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2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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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入世

    1、

    僻静的禅房内,一位僧人正盘腿而坐。

    房内的物什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简陋的,横竖不过几米见方的房间内,一套铺在地板上的被褥,一张矮桌,桌子上一把砂壶一个陶杯和一个烛台便是全部。

    僧人的双眼闭着,他的意识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回到躯体上,神志中还有一点恍惚。寺院里一声声庄严的钟声此时响了起来,也传进了这间小小的僧房,在僧人的脑海中回荡,也让他逐渐清醒了起来。

    世衍,这是我的法号。师父为我起这个法号的寓意,是希望我能“入则通人世,出则衍众生”。至于本名,我也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的名字是“叶枫”,只是随着自己出家的时日逐渐漫长,那俗名似乎已经没甚用处。僧人的脑子里,些许意识一一浮现了出来。

    “世衍,巳时将到,师父和大家,还有那位远道而来的仓孑大师都已经在讲化堂里了,等着你去辩经呢。”另一位僧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世衍从地上直膝而起,几步便从这僧房内里踏了出来。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那位僧人略一颔首说:“有劳师兄传唤,世衍这就过去。”然后便向着那讲化堂走去。

    行走路上,寺院的围墙随着世衍的步伐在视线中上下起伏,墙外的景致时现时没。因为寺院位于山谷中低地的关系,从这墙头望出去便能轻易看到外面蜿蜒的群山,和那些山上郁郁葱葱的层林,也不时有溪流声与鸟叫声从外面传来,使得世衍感到自己虽然长居于这寺院之内并极少外出,却也没有与那尘世彻底隔开。

    尘世是什么?是从寺院山门通往小溪边的石板路,是溪边那棵挺立的紫荆树,还是树上那些挂着或者飘落的花儿?世衍记得自己还是位小沙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走出寺院去砍柴挑水,这条小溪便是他常到之地。每次当他打好满满两大桶水,在挑回寺庙之前,都会在溪边那株紫荆树下小憩。那些紫荆花在小和尚的头顶上随风飘摇,如果从枝头掉下来,大部分会落在溪水里逐流而去,也有一些会落在他的肩头上。把这紫荆花儿放在手心细细地看,五瓣白色的花瓣边沿染着浅浅的紫色,其中会有一瓣上带着非常明显的略深一点紫色的纹路,花朵中心的位置会有几条细长又有些卷曲的花蕊,这就是世衍所看到的尘世的样子。

    有那么一次十分特别,那天正闭目在树下打坐的世衍,感到有一朵花不偏不倚地掉在了自己平放在膝上的手掌上。睁开眼来看时,他的心中不禁称奇,那花儿绝然不同于以往,整朵居然全是纯纯的白色,只在其中一瓣上有条条金黄色的纹路。他抬起头向树上张望,可是一朵、两朵、三朵…树上的每一朵,都是紫色的,没有再发现第二朵白色花儿的踪迹。

    “小和尚,你在发什么呆啊?”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从树上传来。

    世衍心中一惊,才发现原来树冠内的一条粗壮的树枝上,竟坐着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同龄的短发少女,她穿着一身红色短袍,袍子的领口和袖口分别镶有白边,那些白边上有着刺绣上去的金色五瓣花纹,不长的头发上扎了一条细细的红色发带,与身上的红衣交相辉映。自己刚才好像过于关注满树花儿的色彩,居然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存在,也真是匪夷所思!世衍呆立在原地,痴痴望着树上的女孩,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女孩见世衍默不作声,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世衍面前,膝盖微曲了一下又很快站直了身体。仿佛有仙人替她掸去了大部分凡俗之气似的,她的面容宛如新月一般纯洁而雅致,双眼中一对乌黑的瞳孔上点缀着皓若初雪的细小白芒,而挂在她嘴边的微笑又中和掉了方才那种居高而下的俯视之姿,给世衍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并没有因为世衍的失态而恼火,而是信口问了起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敲打着溪流,弹入世衍耳中。

    “世衍,我叫世衍。”

    “世衍?好奇怪的名字,这应该是你的法号吧。那你的本名呢?”

