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女陈依依:纵他有千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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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马商

    日子温吞过着,陈依依以为老王叔年内会再来,可却过完了一整个年都没有等到。

    神药谷落于新朝边境,是个隐蔽的桃花源,白虚坐在了竹屋里,接过了老王叔带回来的符,握在了手里。

    他低垂着头,面目里都是霜,有气而无力地对来人说,“你帮我保管吧,这身子过了明天也就没用了。”他又递了回去,“一个月后,陶花国再给我。”

    老王叔见白虚弱得已经依靠在了藤椅上,握了握手里他一并交与的新朝皇帝的认罪书,“殿下保重,等你睡下后,我便即刻出发去陶花国。”他手里还拿着陈依依给的画像,可白虚根本看不见,给了又有何用。

    “别等了,去吧。”白虚闭着眼,仅靠着一点意识在撑。

    神药谷的人已经在一旁候着了,整间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和火星子的味道,白虚的手背上、肩上都是银针,用来缓解他全身的疼痛,他往日白茫的眼窝深深地凹陷着,已没有任何神采,胸膛高低起伏着,呼吸极重,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眸渐渐地垂下。

    垂死之人将所有的体弱、无力、痛楚都结实地经历了一遍,日日夜夜侵扰将他啃食个干净,可远远没有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灵魂还清晰着,可却活生生地煎熬了一遍又一遍。

    下十八层地狱,还过之不及。

    “是。”

    老王叔退了出去,不忍再看,也不忍听屋内因痛苦而漫出的呻吟声。

    屋内,那身体一步步地走向彻底的灭亡,直到油枯直到灯灭。

    蜡烛忽闪而灭。

    陈依依正从亥时里的梦一身冷汗地醒了过来,一睡直接过了亥时。

    “依依,是你又做噩梦了吗?”隔壁屋里传来了谷玉儿的声音。

    “我没事,师姐,睡过头了。没事......”她汗淋淋,甚至都浸湿了薄被,心里有一阵无来由的酸胀感,不知道是看见那鬼而后怕的还是白日里萦绕的东西在作祟。

    她听见隔壁屋的谷玉儿吩咐道,“那就再养养神,再睡回去吧。”

    她应了声,闭着眼,在脑海里想着那人的身影和样貌。

    为什么都梦不见他呢......她能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可就是梦不到日思夜想的人,随着时间而去,那面貌越来越淡薄,淡薄到她守在书阁的时候都在画着,就怕将他忘了。

    灯烛灭了,可她却丝毫入不了梦了。

    神药谷来的信,白虚的字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神药谷小童的代笔,那小童在信里交代了白虚的日常,有时说他好多了去了山间,有时又说他困倦而歇了一天在床榻上哪里也没去。

    那越来越厚的书信让人更加地不安,人不在眼前,她就只能他写什么她信什么。她没有戳破那层纸,如常地还是将落真观起居和她所见闻的写到信里,每次送信都期盼下一次能再看到他的笔迹。

    可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了。

    “三年,真的好长。”她实在虚无极了,转了个身,清晰地听到了心跳声,以前漫漫长夜她总能想办法去消磨,可现在闭上眼就想睁开眼就是三年后,如此地等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手指尖里仿佛环抱着他还在昨日,可现在却只有空荡的夜里冰冷。

    而他似乎知道也似乎不知道,每封信都极度克制,连一个想字也未曾出现过。

    “白虚......你对我是不是有点狠了些。”她静静而问,而无人能答。

    “还是你已经无法答了,才......”她又想,纠着缠着,过也过不去。

    她捂着胸口,忍下了那酸疼,说服着自己,这个三年,无论他能不能撑过去,她都会等,一直等。

    一望无际的牧场,碧绿连天,马蹄声狂乱而起,几个异服青年挥着马鞭正在马上驰骋,一会儿就发出响彻天际的哟吼声,连着无边的草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吵闹声从外传入,一身玄衣的人正在一处马厩里挑选着马匹,他拍了拍马背,牵了缰绳,一踏出外便迎风在草场上跑了一圈,这里的马都极好,眼珠清亮,体格高阔,肌肉结实,毛色赤如缎闪着金光。

    站在木栏外的两三人看着迎风奔驰的公子,轻易就被吸走了目光,皎皎马儿上的人手臂苍劲有力,线条隔衣而现,面庞冷峻眼如玄鹰,而更吸引他们目光的是,此人有极为高超的驾驭能力。

    草上的马匹并不听话,几次挥鞭暴躁扬蹄。而驾马人不慌不乱,依旧挂于马背上,待马落随即微松了缰绳耐心与马儿磨脾气,如此松紧反复,那忽然暴躁的马逐渐静了下来听从指挥。

    他所牵走的马,正是这马厩里面的‘顽固’,贩马的驵侩本想给外来人点门槛,没想到却是被折服了。

    “这匹马十分适合马上的公子。”贩马的驵侩用着不纯熟的官话说着,脸上带着常年日晒的斑点,说话有异域口音,笑着说,“买马说的是缘分,没想到它也能找到主人。”

    “我们来可不是只为这一匹马。”双手搭靠在栏杆处的人收回了手,双臂抱在了一起,腰间的葫芦随着人转身而动了动,他看向了驵侩。

    这贩马的对他们有所试探,让他们试的马有脾气,并非上等良马。

    忽而又有人走了进来,递给了靠在栏杆处的人一封信,信上有亲封,“名扬,有信。”

