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妹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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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周简

    周简没有回应老校长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小声得也许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校长好,就快速过桥,跟着前面的小男孩一路往家里跑。那时候农村的小学生,书包是一块旧布缝个大口袋,一边一条两根长带子然后斜挎在肩膀上。书包则在屁股上一搭一搭的,也实在是跑不快。

    周简从小就听邻居和伙伴们说起过,她的哥哥就是在学校外边的小溪过矮子桥时,滑倒在小溪里,然后冲进外面的郪江河淹死的。而那时候小溪上的矮墩石板桥还没有安装钢筋栏杆。

    其他同伴可以走走停停,跑一阵歇一阵,但身材矮小的的周简却不得不一直跑着回家。差不多五里的路程,路上也得大半个小时。更因为回到家里,也不歇着。山村里的大人们要天麻麻黑才从田地里回来,学生们忙着做完家庭作业,还得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而周简却是要先把猪草、猪食切好并装进大铁锅里,如果大人回家后还没弄完,少不了又得遭受母亲董明春一顿打骂。大人回来后,周简又必须得帮爸妈把鸡鸭赶回笼子里去。然后,大人们煮晚饭、猪食、喂鸡鸭时,周简才能忙自己的家庭作业。如果晚饭煮好了还没做完,周简娘就会揪着耳朵骂上几句。又因为,周简娘先是饱周简的两岁的妹妹,母亲董明春才开始自己吃。所以,周简得赶紧吃完晚饭,接过妹妹照看。

    “你这短命的,磨磨蹭蹭做点作业都这么慢,等会就少吃点。”

    周简娘刀子嘴豆腐心,骂完之后,其实也并不会让周简少吃,但是当出气筒那是少不了的。周简娘的骂声,周简从来都不敢支声。只因为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捡来的。她小小的心里,却又不知该不该怨恨,也不知该怨谁。周简父亲叫周文山,她娘和周围邻居都习惯叫周文山为“周老汉”。

    周老汉也是习惯了婆娘整天骂骂咧咧的他就是不支声,有时候周简娘更是会上手给他父女两下。周简妹妹才两岁,叫周桐。周简忙慌着做完作业,看着周简娘喂妹妹吃完面食空闲下来,也赶紧坐上桌边开始扒弄自己碗里的面条。因为吃慢了,周简娘立马会把妹妹推到周简面前让她照看。

    乡村里的晚饭都是一碗面条,家景好一点的会放些肉片或煎蛋。而乡村里的夜晚,除了虫叫蝉鸣,蛙声犬吠之外,还有小孩们打杖似的欢笑。而周简,却是不敢离开妹妹半步。大人们偶尔会围在一起家长里短,也有男人们大喊大叫摔纸牌的声音。但这些对周简和周老汉来说,都不属于他父女俩的活动。九十年代初,并不是家家都有电视的,像周简她们这样的山村,队上也就两家里有,那也是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其中的一家是半里地山腰的伍队长家,另一台却是隔着两户邻居的那半个工人家。

    平时,远远地听着七点钟的新闻联播结束,两家有电视的院坝里会聚集着十数人看电视,主家热情地摆好小板凳。如果是夏天,也会把家里的玉米棒子端两箩框出来,主家不支声,看电视的邻居也不好意思跷脚抄手的闲着。时间久了,而经常看电视的自然多少也会动手搓几个玉米棒子,自然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周简也很想去看看电视,但是黑灯瞎火的晚上,周简娘不许。不仅周简不能去看,周老汉也不准去。只因为两年前,周老汉去看电视路过邻家时,不小心踩滑了掉到人家的猪圈茅坑里了。幸好那茅坑粪干水不深,周老汉骂骂咧咧自己爬了上来。而回到家就被婆娘又打又骂一顿。从此,周老汉也没有了去看电视的权利。周简娘也不去,周简则更加没有去邻家看电视的机会。

    唯有周末或是放假的时候,周简带着妹妹去一小会儿。尽管如果,一旦没看见周简,周简娘都会大声呼喊。实在是因为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每年都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村子里的大人们都把孩子看得很严。而另一方面则是,每家每户的茅坑都是那种一半在室内人畜方便,另一半露在外边的,挑粪去地里方便。有人就因为下雨后或是粪水湿了地面而滑到人家茅坑里面的,大人还能自己爬起来,小孩子就有被淹死的危险。再说了,只要不是懒汉,农村的活哪有忙完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同学加邻居的周云在外面大声呼喊:

    “艳春,俞波,捡妹崽,快点,上学走了。”

    周云又喊了一遍,然后才隐隐听见做在半山腰的伍艳春稚嫩的声音传来。

    “晓得了”

    周简已经收拾停当来到周云身边,事实上,对于山村里的小孩来说,从小就睡不成懒觉。因为大人一大早起来就会去地里忙活,十点多太阳升起来后才会回家弄早饭吃。孩子小的,大人会带着小孩一起去地里方便照看。稍大一点或是开始上学了的,大部分都是随大人一同起床。大人去地头干农活,学生则在家里煮早饭,然后自己吃完自己去上学。

    从四五岁开始,周简就被周简妈带着学做早饭。而那时候的农村早饭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弄几根红苕切成块,一碗大米,加一大半铝锅熬稀饭。一碗稀饭,就着坛子里的泡萝卜或青菜,就算是早餐。有人或问,为什么不蒸包子馒头呢?那是北方人的吃法。周简所在的农村,村民们为了图个方便,是将大部分小麦面做成面条吃的。只有空闲的时候才会用铁锅烙薄饼下饭,当地人叫这为“淌瓜皮”,就是把面粉用水和稀,铁锅里放少量菜子油,淌那么薄薄一层。

    那时候农村的小学老师个个都是大嗓门,而且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所以有在家里调皮的,但是在老师面前不敢,老师话也记得住。而一年级的对老师不熟悉,就更不敢不听话了。所以,尽管周云在小伙伴们面前很凶,在邻居大人们面前也很调皮,但老师交代他带好一个队的同班同学上下学这个任务,他还是不敢懈怠。因为他同样听说过,周简家的哥哥就是放学的时候滑到河里淹死的。这个事不仅是家长们教育孩子的举例,也是老师时常在教室里安全教育的不点名举例。

    “你们两个没吃早饭嘛,快点嘛!”

    两个小男生个子大些,跑得快。两个女孩都很瘦小,明显跟不上。两个男孩嘴上催促,但还是会在前面等待。

    “周,周简,你吃早饭没有?”伍艳春喊着还不太熟悉的周简的名字问道。

    而周简,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伍艳春面前,说话就显得流畅多了。

    “小伍姐,我吃了,没吃好多。”

    “我没吃,吃不下早饭。但是我爸给了个两馍馍,到学校给你点吃。”

    伍艳春是独女,她爸是共产党员,又是队长,响应计划生育也就生了她一个。所以,在家里的地位与周简那可是天壤之别。算起来,周老汉两口子在周简五岁前也只有周简这么一个,也没听说周老汉两口子亏待过她。但周简却是知道,她是从邻镇现在的大姨队上抱来的。而突然有了周简妹妹这两年,周简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四个小孩来到学校外面的小溪桥头,李校长老远就招呼几人。由于周简她们一队的离学校最远,加上她们没有高年级的跑得快,所以到桥头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了。

    “娃儿们,慢点过桥。也不要怕,老师已经试过了,石板地面不滑。”

    自从十年前这小桥有学生放学滑到小溪里淹死了后,小学的校长带头,每个老师轮流看护学生上下学。而现在的李校长,就是当时被淹死学生的班主任。前文也说过,这小学,六个年级,包括校长在内六个老师,每个都带着两个班,也都是班主任。正因为李校长亲身经历过学生溺难,所以他当校长之后,其他几名老师轮流值守这小桥,他则是天天都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学校里的课间活动充满童趣,由高年级传下来的游戏很多样,一学就会也不复杂。男生之间的游戏有“打剪、斗鸡、扇烟盒、打杖(藏猫猫的一种)等,女生则是有跳绳、跳皮筋、抓子、踢毽子等,当然,看个人的爱好,也有男生喜欢大部分女生喜欢的游戏(更多时候是去女生的游戏里捣乱),有的女生也喜欢男生喜欢的游戏(受哥哥们的影响)。

    可是对于刚进入学校还是一年级的周简来说,那些游戏她几乎都不会。常在一起玩耍的伍艳春则也不怎么会,也不爱耍那些,一到课间,她则会带周简到寺庙里找她大姑。看着庙屋内的泥塑菩萨,叫不上名称的周简只得学着大人的样子一个一个的挨着作揖磕头。

    上学之后,周简逐渐习惯了家里带妹妹做家务,学校里跟同学们读书学习玩游戏的生活。虽然经常会得到母亲的责骂,但是也在一天天的长大。

    日子就这样家里学校,学校家里来回交替的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