    “叶枫。”两个字一说口,小和尚的心中顿时一惊,自己刚才的回答,分明没有经过思考,为什么面对一个陌生人的问话,自己不由自主就将已经深埋在记忆里的这两个字答了出口,怎么会这样?

    “那我还是叫你叶枫吧,顺口一点。世衍,世衍,这名字多奇怪啊!”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对了,我叫路佳,我的家就在这附近…”

    从那天以后,小女孩时常就会出现在外出挑水打柴的小和尚面前。从路佳的话里,叶枫得知她是也坐落在这山中的无极山庄的后人,准确的说是庄主的小女儿。

    叶枫早就听说过无极山庄,那是武林中一个神秘的存在。庄主路无极曾靠无极鞭法与无双掌法两门绝世武功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号,也精通天文易数,可就在数年前突然在这涵元寺边上建起了无极山庄,从此遁入庄中不问江湖事。只是偶尔会出庄,去往一些老友所在的门派拜访,出游的时候他都会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每次去过的门派都会新建起一栋建筑,包括岐山神枪门的临渊楼,五华剑宗唐家的登风阁,太湖神拳苏家的烈王楼,全真教的镇元堂。江湖人传言,路老爷子是因为迷上了建筑才归隐,又因为在建筑上的精深造诣才不断受邀去各大门派设计建造楼宇,又有传言说,路老爷子的两门绝世武功都传给了长女路暮白,而天文易数造诣则都传给了幼女路佳。

    大名鼎鼎而又神秘莫测的路家后人,庄主的小女儿路佳居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叶枫起初心神是有些不安的。可随着接触次数的变多,叶枫心中的那道冰墙便逐渐消融掉了。在他面前的路佳并不神秘,她有着鲜明的性格和豪不遮掩的脾气,叶枫砍柴的时候她会帮着将柴枝拾到筐里,他累的时候会听到她清唱的歌声,叶枫偶尔比说好的时间晚到,她就会生着气离去只留下紫荆树下一团跺得深深的脚印…

    在叶枫的记忆中,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或深或浅却总是甜甜的笑容,只记得她当着自己的流过三次泪。

    第一次是大约在五年前,她姐姐路暮白远嫁五华剑宗的宗主唐朝青。在送姐姐出发后,路佳便在那紫荆树下哭了一整天。叶枫也不知道如何规劝,只好静静地在她身边也端坐了几个时辰。临别时,路佳忽然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自己,而嘴边挂了十余年清规戒律的叶枫居然完全没有想过将怀中女子一把推开,相反这个拥抱更像是自己本就想要给予她的宽慰。

    第二次是去年路庄主故去时,她一边哭着一边锤着叶枫的肩膀,说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姐姐没有回来奔丧。

    最近的这次便是前一天日落时分,路佳含着泪拿出一个布包给叶枫,打开来看里面包着的是一截断掉的鞭子,那截鞭子显然是由精钢所铸,却不知被什么样可怖的力量生生扯断了。路佳伏在叶枫的肩头上不住地哭泣,泪水的温度让叶枫感到肩头发热。她诉说着对姐姐的担心,说自己决定了第二天午时就出发去五华剑宗查探究竟…

    脑海里过完这些往事,叶枫收摄了心绪,目光也从墙外回到了寺内,他喃喃自语:“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2、

    太阳行近天幕的正中,午时已至。小溪边上,紫荆树的枝条在阳光下摇曳着,舞出妙曼的身姿,偶有紫荆花从树上缓缓旋转着凋落,仿佛下凡的仙女一样落在泥土上。

    又有一朵这样的花儿落在路佳鞋面上,她正坐在树下愣神,呆呆地回想着。姐姐是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她对自己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就连厨房每次做好的两姊妹都爱吃的桂花枣泥糕,她都要趁着热度还在,亲手端到自己面前来,一定要看着自己咬上第一口才肯吃。

