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士
繁体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涉危履险

    沂王听完事情经过,道:“本王这就命人把苏先生找来,大家当面解释清楚。卫令请先到大殿等候,本王把余下功课做完就过去!”

    卫羽知道平时沂王静坐清修时,严令不得打扰,今日自己不经禀报而强行闯入,他不但没有动怒,还能停下来,心平气和的耐着性子听完讲述,并当即遣人去召苏仪前来对质,绝对是破天荒之举,给了十足面子,当下也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他刚出得门来,却见徐娆从影壁墙后探出头来,正向这边招手,遂趋步走了过去。

    徐娆匆匆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卫羽,道:

    “赶紧收好,火速出宫,赶往京师,将此物交给阙廷,迟则生变!”

    卫羽立即接过来,置于袖中,问道:“此为何物?”

    “这便是郑司马所要的盟单!”

    “如此重要之物,为何竟这般轻而易举的盗来?苏仪诡计多端,这其中不会有诈吧?”卫羽问道。

    “不会!这盟单确实是我在济王宫中所见之物,而且是苏仪亲手交给沂王,只不过沂王忙于清修尚未来得及观阅而已。我正好乘机盗取出来!速去,否则沂王一旦发现盟单不见,全城戒严,四门紧闭,只怕你就出不去了!”

    “那好,我立刻出宫。”卫羽道,“不过,我走了,你怎么办?”

    “查无实据,沂王也不会将我如何?更何况,能为此间父老化解一场兵祸,徐娆此生亦无悔矣!”说罢,她凄然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卫羽望着她袅娜的背影转过月亮门,消逝不见后,方才移步,穿过长廊,绕过大殿,趋步直奔宫门而来,迎面却撞上一人,身材高瘦,颧骨高耸,眼眶深陷,飘逸潇洒,却正是苏仪。

    “听闻卫令闯入戏马台,苏某便知不妙,唯恐生出误会。后又听说卫令已到沂王宫中,故此也匆匆赶来。还好,幸不算晚!”苏仪道。

    卫羽一声冷笑,道:“先生只听说卫某闯入戏马台上找荆采理论,可知荆采遣人闯入我府中,打伤众军士,抓走我府上客人?”

    “此事便是我担心生出误会之处,须当在沂王面前诠释。”苏仪道,“你我一同前去见他如何?”

    不及卫羽答话,他打量了一下卫羽,露出异样的眼神,问道:

    “卫令何以行色匆匆,今欲何往?袖中又藏有何物?”

    “卫某只是胸怀坦荡,哪里比得上先生袖占乾坤!然而,他人定祸福,决嫌疑,所用之物皆为卜筮,唯先生独用牛角。若问袖中所藏之物,当首推先生之一对牛角!”

    苏仪似是不以为意,笑道:“卜筮也好,牛角也罢,所求者,皆为上运大吉!走,你我一同去见沂王,且瞧瞧运气究竟在谁手中?”

    “沂王此刻正在清修,你我且在殿中等候。”卫羽道。

    二人刚进入殿内,沂王便匆匆赶到,道:

    “适才见过卫令后,本王便无法定下心神,生怕你二人生出嫌隙!苏先生,有事可以直接找卫令,或者本王,为何要强闯他府中啊!此事着实有失礼数。”

    “沂王有所不知,事发突然,且万分紧急,而当时卫令又不在府中,我担心疑犯走失,所以就当机立断,进入拿人!”苏仪道。

    “疑犯?”沂王问道。

    “不错,也就是卫令府上的那位客人。”苏仪道,“此人名唤甘英,乃是声名鹊起的巨盗。”

    “甘英?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人,何以被称为巨盗,莫非竟敢盗窃陛下的玉玺不成?”沂王问道。

    “玉玺,他倒还不敢,但也差不了多少。”苏仪道,“他盗窃的,乃是济王的兵符!”

    “兵符?真是胆大包天,此事当真?”

    “如何会假?是我亲自带人将此寇追拿归案,押入济国王城狱中,人赃俱获。”苏仪道。

    “果然是巨寇,卫令何以结识此等之人?”沂王道。

    “昔日在京师之时,便识得此人。他并非盗寇,乃是名将之后,祖上为西域都护甘延寿。”卫羽道。

    “果然是名将之后!”沂王道,“这甘英可在阙廷为官?本王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人?”

    “他不在军中任职,而是在校书部任一文吏,所以默默无闻。”卫羽道。

    “难怪没有听说过。”沂王道,“但他为何要去盗取济国的兵符,欲做何用?”

    “这正是我想知道之事!”苏仪道,“他既能盗得济王的兵符,就可盗得沂王的兵符。他此刻现身沂国,可曾告诉卫令,为何而来?”

    “说是为探访卫某而来。”

    “此前,卫令可否知晓他盗走济王的兵符之事?”苏仪问道。

    “不知!”卫羽道。

    “这就对了!”苏仪道,“此等巨寇既然已经到了此间,我等就不得不防。故此,苏某只能无礼,先行将其拿下。而且,苏某打算暂时将其关押一段时间,继续加以审讯,如真是专程访友而来,别无所图,到时候再将此人交还给卫令。不知此举,是否妥当,请沂王定夺!”

