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不要眼眶一红就觉得人间不值得，分离是人间常态，你我又不是什么例外。”

    “你的母妃曾经也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急匆匆的跑到了中年成为了你的母亲，又撑起了你的天。”

    “长安的四季走过了一轮又一轮，你的母妃甘愿把自己留在了那个苦寒的冬天，却一次又一次坚决的把你推向了那个她也很向往的春天。”

    “你的成长是对她唯一的安慰。”

    看着宫门口泪眼婆娑的杨妃，再看看身边恋恋不舍的李恪，冯智彧有些感慨，心思也有些空洞。

    他已经快要忘光了前世的亲人，记忆中原本清晰的面庞现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个模糊的轮廓。

    他想到了高州城，想到了耿国公府的后山，想到了后山上的那个小竹寮，也想到了那份被他亲手锁起来的回忆。

    看了看李恪，冯智彧突然有些羡慕。

    真好啊，父母尚在，纵有百般难处，但依旧是最幸福的。

    李丽婉不知道冯智彧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寂寥，她只能静静地抱住冯智彧的胳膊，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似是要奔涌而出的泪水逼回，也调整好了有些喑哑的嗓音，冯智彧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缓缓启动，把那个被人牵挂的长安城甩在了身后。

    直到看不见自己的母妃，李恪也坐回了马车里。

    三人无话，车厢内一片寂静。

    李丽婉静静地抱着冯智彧的胳膊，突然觉得这种气氛很好。

    她突然希望这个马车可以一直行驶下去，中途不要停，穿过几十年的光阴，消失在群星隐灭的清晨里。

    “走吧，回去吧，这是恪儿最好的选择。”

    芳林门外，李世民轻轻地揽过了杨妃的肩膀，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她进了那个锁了她前半辈子，也将锁住她下半辈子的皇宫。

    ……

    赶路总是单调的，但对于李恪这个只有十一岁多的孩子来说却总能找到兴奋的点。

    到底是孩子，尽管在离别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但时间总会带走这种悲伤，而且要远远比成年人的更快。

    但对于第三次来回于这条路的冯智彧来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岭南冯氏现在是大唐最炙手可热的家族，所有人都想尽了办法想要往上凑一凑，前段时间冯盎还传信过来，说是江南的官员如过江之鲫一般上门拜访。

    这天下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那都是得知了朝廷即将开发江南的人，宛如闻到了血腥味儿的狼一般。

    挂着硕大的冯字旗，最中间的还是那代表着皇亲级别的车驾，一路上无人敢拦。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在到达胜州的时候连精力旺盛的李恪都被冻得没有了往日的活跃。

    再次找到了胜州的刺史，让他调集了一批士兵前往西套草原护卫，然后冯智彧就回了马车准备渡过黄河。

    胜州刺史还是那个长孙家的人，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太过于客气。

    因为提前收到了冯智彧送出的书信，王强一家人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迎接冯智彧的到来了，甚至连蒙古包都扎好了。

    “主家，主母。”看着走下马车的冯智彧和李丽婉，王强迎了上去。

    不过冯智彧的目光却并不在他的身上。

    “可以啊！”收回目光，冯智彧狠狠地拍了一下王强的肩膀。

    “嘿嘿。”亘古不变的死人脸也绽放了笑容，王强知道自己主家说的是什么。

    “来，我抱一下。”越过了王强，冯智彧走到了王强妻子的面前，接过了她怀中的襁褓。

    在草原的这段时间，王强夫妇俩又努力出来了一个孩子。

    “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啊？”冯智彧逗着襁褓中的婴儿，眼神都没转地问着。

    “男孩，叫王守彧。”王强憨憨的回答道。

    冯智彧的动作停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孩子的胸口。

    “主家，这可使不得！”王强在冯智彧的背后没有看见，但王强的媳妇却看见了。

    “拿着吧，骠国那边的矿也开始有料子送进来了，以后这东西就不值钱了。”

    给孩子紧了紧襁褓，顺便也把那块玉佩给包了进去。

    “就冲着孩子的名字，我不拿点儿什么都说不过去。”

    “当年只是觉得你们可怜就随手救下了，没曾想你们却能做到如此，相比之下我冯智彧却显得有些不足了。”

    “主家哪里的话！”王强顿时急了起来。

    “若是没有您当初的救济，我们一家怕是早就不知道永远睡在哪个山头了，哪还有现在的生活？”

    “好了好了，我懂，我都懂！”拍了拍王强的肩膀，冯智彧也有些感慨。

    “好了，进去吧，你五大三粗的无所谓，别冻着孩子。”

    说着，冯智彧就拉着李丽婉进了蒙古包。

    “主家，小主家呢，看王顺来信说小主家也到长安了，怎么没有跟着您过来？”

    “没有，代玉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了，现在正由二哥领着在宫内老宫女的教导下学习礼仪呢。”

    “你也知道，代玉前些年跟着我野惯了，现在要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个样子了。”

    “怎么，你想她了？”

    末了，冯智彧还说了句玩笑话。

    “倒也不是，就是之前主家让我带来草原的小狗下崽了，小主家喜欢狗，我本想着看看要不要让小主家带几个回去。”

    多少年的家仆了，王强也知道冯智彧是在开玩笑。

    “哦？生了？生了几窝？多少个？”冯智彧坐在了厚厚的羊皮垫子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颠簸的感觉很是不好，现在这羊皮垫子软和的很，也舒服得很。

    “可能是因为要放羊吧，就有一对生了，一窝六个。”王强低着头站在冯智彧的旁边。

    “行，你留着吧，毕竟它们的主要作用就是放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它们还好用么？”

    “好用。”王强忙不迭的点头。

    “基本上五六十头的羊群一只狗就可以了，现在那些牧民可眼馋了，知道生崽了后都想要，但是我没敢做主。”

    “回头找几个信得过的送几只，这个你做主就好了。”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恪，陛下二子，大唐当今的汉王，他要跟我在这边呆一段时间，你去给他单独准备个帐房。”

    “小人见过汉王。”王强闻言对着李恪躬身作揖。

    李恪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王强扶起。

    既不失皇室礼仪，又对冯智彧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毕竟，王强是冯智彧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