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女陈依依:纵他有千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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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药引

    为什么被绑?

    陈依依,被束了手,嘴里塞着布条在黑暗的山洞里,反省着自己。

    许是出门前净身洗沐,因而漏带了防身的小刀所致。

    许是今天在白大仙面前念经少了一句,匆匆下山所致。

    许是马虎了又加上些不诚心所致。

    可为什么!

    初春伊始就招霉!

    一身蓝衣的少女闭上了眼睛,摒除着杂念,想着方法......

    盘坐,手结定印,静心,脚上的银色折枝花铃铛轻轻作响。

    一个月前,从小无父无母野蛮生长的陈依依才死乞白赖地跟窥见了点天伦道义的白仙庙的庙祝学了点吐纳吞息,此番下山是为了卖点药材换银两给庙祝师父添香油,走到半山道上刚好瞧见了一片玉竹,见一婆婆正小心地采收着,好奇心驱使下去瞧了几眼,结果两眼一黑,再一睁,便糊里糊涂地进了这伸手都不见五指的地方。

    应对这一局面,仅会点延年益寿的吐息方法明显没有用,就算把从乞丐堆里学来的偷摸拐骗的功夫挪来,无利器,又不会神仙法术,她也解不开这困局。

    “庙里的小黄狗都比自己有用多了,它可能都能找到出去的路。”陈依依心想。

    暗自的悲叹在心,人已瞬间清醒。

    吐纳间,眼观鼻鼻观心,把握阴阳,再睁眼已经逐渐地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细数这洞内的人影,竟有十来个,人影东倒西歪,嘴里皆塞着布条,生死未明。

    她的脚边躺倒着一人,头发零散盖住了脸庞,根本看不清模样。她用脚尖踢了踢,但那人丝毫没有反应,一丝呼吸声也听不到。

    这难道是个死的?

    那其他人难道也都是死人?

    黑而灵动的眼在山洞里梭巡着生机,周围一束光都没有,印入眼里的是一片死寂沉沉。

    等等!

    不对!

    五丈外有人影在晃动!

    定睛。

    黑暗里有人正在走动,看不清模样,只见些许轮廓,身形削弱,许是一身白衣,在暗里浅显入色。

    好坏未能辨。

    在陈依依思忖之时。

    一声短短的口哨声在洞内响起,回声轻而低,随后一阵不易察觉的摩挲声起,听得人心头发痒发寒,没多久便听见一人久违的呼吸声。

    “咳咳。”

    许是怕人发现,那声咳被呜咽代替,瞬间没入无声里。

    这山洞里有能自由行动的人!

    能在黑暗里毫无束缚自由走动的人!

    这么鬼祟,想必不会是跟绑她的人一伙的。

    陈依依摸索着,手边也没有任何物件,便踢了踢地面,脚腕的小铃铛叮当而作。

    “静。”声音低,仅在舌尖滑过。

    站着的那人转了头停驻,余光见一影正在盘坐修正,发出了些杂音,扰了自己。

    眉头一皱,冷光在山洞里回旋。

    尽管在一片黑暗中,陈依依还是感觉到了这陌生人的不耐烦,这声静不仅仅是对那咳出声的人来说的,更似乎是说给所有人听的,特别是她。

    她屏住了呼吸,一点动静再也不敢发。

    只见那人又走到了下一个人身边,短声哨响,急而促,尖而如风声划过。

    陈依依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又隐约地听见了地面砂砾摩挲的声音,循序而来缓缓的布条断落声。

    而后是便是安静。

    自此,短哨没有再响起。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脚步轻而近,到了自己的面前,陈依依微微闻到他身上似乎萦绕檀香和药果的味道,然后看见他蹲下,上下嘴唇轻轻微折,发出刚刚所听见的短哨声,受应召而来、随着短哨而来的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裙摆。

    是一条条姗姗而上的小蛇,绕着脚腕而上,刚刚听到的一阵阵摩挲的声音正是来源于此。

    她平日里最怕便是这东西,每次上山采药便带着雄黄和石灰粉,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他说了一句什么,陈依依辨不得,抬头却见他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不想让它咬你,就别动。”他又说,声音没有起伏,只有生死自便的冷漠。