    “我看没什么不妥!苏先生周密谨慎,实是为沂国安宁,出于一片公心,而非对卫令有什么私怨,本王以为卫令必能谅解。”沂王望着卫羽说道。

    卫羽见事已至此,除了照办,也别无他法,当下只能点头称“诺”!

    他回到府中,抚恤慰问了一下伤者,便独自回到舍内,掌上灯火,暗自思忖:看来这甘英是暂时救不出来了,不仅只是因为沂王之言,而且还是荆采已经发出警示。

    此刻,他才彻底清醒,戏马台上的那一幕,必定出于苏仪与荆采所精心勾划,有意安排那三位高手现身,炫耀实力,实是让他知难而退。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位善道教主,自己一直都未将瞧其在眼里的荆采,今日突然抖露出一手,顿时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不难看出,杨仁、范羌、贾鸣等三人,个个久经战阵,经验老到,而各人轮流同他交手过程中,每逢落入下风之际,荆采便示意换人,单凭这等眼力,便非常人可及,自身功力若非高出甚多,也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由此可见,若想从这等高手手中夺回甘英,几无可能。而且若强行蛮干,把自己搭进去倒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份盟单无法送到阙廷,那可就耽误大事了!

    他从袖中取出盟单,展开一看,那日在渔阳所见的君侯与吏员们之名多在其中,不似有假,而且徐娆也证明确实就是她曾在济王宫所见,后来又被苏仪搜走的那一份。

    然而,如此重要的一份盟单,且苏仪又是何等谨慎多谋之人,却被徐娆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轻而易举的盗至手中,实在是不可思议。这其中的蹊跷之处,着实耐人寻味,可眼前这份盟单却又货真价实。

    究竟是此刻便起身赶往京师,还是再等几天观察一下沂王与苏仪等人发现盟单丢失后的反应,再决定去留?

    此时动身,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应能把盟单送到阙廷,但倘若是苏仪设下的圈套,岂不悔之莫及?

    但如等确定清楚后,苏仪等人也已反应过来,那时再走就有些迟了!若查明是苏仪之计还则罢了,如真是苏仪的疏忽而将盟单拱手送上,而自己又错失了如此天赐良机,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思前想后,反复权衡,在舍内不知踱了多少个来回,始终举棋不定,难下决心。

    正当他又一次拿起盟单,欲放到灯火之下再仔细端详之际,忽听得窗外传来一声微响,接着舍门突然大开,灯火迎风熄灭,室内顿时变得一团漆黑。

    卫羽立刻把盟单塞入怀中,忽觉黑暗中前方一股劲风袭来,他连忙纵身向后一退,一片明晃晃的剑锋从胸前划过。

    他登时大怒,当即拔出佩剑向眼前的黑影刺去,那人身手也是不凡,见未曾偷袭得手,早已向门外奔去,低声叫道:“东西在他怀中!”。

    卫羽见一剑竟然走空,心知又来了高手,倒也毫无惧色,提起案几向门外掷了出去,然后一个健步也窜至门外。

    外面星光灿烂,而府内则是一片黑暗,灯火俱都熄灭。望着眼前闪出数条黑影,他顿觉不妙,看来这些人来者不善,必是无声无息的先料理了府中其他堂舍的军士,最后才集中力量来对付自己。

    “你等何人,竟敢夜闯我府?”卫羽喝道。

    黑暗中一片寂静,来人均默不做声,突然一拥而上,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扑了上来,抡刀就劈。

    “来得好!”卫羽叫道,身体一个急转,瞬间便将利剑挥舞一圈,就听得一片切金碎玉之声,那四人见手中只剩下刀柄,均都大吃一惊,连忙夺路而逃。

    卫羽随后健步疾,那几人似乎对府中路径均不熟悉,并不冲向大门逃生,反向庭院深深的后院发足狂奔。

    卫羽一阵冷笑,他知道尽头便是后花园,那里墙高壁厚,若没有过硬的攀爬之术,根本逃不出去。

    现在已经清楚,这几人乃是为盟单而来,多半是苏仪已经发觉盟单不见,已然怀疑自己,但又尚不能确定是自己所为,故此就没再遣派荆采等高手前来,以免大家撕破脸面。

    看来,这是既盟单丢失之后,苏仪出现的第二次失误。所以,绝不能让眼前这几人走脱。

    但这次他的判断,却错了!