    姐姐在天文易数方面的造诣也非同小可,路佳记得有一次路过这紫荆树时,姐姐便告诉自己这一块的地势不一般,是仙人仰掌,这棵树便位于那掌心位置,接下来她掐指算起来,随后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咦,妹妹,我算得这树会与你有莫大的机缘,你会在这树下遇到你今生的有缘人哦。”

    “啊!”路佳一脸惊讶,便要自己也掐起指头来,却被姐姐一手按住了手掌。路暮白一脸认真的说:“不要,妹妹,易数之人切不可窥探自己的命数,你别忘了。”

    “姐姐,你这么精通易数,为何不一并从父亲那继承了去啊?像我们家那鞭法和掌法一样。”

    “傻丫头,武功始终是用来打打杀杀的,又得费体魄去日夜苦练,姐姐不想你受这些无谓的苦。我的妹妹路佳,未来将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说着,路暮白撸起一边袖子来,把手臂抬到妹妹的眼前来,“你看,姐姐习武这么长时间,胳膊都粗了一圈。”

    “哪里粗了,姐姐还是全身匀称,像是那壁画上的仙女儿一样的,你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路暮白又摸着妹妹的额头笑着说道:“还有,你的命数八门无缺,是不世出的奇象,只要在父亲的教诲上加以精研,一定会在易数上取得超越父亲,甚至是前无古人的造诣!”

    路佳笑着将头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我才不稀罕什么造诣呢,我只要能一辈子都跟姐姐待在一起就好了…”

    此时前方出现的那个身影将路佳从思绪中拽了回来。那个正略带摇晃、一步一步向着紫荆树、向着自己走来的皮肤有点黝黑的年轻人,正是叶枫。

    “你今天不是要跟那个仓孑大师辩经吗?”

    “呃,辩完了已经。”

    “谁赢了?”路佳眨着眼睛。

    “我。”叶枫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啊!你怎么赢的?”

    “师父出的题目是‘无’,仓孑大师主张的是‘无为无形之道,而非虚无之无,不着一相,又发于各相,不求得证,自证如来’,大家都点头称是。我便反问了一句‘既如此,大师今天又何必以有证无呢?’大师又反问我‘那依你所见,何谓无?’我便答他‘无既是无形之道,也是无形之届,求无则得有,具形才是无,具大千之形才是真无。就好比入得世才出得世,真的出世不应是脚踩虚幻的莲花,不应只是吃斋念佛,不应是所谓看破自己不曾沉浸过的红尘,而是服从自然的本心与欲念,入自己的世才能出众人的世,有届则无见,无届方能见众生,见众生方能见如来’。”

    “然后呢?”路佳听得有些痴了。

    “然后仓孑大师就哈哈大笑起来,拿出一碗酒来,问我敢不敢喝?”

    “那你怎么答的?”

    “说实话,我今天才知道酒是这样的滋味,说不上来有什么绝佳的风味。当时那一碗干了下去,现在肚中五脏六腑还有被火烧的感觉。”叶枫的面颊挂着红晕,手扶着树继续说道:“但是酒意上来之后,却是非同一般的妙。”

    “你师父居然能看着你在寺里喝酒?这不是犯戒吗?”

    “不打紧,按寺律我领了二十烧火棍。”

    “那是不是很痛?”

    “可能因为我让仓孑大师认输了的原因,掌罚的师兄今天下手并不是很重,我还能走得动路,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啊?出发去哪?”

    “跟你一起去找你姐姐。”

    “涵元寺寺规森严,怎么会允许你长时间外出?”

    “寺规已经于我无干。”

    “什么意思?”