    陈依依只得咬紧了布条,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

    还没来得及害怕,那些小蛇已上了手腕处,泌出了液,融了打了无数死结的布条。

    似乎是通了人性,那液分得恰当,布条刚断便姗姗而退。

    陈依依长那么大,在破庙后的农地里见过凶猛的、急速的还有被狗咬的奄奄一息的蛇外,从未见过摇摆得如此妖娆的蛇形,它们似乎还顿了顿在等待夸奖。

    只见那人嘴边扬起笑意,伸了手摸了摸其中一条攀附得最高的,那蛇的模样就如小破庙每次等着庙祝扔小木棍玩的小黄狗,乖巧的很,讨巧的很,主动地摇晃着头轻触了他的掌心,才悠哉悠哉地吐了吐信子。

    得了夸奖,小蛇四散到两旁,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周围的人毫无动静,谈不上害怕。

    而清清楚楚又听见斯斯吐信子的声音的陈依依,不由得一阵寒颤。

    还没多想,眼前,不过是十来岁少年模样的人扯下她嘴里的布条,低低浅浅道了一句。

    盯着他黑如夜的眼,陈依依确定他是在跟她说话,而不是讲什么咒语暗号。

    但,听不懂。

    见陈依依没有动静,他又说:“眼下,只有你是清明的。”他顺着声音而来,第一人倒头而亡,其余所解之人气息全无,洞里混着潮湿血气,又混着一股焦油味。他眉头皱了皱,将那布条放回眼前唯一清醒的人手中。

    “这是什么地方?”陈依依问,听见他说这山洞里没有活人,一股恐惧油然上心,伸手探了倒在她一侧那人的鼻息。

    的确是毫无生机。

    掳走他们的人是什么癖好,将他们生的、死的关在一个深不见光的洞里,自生自灭?

    他挥退了小蛇,不再白费力气,讪讪而答:“不知。”

    “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吗?”陈依依已经顾不得自己带下山的山参去了哪里,眼前只有活命。

    “不知。”

    “那你什么打算?”陈依依问,毕竟他如此淡定,想必有办法。

    他没回答,抬眼看了眼洞顶,上空一束光亮也没有,陈依依也抬了头,只见凹凸深浅不一的岩壁,一束光亮一点风声皆无。

    良久,他才说:“等人来。”不急不徐,听得陈依依有些恍惚,仿佛就该信他,如那些小蛇一样如此听话那样,并听他又吩咐道:“在人来之前,藏好你褪下来的布条。”

    听言,眼下也只能相信他,陈依依将那些东西扔进瞧不见的山岩洞壁里,抬脚跟着那少年走,脚边叮当一声,少年不知又嘀咕了一句什么。

    等陈依依回头看,却见刚刚地上被她探过鼻息的人,被绳索束缚的手伸来紧紧抓住她的脚踝。

    “你还没死?”陈依依惊道。

    “呜呜呜。”

    那人呜呜咽咽的,似乎在求救。

    “将死之人,是累赘,不救。”少年说,无比冷漠。

    陈依依蹲下身子,扯了塞口的布条,只听那人说:“不不不,是敌是友无法分,我一时情急才装死。求你们帮我解了这绳子,出去了我会点功夫也能照应你们。我不是,不是将死之人。”

    气息说话丝毫不乱,听着也的确不是将死之人。

    “你好生厉害,我还探了你的鼻息,你又离得我们那么近,一点破绽也没有。”陈依依说。

    “真的。我发誓。”那人还是抓着陈依依,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松了就如石块沉入死湖底。

    看不清站着的少年是如何的表情。

    “求求你们,也救救我。大侠,侠士,女侠,我不想死在这。”那人继续哀求道,声音里有些许的沙哑,不知在这洞穴里躺了多久,滴水未沾。

    “要不......”陈依依刚要求情,话还没开头。

    只听又一声的短哨,蛇信子斯斯声而至。

    第二回了,陈依依想,这少年必然不是因为菩萨心肠而救人,肯定是觉得这脚下之人声大话密,想得个清净。

    果不其然,当那些小蛇退去之后。

    少年沉沉说,“安静些,跟着我。”