    当他欲擒故纵,时快时慢,将前面四人赶入后花园时,那里已有数人已等候多时。

    “卫令,把东西交出来吧!”黑暗中传出了荆采的声音。

    “荆采,你倒真是阴魂不散!白天抓人,夜里抢物,卫某府上岂容你说来就来。”卫羽上前便刺。

    荆采巍然不动,斜下里贾鸣、杨仁、范羌等从阴影中杀出,用刀格住卫羽之剑。

    卫羽暗自点头,原来这三人均是刀客,拳脚非其所长,所用之刀,背厚刃利,势大力沉,虎虎生风。

    若在平时,骤逢如此难得一遇的高手,必然要与其一见高下,可此刻,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之事,当下运起长剑刺向贾鸣,不待他举刀格开,便转向杨仁,见他挥刀遮挡之际,又剑做刀使,反手砍往范羌,见范羌退回闪避,三人之间的空档遂立刻闪出。

    他正欲挥剑冲出,却见荆采笑吟吟正好站在空出的方位,迎面挡住去路。

    “来得好!”卫羽一剑刺向他的咽喉,荆采不躲不闪,竟伸手来抓他的剑身。

    卫羽见他如此有恃无恐,反倒顾虑一旦长剑被他抓住相持之时,后背便全暴露在其余三位高手的大刀攻击之下。

    于是,急忙收住长剑,左手握起铁拳向荆采胸前击出,荆采也用铁拳正面相抗。

    两拳相撞,二人俱都震得气血翻涌,荆采连退数步,而卫羽也被震回三人的攻击圈中。

    不及他调匀呼吸,杨仁的大刀便已砍到,范羌则从侧面斜着劈来,卫羽躲闪已是不及,只能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不躲不闪,反手刺向二人!

    那二人见状大惊,连忙收刀后撤,卫羽侥幸躲过此劫,身后贾鸣也已出手,但不知为何,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手中之刀竟然未能劈中卫羽。

    卫羽终于得以喘口气,再不轻易突围,而是耐心与三人周旋,连战数十个回合,逐渐落入下风。中间数次诱得三人露出空档,每欲冲出,却均被荆采从容不迫的及时补位后给挡了回去。

    卫羽心中焦躁,道:“荆采,此盟单之上,俱都是谋反逆贼之名,我早已誊抄数份,差人送往京师。你等密谋,早晚必将大白于天下。”

    “盟单?”暗中忽然有人低声重复了一句。

    “既是如此,那卫令还为何拼命负隅顽抗,岂非徒劳无益?不如就此停手,交出盟单,且随我进宫去见沂王,听他发落如何?”荆采笑道。

    卫羽见哄他不成,知突围无望,忽然大喝一声,连出数招,将面前的杨仁与范羌逼退数步,然后正待转向奔袭荆采之际,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但见贾鸣忽然抡刀砍向荆采,道:

    “卫令,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杨仁与范羌也顿时呆住。

    卫羽不及多想,极速冲到墙边,猛一发力,蹬上墙壁,接连几个健步,便蹿上墙头,回头一看,贾鸣手中大刀已掉落在地,而杨仁与范羌的大刀正横在他的脖颈之上。

    他长叹一声,正想纵身跳向墙外,忽然听得弓弦声响,院内暗处飞来一箭,疾如闪电,劲力霸道,他躲闪不及,立时竟被穿胸而过,顿觉眼前一黑,站立不住,身体摔倒墙外,接着便昏了过去。

    在墙角花丛中,一人缓缓站起,将手中之弓的弦解开,然后把弓从中间拧了数圈,拆成两支牛角,放入两只袖中。

    然后,走向荆采等人,对着被按倒在的贾鸣,道:

    “陈睦,莫非你竟真以为能侥幸逃脱苏某的双眼么?”

    当卫羽再次睁开双眼时,顿时又感觉到胸口那撕心裂肺的阵阵剧痛,他咬牙强行忍住,努力使自己清醒片刻,胸前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并包扎齐整,而自己竟是躺在一驾辎车之内,马蹄声中,车驾连续不停的颠簸震颤,透过偶尔被风掀起的车帘向外望去,天空蔚蓝,日光明媚,依据太阳方位看,此车正在向西行进。

    车帘撩起无数次后,他终于看清楚了坐在前面的赶车之人,头戴斗笠,身穿粗布长衫,不时扬起鞭子,却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更是从不厉声吆喝一声,见到马路对面有人或车驾经过时,却总是把头垂下,显然是不愿意被人看到真容。

    此人是谁?自己如何在这里?要去哪里?那盟单此时何在?一路上,卫羽脑中瞬间闪出了无数的问题,终于在看到车把式的容貌后,方才迎刃而解,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为俊美的车夫,而且竟是一位绝色女子—徐娆!

    她将车停在道边,慢慢把他扶坐了起来,喂了两口水,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

    “别的疑问,等下慢慢给你解释。此刻最急之事,是先给你看看此物,否则只怕你的伤势难以恢复。”

    说着,从他的身侧拿起包裹,然后从中取出一物,正是装着盟单的兜囊。

    果然,他顿时踏实下来,眼神也明亮许多。

    “至于你的伤势,好在只是穿过肩胛,未曾伤及要害,否则只怕此时你就早已不在车上,而在地下了。”她笑道。

    卫羽目中充满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