    “我还俗了。”

    3、

    几天后的傍晚时分,叶枫与路佳两人骑着马来到了石岩村。这个村子紧挨着五华剑宗所在的五华山,也是进山的必经之地。

    两人把马拴在村口食肆旁的树上,留了一些草料在树下,见到两匹马欢快地吃了起来,便不再理会它们,在食肆找到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二位客官,赶路劳顿了,小店什么吃的都有,客人们吃得最多的是咱家的招牌阳春面,两位是不是也尝尝?看看再点点别的什么?”一位身着粗布长袍的小二笑着迎了上来,一边打量着远道而来的两人,一边用抹布擦拭起桌子来。

    “两碗阳春面,一斤牛肉,一份鸡毛菜。”叶枫笑着说道。

    “牛肉?”小二脸上有些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枫的头顶。

    “对!就牛肉,怎么你以为没头发的就是出家人?”叶枫依旧笑着。

    “得咧~二位稍等,阳春面两碗,牛肉一斤,鸡毛菜一份,再送贵客四个馒头~”小二冲着后厨喊了一嗓子,随后便收起抹布,卷起袖子退了下去。

    路佳吃吃地看着那边山的方向,可以看到有几栋楼宇正矗立在那山头上,不由自言自语起来,“这就是五华山,姐姐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么。”

    叶枫抬起头看了看天,接过话来:“应该没错,这山位于村子的东北面,应该就是五华山没错了。”

    “姐姐…”路佳的双眼中泛起一层浅浅的雾水。

    “别太担心了,我们吃过东西就上山一探究竟。”

    正端着馒头过来的小二听到了叶枫的话,面露疑容地问道:“怎么二位客官要去那五华山吗?”

    叶枫看着小二,反问到:“最近关于这五华山,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或者你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人上到山上去么?”

    小二把盛着馒头的碗放到了桌子上,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也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五华山是五华剑宗所在,唐宗主素来不好客,平日也不让非请之人上山,您瞧介,就连小的也从来没有上去过。最近确实见到一件挺奇怪的事情。不过客官你看,小店就我一个人在张罗,恐怕无暇跟二位细说,怕是要怠慢了。”小二斜着眼睛瞟着叶枫,把后面的话给闸住了。

    叶枫明白小二的心思,他对着路佳点了点头。路佳也心领神会,拿出几粒碎银放在了桌上。

    小二见到银钱,两眼不自觉地泛起光来,他嬉笑着一把将碎银扫到自己手中,又麻利地揣进怀里,接着说了起来:“大概半个月前,月初一那天。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初一,那天村里老刘头添孙,起的名就叫初一…”

    “少说废话!上去些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了?”路佳的双眼瞪了起来,叶枫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耐着性子听下去。

    小二又继续说了起来:“月头那天,我见到几个行头不一般,像是当官的人到了这里。有个年龄挺大的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儿,其他几个人像是跟班,都对他毕恭毕敬的。那个老头也挺奇怪的,头发都白了,下巴却是光溜溜的,一根胡须都没有。”

    说着小二伸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山门处,接着说:“到了那道口,为首那个跟他那几个跟班说了些啥,就独自上山了,后面再也没见到下来。那几个跟班在我这店里点了不少东西吃,吃完就走了。”

    听到这里,叶枫和路佳四目相对了下,叶枫看着路佳,又冲着小二所在的方向伸了伸下巴。路佳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又拿出几粒碎银放在了桌子上。

    叶枫指着银子对小二说道,“这些也是你的了,你接着说,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小二露出有点嗔怪的表情,“二位客观把在下当什么人了?小的已经收了二位的好处,自当知无不言。”说罢眼睛又泛起光来,麻溜地把桌上碎银又悉数扫入囊中,接着又打开了话匣。

    “那几个跟班身上穿的可都是官服,而且都带着佩刀。那官服上是鹿的图案,我听说书的人说过,这是宫中侍卫的行头。我听到那些侍卫们管那个上山的人叫黄公公,才明白原来那位原来是个太监。又听他们在背后不停地骂着那太监,说什么‘不过是个前朝余孽,无根的废物,还人模狗样的’,又说什么‘早该把这狗东西跟当年那无道的襄王一起给五马分尸才对’。”