    那“将死之人”起了身,还要道谢,陈依依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说了嘘,他示意地点了点头,两个手无寸铁的人默默地跟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路七拐五弯的,洞穴跟迷宫一样。

    而他们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于判断,准确来说是那名带头走着的少年一点也没有犹豫,在黑暗中行走如本身就长居于此一般。他们两人又如刚刚那群小蛇,跟在少年的身后。随着路越宽敞,刚开始忐忑的他们,隐隐地他们也能听见些许的风声。

    “躲进去。”突然,他站住,陈依依和另一人整整齐齐地撞了上去,听见他说的话,又着急忙慌地跟着他躲进了一个狭窄隐蔽的洞内。

    额头上撞到的疼都还来得及反应,不一会儿,便见黑暗中,南边一道石门开,一束火光而进,照亮了整个洞穴,照清楚了洞壁的坑坑洼洼和凹凸不一,而陈依依他们居高隐在背光处一丝破绽没有。

    耳边轻轻一声口哨,黑暗里一阵微风从头顶悬挂而过。

    陈依依不由得看向了身边的少年,借着轻微的火光,见其身着三暗色相间兽皮衣,头戴狐帽,灰白帽檐下眼如冰刀子,疏远冷漠,嘴里舌尖轻轻一翻,迅速地隐去了声音来源。在他一旁另一人一身墨衣棉裘,披散着一头如墨黑发,见她目光所至,轻扯嘴角,尴尬一笑,躲了亮光贴紧暗处。

    “哪里来这么多蝙蝠。”

    从石门进来了三个人,灰衣裆甲。其中一个人被随之扑来的蝙蝠吓了一跳,挥了挥手中举着的火把才把它们驱退。

    “这鬼地方,什么没有。这些蛇鼠飞兽的一堆。”一人吐了口水,见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老人家便是这么教他去邪的。

    “一早斋戒沐浴的,真是晦气。”

    “行了,每次一来就抱怨东抱怨西的,是主人家说的不够明白吗?早早办完,早早回去。耽误了事,我们命都不够给。”提着火把进的人,将四周的灯盏点亮。

    此刻,整个洞穴的全貌才大致看了仔细,洞里的中央有个天地人台,底下布着八卦,四周坛中放着个硕大的丹炉,顶上雕刻各种大小不一的神像,威武异常。旁边沿着墙壁造了个需要攀爬的药柜,他们一人按着一黄方子说,一人按着捡,一人接着雄黄、云母、空青等东西。

    炼丹?

    约有半个时辰,又见他们放好了器皿,又撒了些黄符,又朝着洞内的角落拜了拜,

    “最后,老规矩,今日谁的卦象好,谁去拿引子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去。要是知道是我,我还洗什么身子。”一人又抱怨了一句。

    应声,其中两人转身而去,往更深的山洞里头走去。隐在暗处的陈依依心跳得快,他们像是奔着关押他们的地方而去的。

    不多时,那两人便抬来了引子放在了八卦阵内,底下铺垫了许多的干草和草灰,一番的清洗后,随着炼丹的东西一同放入丹炉内,汹汹火升起,空气里弥漫硫磺味。

    借着火光,陈依依看得仔细,那引子是人!

    “他们拿人练丹药......”

    瞬间,“引子”如草芥被抛入了丹炉里,炉内噼里作响。

    回想起刚刚囚她的地方,闻着有一股臭味,原来那阵臭味便是腐尸味。那丹炉看着是陈年模样,这些人做这件事熟门熟路,添着火拨弄着计时仪,还打趣着说着要烧十天十夜的话。

    这比进了贼窝还令人心惊。

    天底下竟然有人拿人炼丹!

    想着这些,又想起那阵味道,她忍不住想呕。

    还没等她出声,身边两个少年伸了手,将她声音灭杀在摇篮里,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捂得十分严实。

    “谁在那!给我出来!”

    “什么动静。”

    丹炉盖上,刚将“引子”放入丹炉内的人听见洞内有声响,抽出腰间的刀,耳听八方,戒备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