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虎子
生意很不好。
庙会的人游量很少。
接连两天,营业额都只有几百块,除去成本,我连庙会的租金都没赚回来。
第三天开市更差,做了两个小时,卖了不到一百块。
我开始头疼自己可能又欠下一笔巨款。
“张老板,来个煎饼果子,不加葱,加辣。”一个人站到摊前,我一看,是我的同学朱浩。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高兴。
“我给你送卷子,结果你不在家,你妹妹说你到这里做生意了。”朱浩扔给我一迭卷子。
朱浩寒假在外面报了培训班,他说有些题不懂,要把卷子给我看,然后让我教他。
其实他是想把卷子分享给我。
“怎么样?生意还不错吧。”朱浩问道。
我笑了笑,“还行,我请你吃煎饼。”
“那我可要亲自操刀!”朱浩走进来,往铁板上放上面糊,开始摊起来,还真有模有样。
“我跟你说,这煎饼果子要的是速度,天下煎饼,唯快不破,尽快摊开,才能均匀受热。鸡蛋要在煎饼略黄时放。早了鸡蛋容易老,晚了鸡蛋不熟……三百六十行,行行是学问。”
朱浩一边摊一边说道。
“对了,你想好考什么学校没?我想好了,我就报福厦大学,叶洁说她报这个学校。你在清北中选哪个?”朱浩问道。
“我?我就报江南大学吧。”我说道。
“江南大学,你开玩笑吧,你不报清北,至少也报个C9啊。再说了,大学报本市的有什么意思,大学都没出过本市……”朱浩突然想到什么,不说了。
过了一会,朱浩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担心你妹妹,你想留在市里好照顾妹妹是不是?那你上完大学呢,难道也留这里?或者说,永远把你妹妹带在身边?”
我没有回答他。
朱浩只知道小晴有心脏病,不知道最近这几个月,小晴的病情加重了,不能没有人照顾。
谁不想考清北呢?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
“怎么样,摊好了吗?留一半我尝尝,看看你的手艺怎么样。”我凑前看了一下朱浩煎的饼,品相不错。
“老板,有香烛吗?”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真有意思,你一个小孩子要香烛干什么?你也想求神给你一件玩具?”朱浩笑道,“香烛没有,摊煎饼果子有,来一个吧,可香了。”
朱浩把他煎好的饼往纸袋里装。
“噢……”声音有点失望,转身走了。
“虎子,你回来。”我把他叫住。
一个六七岁男孩转过身来,小脸蛋上灰一块黑一块,像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手上还拎着一个蛇皮袋。
男孩小名叫虎子,大名不知道,反正庙会的人都虎子虎子地叫。
我听庙会的人说,自从庙会开了以后,这个孩子每天都来这里捡塑料瓶子卖。我来这两天,天天都有看到他。
“你还没吃饭吧,来,这个给你。”我把朱浩刚煎好的饼递给小孩。
“那个……”虎子有些迟疑。
“大哥,我还没吃呢,我刚摊的。”朱浩抗议道。
“你再摊不就行了。”我不由分说,把饼塞到虎子手里,“吃吧,今天我请客。”
虎子有些木讷地接过大饼,转身就走。
“这小子,连声谢谢都不说,亏我摊得那么好!”朱浩有些不满。
“咦。”我看虎子走远的样子,有些奇怪。
“怎么啦。”朱浩已经摊开了第二张饼。
“你没注意吗,刚才虎子穿了一双红鞋。”
虎子穿着一双红色的布鞋,不太合脚,几乎是拖着走。
“那有什么奇怪的。”朱浩不以为然。
“我记得他中午的时候穿的不是红鞋。”我有些担心,把身子探出店铺,朝虎子的方向看了看,男孩转过一个角,不见了。
“那又怎么样,难道这里还不允许穿红鞋?”
“好像,还真的不能穿红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条规定。
“你规定的啊?”朱浩手上的煎饼快好了,传出一阵蛋香。
“不是,是庙会规定的。发了通知的。我拿给你看。”我低下头,在下面的一个纸盒里翻了翻,“咦,哪去了,我记得放这里的。”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妈叫我回家呢,我先走了。”朱浩把煎饼果子打包好,不由分说往钱盒里扔了五块钱,“卷子记得看,明天我再问你!”
不等我说什么,朱浩一阵风似的走了。
“找到了。”纸盒里出现了那张通知,是昨天郭主任发给我的,“就是这张,刚才怎么没看见。”
我打开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正面是一些商户守则,诸如诚信经营、文明经商、保证用电安全、保障食品卫生等内容。背面好像额外加上去的规定,我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上面的规定有些奇怪。
“在这里!”我在背面的一堆文字里找到了有关红鞋的几行字。
“本庙会禁止穿红鞋和戴绿帽,违反规定的商家将被取消营业资格。”
“如果你是销售服装类商品,请不要销售红布鞋或者戴红帽。也不要穿红布鞋或者戴红帽进入庙会。”
“如果发现有人穿红鞋,请不要卖给他任何东西,尤其是食物,并马上通知工作人员。”
我不知道为什么庙会有这种规定,也许是封建迷信?
“要不要跟工作人员说呢?”我想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大概是捡到一双红鞋,觉得好玩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我不信那些奇怪的东西。我坐了回去,又拿起朱浩给的试卷看起来。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又不是周末,人很少。
过了一会,庙会的保安王全安从我的摊前匆匆走过,好像去办什么急事。
“王叔,什么事这么着急?”我叫住他。
王全安四十来岁,是庙会的保安,江叔特地介绍他给我认识,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
“有个孩子穿着红鞋到处走,庙会不让穿红鞋,这孩子怎么不听话?”王全安大步朝里面走。
庙会就是一条主干道,最里面是一座庙,庙叫姥姥庙,供奉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至于是什么来头,已经没有多少人说得清了。
有的人说,姥姥是汉朝人,曾经救过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命,刘秀为她修了这座庙。
又有人说,姥姥不是汉朝人,是唐朝人。唐朝开国那会,她曾经救过秦王李世民的命。
还有说姥姥是后面那座大黑山的山神,叫高姥姥,高姥姥为什么姓高,那就无人知道了。
说法不一,但香火很旺。
新年前后,附近的人都喜欢到这里祈福。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庙会。
过了一会,王全安又回来了,走过来时,停在了我的摊前。
“王叔,找到了吗?”我问。
“没有。”王全安脸色有些不好看,然后把一个东西扔到我的摊前,“这是你们摊上的?”
是一个完整的煎饼果子,包装纸外面有些灰,似乎是香灰。
“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自己家的,而且还有热气。这段时间,我就卖了一个,不是,是送了一个煎饼果子。
“我刚给虎子的,这是哪找到的?”
“姥姥庙的供桌上。”
“那虎子呢?”
“不见了。你要是看到他,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们。”王全安说道。
“嗯。”我点点头。
虎子这么小,怎么会把自己吃的煎饼果子摆到供桌上?
“小年,通知单你领了吧。”王全安又说道。
“通知单?”我愣了一下,想到了那张纸,赶紧找出来举着,“是这一张?”
“对,上面写的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不遵守,你就不能在这里干了。”王全安说完,走了。
我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拿起那张通知单仔细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