    “还有什么吗?”叶枫接着问。

    “那几个侍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后面喝了点酒,就开始说起他们在京城妓馆里面那些破事了,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你刚才说那太监上了山之后再也没下来过,你又如何这么确定?他走没走你又如何知道?”叶枫又问道。

    “这位客官,这五华山下来只有前面那一条路,在下从来不曾离开这食肆,就连上茅房,那门缝里也是能瞧得见那山门的。再说,我打小就有个毛病,晚上睡觉时听不得任何声音,别说打雷下雨了,一声蛙叫也能把小的唤起来,但凡有点脚步声我也一定听得到。那老儿一看也不是寻常人,他上山之后小的确实有特别留意过,不管白天晚上,那山门我敢断定,绝不可能还有人进出过。”

    4、

    太阳即将西沉的时分,叶枫与路佳找到了五华剑宗的山庄大门口,这里出了奇的安静,听不到门内有任何人声传出。可能因为一段时间没有人打扫的缘故,门头的屋檐下已经结上了不少蛛网,蛛网上还留有一些倒霉的昆虫的残躯,墙上、柱子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虽然已经到了该掌灯的时辰,吊在屋檐上的那些标有“剑”字的灯笼却没有一盏是点着的,只是在那随着阵阵微风摆动着。山庄大门不知为何并未闭紧,透过虚掩的门缝向内望进去,能依稀看到内里的某些地方,似乎还晃动着微弱的光亮。一股诡异的气息漫布在天地之间,笼罩着这夜幕下的山庄。

    路佳有些紧张和不安,她抓紧了叶枫的衣袖,嘴唇也咬紧了。

    叶枫用手拍了拍路佳的肩膀,“路佳,这里看起来是有些怪怪的,但是你不用怕,等下进去后我们要一直跟在一起。”

    路佳点了点头,“有你在身边,我不害怕。”

    叶枫向前伸出手,要去推开那扇大门。此时,最后一缕阳光恰好沉了下去,整个世界变得更暗了。于是叶枫又收回手来,从身上去掏那早已备好的火折子。

    刚掏出火折子把它打燃,叶枫突然听到身边的路佳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把头埋进了叶枫的怀里。叶枫急忙问道:“怎么了?”

    “鬼!鬼!”路佳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半抬起脸来,头却不愿意离开叶枫的胸膛,只怯怯地用手指了指门缝,“刚才,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个红衣的女鬼在里面,一下子就飘了过去。”

    听到路佳这么说,叶枫便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向前探出,借着光亮朝里面仔细观望,打量了一阵之后,并没有见到任何异样,只能隐约看到石板铺就的院子地板和正对面好像有一间开着门的前殿。

    叶枫稍微用力捏了捏路佳的肩膀,“不怕,有我在这里,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伤不到咱们半分。”说罢便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布袋,那里面有他离开涵元寺时师父送的一卷经书,说是可以用来辟邪驱魔。

    确定好那卷经书还在,叶枫再次伸出手去推那大门。此时“吱呀~”的一声从门铰处传来,叶枫还没碰到的那大门竟然自己朝里面打开了。

    缓缓打开的门页,不断从门铰处传来的那尖刻的声音让紧张的气氛又添多了几分。叶枫下意识地将路佳护在身后,自己则挺起胸膛挡在前面,轻声念起“唵嘛呢叭咪吽”经文,拿着火折子的手又抬高了一些。

    亮光下,门后有个人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他的面容泛着血色,呼吸均匀而有力,分明是个活人!再定睛细看,那是位气质不凡的老者,官帽下露出的头发已经花白,身上的锦袍上绣着银杏叶的图样,脚穿着缎面的官靴。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灯笼,左右腰间各挂着鱼形配牌,其中一个是黄铜色,另一个则是银色。

    这应该就是山下那店中小二所说的黄公公吧?他还真一直没离开山庄!那他应该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叶枫心里暗想到。

    那老者一边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二人,一边说话了:“二位是何人?来这五华剑庄作甚?”

