八成是老年痴呆，玻璃体混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说是意外，但咱俩肯定也是脱不了干系，你也知道，平日里你看不到这些老人的子女，但真出事了，他们肯定会来，到时候咱俩可能不仅要蹲大狱，还免不了要赔钱。”

    “赔钱？”矮壮油漆工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紧握在手里的手机也被他悄然揣进兜里。

    瘦高油漆工笑眯眯的说：“你老婆得病这么久了，我知道你欠了很多钱，你在我这不也拿了一万块，我这些年可没朝你要过吧？”

    矮壮油漆工五官挤在一起，羞耻的点点头。

    “我的意思是趁着护工还没来，我们将事实改变一下。”瘦高油漆工心安理得的说。

    “改变什么？”矮壮油漆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瘦高油漆工带着手套提起一旁用光的油漆桶，将油漆桶塞进尚有余温的老妇人手中。

    他笑着说：“你看，这不就改变了，是她不想再过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拿油漆桶自杀的。”

    矮壮油漆工四处看了下，狐疑的问：“这没有摄像头？”

    瘦高油漆工摇摇头，“除了两个老年痴呆，没人知道这发生了什么。”

    矮壮油漆工半信半疑的看着地上佝偻着的尸体，重重吸了口气，“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另一侧继续刷墙，等着护工过来。”瘦高油漆工看了眼脚下的水泥地，地上除了几滩白油漆，什么痕迹都没有。

    两人就这样，继续在另一侧继续刷墙，期间那个坐轮椅的老人先回来了，他并没有在老妇人身边停留，而是径直进了养老院。这一幕被瘦高油漆工看在眼里。

    等到了中午，老护工姗姗来迟，她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老妇人，发现老妇人已经死去，她大叫着，两个油漆工闻声而来，瘦高油漆工故作慌张的掩面瘫倒在一旁椅子上，矮壮油漆工则麻木不仁的看着地上老妇人的尸体。

    老护工报了警，不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不出瘦高油漆工所料，老人的子女也闻讯而来。

    警局里，两人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怎么审，他们都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不知道一直在刷油漆。

    老妇人的尸首被家人先送到了火葬场，他们似乎也相信了老人是自杀的。

    在养老院里，两个老人来到老妇人生前住的房间，将房间里的东西翻了个遍，最后他们在床垫下找出了一个上了锁的老旧木匣子，两个老人看着木匣子相视一笑，笑的像个孩子。

    轮椅上的老人捧着木匣子，另一个老人则推着他出了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