    牧场上的人悬停马停后回望来处,眼眯了起来,掉了马头回来,背后扬起了尘土。

    一封来自新朝的书信传递了过来,他接过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轻扬了笑,随即下了马,他拍了拍马背,出了木栏外,“这马,我便订下了。”

    “没问题,公子牵走便是。”

    “牵走?你可能听错了,我要的是三百匹。”

    “啊?”原来是大客户,那贩马的老板黑斑点的脸露了喜色可随后又面有难色,“公子,你来得不巧了,就在一刻前,有人便下了订,已经把我这马场的马都订走了,一匹两匹倒好说,三百匹,我这里是没有了。”

    玄色衣的人听言,在袖子里塞回了信件,转头看着这满场的马匹,是谁竟然要走了这么多的马。眼前这地方已经是除了官方的养马场外,掌握马场最多的驵侩。

    “抱歉了,公子。或者你到别处去看看?”那老板还是好声好言,虽做不成这单生意,可保不准以后还需要呢。

    “尹三叔,我们走吧。”一身玄色衣衫的人无奈笑了笑,转过身去却脸色阴暗,千里迢迢来到了边境处的养马之地,没想到第一单交易就碰了壁。

    一旁的尹三叔看了那驵侩一眼,抱臂握着剑本来依靠在木栏上,身体打挺了,也跟着跨步走了出去。

    然而接着的第二家,第三家皆是如此。

    除了打仗需要配备这么多的马匹,这买马的人却全都订下了。

    “公子,再去看看别家吧。”又一家的老板送了客。

    尹三叔调侃道,“看来,再走多几家也是如此了,这人是打算包了所有的马场吗?”

    “买马的人本来也不太多,要不就坐地起价,要不就另有所图,我们去会会。”

    这次,他们没有直接离开,破布袋走到了驵侩的面前,问,“下了单的人究竟是谁,可否告知?”

    老板一听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反而问,“请问公子姓名?”

    尹三叔,“怎么,还得打听了我家公子姓名,才能知道那个人姓名?”

    “买马的人交代了,只有一人来问才能向他透露姓名。”

    尹三叔听着,不太爽利,“规规矩矩真是多,哪里冒出来的人。”

    破布袋倒无妨,说,“我姓离,叫名扬。”

    “名扬天下的名扬?”老板确认了下,见破布袋点了头,随即将腰间的一张纸条给了出来,“请公子到此厢包找人,定能找得到。”

    尹三叔有些警惕,“随口一说,这竟然是我们?是奔着我们而来的?会否有诈?毕竟我们买大批马,于规矩上也不符。”

    破布袋没有作声,看了一眼那纸条。

    这些马场的人,都非官方的养马场,事先他也曾打探过各自生意的虚实,他们不仅做本国的生意,连邻国的生意也做,本身也是不干不净的,谁买的马多做什么用处也不会透露半分,反而是这个给字条他的人,才是那个看着他的‘有心人’。

    “去会会。”他说,“既然都如此盛情邀请了,不该看看吗?”破布袋黑眸里闪过杀意,将那纸条捏在了手里。

    两人策马来到了当地说的一处连排的厢包处,一个个白色的帐连成了一个锦簇花团模样,五六个成一圈,圈里头有玄乐透出。这里是当地的一特色的酒肆,酒香而贵,它依着草场而建,四季繁花随处皆可见,引无数文人、旅人相伴而来,诗诵将它推得水涨船高,千金难得一帐。

    告知来人所要去的厢包,店里的一身银饰装扮的小二赤脚引路,低伏身掀起了帘帐,那人正在里头等着他。

    门口有守卫,见尹三叔也要进,便拦下了,“你家公子,一人进便可。”

    “尹三叔,无妨,我去会会。你在外头等着。”破布袋说,

    “你小心。”

    他走了进去。

    厢包内红色毯铺地,兽皮装饰桌面,里头仅有一人落地而坐,坐姿松散,一只手靠在了竖起的腿上,低低看着手里的茶杯盖子转着玩味,他一身绿黑的异域锦服,腰间系红带,头上波浪发辫金丝线系起一半束于金冠内,一半垂至肩头。

    听见了步入的脚步声后,茶盖扣在了桌,似乎等得有些不耐,掀起了眼帘,没有尊称,而说,“请坐。”金冠下,面目俊逸有着一双厌倦万物的眼,冷冷目光落在了破布袋的身上。

    现在奢靡有钱的人都这么不可一世吗?

    破布袋环视了一周,勾了勾嘴角,有些冷笑,坐在了他的对面。

    桌面上已有一杯热茶,茶身依旧滚烫。

    竟是将他什么时候来也算好了。

    那人不疾不徐,不着急说明请他之意,收敛了下坐姿,盘坐了起来,待他喝完了一盏后,低声带着懒意才说,“你要多少马匹?”

    破布袋答,目光沉沉,“一千。”

    “一千可够?”那人反笑道问,沉倦双眼微微利了点,嘴边讥讽而过,“我这里有三千马匹,可全部赠予你。”

    破布袋抬头看向了他,“囤那么多马匹,赠予我?”黑眸里警惕了起来,看着眼前一身异域装扮的人眼里似乎透着企图,而又升起了那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