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女陈依依:纵他有千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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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离散

    离落翻身而下,小步追在两个紫袍姑娘后头,有点喘,两个圆滚的腮帮子鼓着肤色还是红着的。

    即将落日,周围又渐渐绕起了雾气。

    “是真的,我没有私心,实话告诉你们,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无论谁去,我都高兴,毕竟若是我们落真观能在朝堂上能说得上事,观里的香火也会旺,弟子也会多,慕名学道的人也会多许多,不再会是新朝丢之可惜又食之无味的教派,不会再担心三个真人不在了,白虚师兄也不在了,我们谁能撑起这个道观。”

    原本走在前头的陈依依和谷玉儿听见离落师弟这么一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慢慢地转了回来,没料到离落一下子会说那么多肺腑之言,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两人目光落在了离落的身上,平时觉得他敦厚正直只谋着眼前事,却没想到他心里怀着落真观的未来。

    离落见她们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右手负于背,鼓着脸蛋子振振又说,“我家里从祖辈开始就从医,可我就是没兴趣,就连父亲逼着学,也看不进多少典籍。可来了一次落真观后,我就痴迷上了道法,不用父亲逼着,我也想去看去学。每日在道观里学习五术,对于我来说,都是快乐的,也不知疲倦。来了,我就得学成回去,告诉爹娘,除了学医这条路,道法我是能有成就的。所以,我不怕丢人,虽然我天赋资质都不如白虚师兄,可我只要努力了也不愧于自己了。我希望落真观可以有一个国师,让更多人来学道,新朝人的心里不是只有儒学,不是只有丧祭了才会想起落真观来。所以国师是我又如何呢?”

    虽然离落的年龄比她们小,可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听了他慷慨激昂的话,谷玉儿和陈依依不由得鼓了掌,带了佩服和赞叹。瞬时间觉得离落师弟成熟了不少,伟岸了不少。

    “离落师弟,是我们误会你了,对不住啊。”谷玉儿赶紧说。

    “对不起,离落师弟,刚刚还笑话你。”陈依依也说,脸上的红润浮了上来。

    离落听了两个师姐的道歉,摸了摸头,忽然又笑呵呵地说,“所以,我选我师父不过份吧。”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师弟面孔来,辈份一下子又缩小了。

    “不过份。”

    “不过份。”

    两个人立刻说,甚至都想改阵营,选择普达师叔去出任新朝的国师了。但是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她们还是有点底线的,也呵呵而笑,却也不敢松口。三个人一阵憨笑,离落想起了本来要带给陈依依的手札,刚刚就是去找她们,跟着绕着就到了这里来了。

    “什么手札?”谷玉儿问,看那手写的封面字,看起来像离落师弟自己写的,那蚯蚓字是独树一帜的,很是好认。

    “是以前上普达师叔的课,做的心得和笔记。依依师姐说想看。”

    “嗯,我借来看看,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了。知道离落师弟肯定有认真听了课,于是找他借来看。”

    谷玉儿一想离落的确是他们当中上课最认真那位,自己连任何手札也没有做过,于是上前拍了离落圆润的肩膀,没注意手劲,“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有这么崇高的志向,你和依依两个人今天是怎么了。说得我这个师姐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依依师姐怎么啦?”离落刚摸完头,被师姐拍得吃疼,又去摸了肩膀,一脸笑呵呵,抒发了一通现在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陈依依自己说,“我今天说了,要七天内学会师父给的心经,然后等白虚师兄回来打趴他。”

    “为何?师兄跟你有仇?”离落问,忽然眸光一亮,“之前我就怀疑过谁给师兄的药给减了分量,难道是你......”

    离落配药从来都是用戥秤过一遍,对着普达师父的方子再复核一遍的,从未出现过差错。那日陈依依来说,从药渣里看出来少了药量,他还正在疑惑呢。

    那肯定是被普达师父罚去照看师兄,故减了药量。

    “怎么会,我跟师兄无冤无仇,对他可好了。不然你问师姐。”她赶紧摆摆手,指向自己的师姐。

    谷玉儿在一旁点点头,“对啊对啊,依依对白虚师兄那是捧在手心怕化的那种好。”

    离落尽管觉得哪里不对,也没反应过来,“那为何呢?”

    谷玉儿也不经意地看了过来,也想知道。

    陈依依想说,又承受不住他们的目光,觉得难以启口,觉得说了他们又会用这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自己,索性说,“不告诉你们。我还要回去练心法,走了。”说完便转头要走,而后又转了回来问离落师弟,“你不是要给我手札吗?”

    “哦,给。”离落本来也只是拿手札给陈依依才跟着,没有多问其他,一副的淡然随意,从手袖里拿出给了陈依依。

    “谢谢。”陈依依拿了,赶紧逃之夭夭,就怕他们再多问一句。

    离落看向谷玉儿。

    “别看我,虽然我们平时很好,可是她真没告诉我。”

    未等他们搞清楚陈依依要打赢白虚的原因,第二日,她立志要打赢白虚的消息就在观里传遍了,上戒律师兄的早课,一进学堂,每个人都向她投以各种复杂的表情,有好自为之的、有敬佩的、有凭你也敢的......