    叶枫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接话,身边的路佳却忍不住先开口了:“我姐姐就在这山庄里,我过来找她的。”

    那老者听罢,眼神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敢问小姐,您姐姐是哪位?”

    “路慕白,我的姐姐是这里的宗主夫人。”

    老者听到路佳的话,便略带恭敬地拱了拱手,“原来是路夫人的妹妹,老身失敬了!”说完又打量了下叶枫,开口问道:“这位是?”

    不待路佳说话,叶枫抢一步说到,“我乃是云游四方的僧人,法号世衍,听说这山庄里藏有一部弘泰大师手抄的《楞严经》,便慕名而来。恰巧在山脚下村子里遇到这位宗主夫人的妹妹,便一同上山来。”

    叶枫的话是编的,明显他对眼前这老者带着戒心。是啊!这人方才见面而已,我又怎知他是何许人?是敌是友?路佳脑子里很快转了一圈。

    叶枫又接着问起那老者来,“请教尊驾是哪位?来此地所谓何事?”

    那老者回答:“老身黄谨,在宫中司闻监当差。当今圣上有头痛之症,老身听闻这五华剑宗的宗主唐朝青有一祖传秘方能解头痛顽疾,便为圣上访药而来。”

    说到这里,那黄公公突然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成想刚到这里,这庄子上便出了那种事!”

    “什么事?”叶枫追问到。

    “这山庄闹鬼!”

    黄公公一边细声地回答,一边紧张地转动着上身,抬起灯笼将四周的空间照了一遍。叶枫和路佳的目光跟着灯火也扫望了一圈,这里应该是山庄的前庭,地面是由条形的石板所铺就,庭院的中央有一口水井,井口却不知为何被一块圆形的石板盖住。再向内是一座小楼,门头上挂着书有“万剑归宗”的牌匾,应该是山庄的前殿了,前殿的两侧又各有通路通向里面,前殿后面还有什么却是暂时看不见了。

    “闹什么鬼?”叶枫疑惑地问道。

    “老身刚到,便听庄里人说从上月起,这庄里每到夜里就会出现一只女鬼,那女鬼行踪诡异,除了一身红衣之外,没有人见到她长什么模样。这厉鬼还挺厉害,庄里的人大都身手不凡,但就在她出现后,庄里的人除了宗主夫妇一个个都被绑走了,大概都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里,路佳不由地心里发紧起来,不自觉地问道:“那我姐姐和姐夫呢?”

    “宗主与宗主夫人倒是都还没事,今天白天我们还见过面,只是因为不知道那厉鬼来路,我们说好到了夜间分别在这庄子里隐匿着,至于他们现在在哪老身也不清楚。”

    “敢问这里如此凶险,尊驾为何还留下不走?”叶枫依旧警觉着。

    “唉!皇命不可违,我还没拿到唐家的药,回宫不能复命也是死路一条。只好在这躲躲藏藏,但求圣上福泽庇佑,能过这一关。”黄公公叹声道。

    叶枫想了想,又问起来:“公公日间见过宗主夫人,可有见到她随身带着她的那条钢鞭?”

    听到叶枫的话,那黄公公似是思索了一番,答道:“这个,老夫倒是没有留意。”接着话语一转“刚见到两位时,脸上似有惊恐之色,莫非也是见到那女鬼了不成?”

    叶枫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叶…,世衍大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路佳望向叶枫。

    “既然天色已黑,我们不妨先结伴在这前殿候着,也好有个照应。待到天明,见到唐宗主夫妇,再做打算也好。”叶枫说道。

    此时那黄公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老身倒是有个办法,也是宫中秘传的驱邪之术,或许可以为这庄子除却这厉鬼之害,就是需要这位大师帮忙,不知道大师是否愿意?”

    叶枫平静地接到:“愿闻其详。”

    黄公公半转过身去,手中的灯笼指着前殿方向,“我们去那殿里面说吧,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