    陈依依落座,就飞了坐在第一排的离落一个眼刀子。

    下山太久,忘记了。这离落是个守不住话的,只要跟他说过的话,他就会往外去说。

    坐在第一排的离落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目光,还在跟着一旁的人说,“对,依依师姐是不是很勇敢,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应该笑话她。说不定呢~”

    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说。

    戒律师兄本来趺坐在垫上等着一众师弟妹到来,听到了第一排离落的话,挑了一只眼刚好看见了话题人物——陈依依,撑着地起身,走了过来,对她说,“依依,此事自重建道观以来还没人想过,你是我们落真观的第一人,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问我,我定也会帮你。”

    “谢.....师兄。”陈依依赶紧收起夹在道法篇里头的心经手札,不太好意思愧对师兄的热情,只能低低地点点头。

    离落还笑着回头看向志向远大的陈依依师姐,心里想着:师姐都这么努力了,自己想做国师的梦想还遥远,定也不能懈怠了。

    谷玉儿坐在一侧,也递过来一样东西,“给,宁羽师兄给的。”

    陈依依从书册里抬了头,接过了个鸡蛋。

    “宁羽师兄说,补补体力,说打败师兄肯定能成。”

    这是所有人的知道了呀......

    陈依依叹息地将脑袋埋在了道法篇里。

    整个无涯堂不仅陈依依的豪言壮志在传着,还有关于昨日宫里新贵人微服来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如离落师弟所言,大家也纷纷猜测普达师父将会是下一任的国师。

    戒律转了一圈,检查了每个师弟妹桌子上带来的东西,也听到了他们的讨论,拍了拍手,“别吵了,这些都是谁告诉你们的。师父们自有安排,大家专心上课,别的不要乱了。”

    他看向离落,昨天不小心说了一嘴。

    定是离落那小子到处去说的。

    这个大嘴巴子。

    传着传着,陈依依也有些想法,问了坐在一侧的师姐,“师姐,你说普达师叔会离开我们吗?”虽然他平时又凶又严厉,可是普达师叔授业解惑很是负责认真。因为严厉他们也不敢懈怠,学的内容更是经常温故,反而医理丹药是当中记得最熟的。

    谷玉儿听见陈依依这么一问,愣了半会儿,大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落真观师门一心美名,不会的。我们大家会一起修道,在一起成为神仙的。本来观里人就少,我不觉得师父师叔们会离开。”

    “师父、师叔会舍得不管我们吗?”眼底的一层氤氲又浮了上来,仿佛看到了那么一天。

    后头的宁羽师兄听见了,斜了身子,拍了拍陈依依的肩膀,跟着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分开了是好的远行,我们该祝福的。看看这外来学道的,听了都与有荣焉,若事能成还真是好事呢,以后这无涯堂说不定都坐不下了。”

    谷玉儿说道,“你一边去,说不定三个真人都不去,依依,你别想太多,定然不会的。专心听戒律师兄的课。”

    宁羽继续说,“道观若在荒废下去,才会散呢。”

    是啊,就如离落师弟说的那样,若没有闯出名堂,他就得归家学医。而宁羽师兄也是,家里木匠出身,若没出息,就得回去。

    “嗯。”陈依依默默应下。

    自己能守着这样的道观避世,可其他人不是自己。

    无涯堂里,戒律师兄说了一声“静”,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也收了所有的思绪。

    主殿内,檀香烟雾徐徐飘绕。

    三个真人也正在苦恼着这件事。皇帝亲自到来态度恳切,让他们无法拒绝。普引真人眉目飘渺,捋着胡须对着两位师弟说,“普达师弟之前也说,我们的弟子们都缺少历练,少了一份历世的勇,这正好也是个机会。对落真观、对你们都是。”

    宫里的贵人不仅想在新朝普道法。因得罪了佛国为避免战争灾祸,也会伏低引入佛法,到时候佛、道、儒皆会受到重视,不再只倾向于一方。

    对皇帝的到来,三位真人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的是,他除了提出希望落真观能有人出任新朝的国师外,还为了巩固与陶花国邻邦关系,希望有一人去陶花国落观普道。眼下,只有普达和普台两个人最合适。

    普引身为掌门有让道法传世之责,本也想道法能遍地开花,而不是只守在落真观避世传道,落真观重拾根基至今,仅有入门弟子六名,其余都是杂役道童或外来短暂求道者,门丁不兴旺。

    正所谓不破不立,守旧既然未必是好的,那为何不试试呢。

    于是开口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普达沉着脸,手中拂尘动了动,“我听掌门师兄安排。”

    普台躬身,未有想象中的沉重,遇事都乐观,带着笑意说,“观里弟子本来人也少,师兄说得不无道理。而普世又是道祖、师祖之遗愿,我愿意前往陶花国。”

    普达抬眼看了普台一眼,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真心的话,很是难得,于是有微微惊讶闪过。普引余光也落在了自己三师弟的身上,淡然而笑,点点头只说了个好字,只是眼里微带苍茫。

    “三位真人都来啦。”

    无涯堂门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纷纷向外头看去。

    早课才刚结束,一众弟子正在等着普达真人上丹药课,便从门外瞧见三个真人同时而来,观里的雾气还未散,他们就如从云上下凡界的仙人那般虚无而真实,一众弟子不由得躬身而候。

    陈依依看着他们,心里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而下一刻,果真如她刚刚所说,也如宁羽师兄和离落师弟所说。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普达师叔不日将出任新朝新一任的国师,而普台师叔将前往陶花国落新的道观。

    陈依依在外流浪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无数的人,与无数的人道别过,所有人都是匆匆过客,有在她心里留下浓墨的,也有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她以为落真观是个家,也不会散,可还是各奔了东西。

    待白虚回来之后,这种萦绕在心尖的不舍更是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