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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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中尉徐干

    宋磐道:“这就不清楚了,当年没有想起来询问。仲升何以知道徐县之事?”

    “家父班彪自西州归附先帝之后,曾被派赴徐县任县令,当时的县丞便是徐徜!”班超说完,忽然眼前一亮,喜道:“瞧,有门儿!”

    果然,但见寨门大开,出来一群汉军,为首之人轩昂威武,英气勃勃。

    宋磐道:“天下竟有此等巧事,来人真是徐䵟!”言罢,大步向前迎了上去。

    徐䵟亦是趋步上前,深施一礼,然后双手紧紧拉住宋磐,目中闪着泪光,颤声道:“果然是当年的宋都尉,一向可好?”

    宋磐亦是神情激动,道:“数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当初你还是个娃娃,如今竟成了沂国中尉?”

    徐䵟道:“当初,仰仗宋都尉传授本领,立下不少军功,方才有了今日,徐干至今感激不尽。”

    宋磐道:“徐干?改了名字?”

    “正是!当初,家父见我又黑又瘦,方才取名䵟字!长大后,却不似先前那般黑瘦了,所以沂王下令去掉那半个黑字,只留下了一个干字!如今,已是甚少有人知道我曾名叫徐䵟。”徐干说完,又看了看班超,问道:“这位壮士是何人?”

    宋磐道:“且先上山,坐下详叙如何?”

    “诺!”徐干道,手一伸,躬身道:“请上山!”

    到得营中大堂,三人对坐。

    宋磐道:“适才正好闲谈,提及令尊曾任徐县县丞之事!令尊之名可叫徐徜?”

    “正是!不知宋爷何以知晓?”徐干奇道。

    宋磐道:“你可曾听说过名士班彪?”

    徐干道:“岂能不知?当初正是家父上司,时任徐令,博通古今,奉公尽节,后调回京师,擢升司徒椽。”

    宋磐笑着引荐道:“这位便是班家的二公子班超!”

    徐干连忙起身见礼,道:“难怪第一眼望见足下时,便觉相貌堂堂,器宇不俗,原来竟是班家少爷。”

    班超道:“徐中尉不要客套,唤我仲升即可。”

    徐干道:“二位如何凑在一起,今日上山,除了叙旧,可还有何其他要事?”

    班超道:“不知徐中尉此前可曾听说过阙廷兴修汴渠之事?”

    徐干道:“此事人所尽知,阙廷为疏浚此渠,孤注一掷,甚至不惜令关雎公主出塞,忍辱负重向匈奴乞求和亲,也要确保此渠竣工。”

    “那不知徐中尉如何看待此渠,当修还是不当修?”班超问道。

    “昔日沂国以穷乡僻壤,国窄地贫而闻名天下;但此刻,却物华殷实,富庶一方,二位可知何故?”徐干道。

    “何故?”宋磐问道。

    “我在此间多时,深知其中缘由。实际上,沂国绝非穷乡僻壤之地,只不过因为当地少水,且节气不调,连年干旱,以至于虽含生气,实同枯朽,稼穑荒耗,老者虑不终年,少壮惧于困厄!自建龙口岭水坝以后,将淮水经会虑、须昌引到这里,立刻旧貌换新颜,变得沃野千里,生机盎然,便如今日二位所见这般。”徐干道。

    “以徐中尉之意,就是此渠当修?”宋磐问道。

    “那是当然,而且必须要修!虽然沂国已今非昔比,但天下类似先前沂国之例者仍有许多,这也是陛下为何罢百事而独以筑渠为先的缘故。”徐干道。

    “可天下也有许多反对者,如之前济王,甚至不惜起兵反叛,以阻阙廷入境疏渠!不知徐中尉,又如何看待此事?”班超道。

    “依徐某看来,济王乃是皇子,自幼便在深宫,衣食不愁,岂能知晓民间疾苦?更不知为何筑渠?此外,反对筑渠只是借口,篡夺君位才是本意。”徐干道。

    “但不知沂王对待筑渠,是抵触还是赞同?”班超问道。

    “自是赞同!他曾常对我说,陛下筑渠,乃是为天下百姓计,须当鼎力相助。”徐干说着,接着问道:“二位前来,莫非就是为这筑渠之事?”

    不及班超回答,外面近来一名汉军,面色黝黑,身材瘦削,见到班超,略微一愣,瞬间神色如常,对徐干道:

    “善道教北水使又在山下叫门,要求面见徐中尉。”

    徐干叹了口气,道:“这善道教中人,与常人确实不同。当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接着引荐道:“这位是营中都伯,名唤方冲。”

    班超、宋磐与方冲见过礼后,俱都望着徐干。

    徐干道:“徐某不得不失陪一会儿,待我将北土使打发走,咱们再接着叙旧。方冲,带二位客人到营中走走,领略一下沂国新貌。”

    “诺!”方冲带着班、宋二人出得堂来,向坝上的悬桥走去。

    到得桥上,方冲见周边无人,低声道:

    “班超,你等神通真够广大!我到沂国如此许久,费尽周折,才摸到此间,而你却径直上得山来,成为徐干的座上客。快说,究竟有何诀窍?”

    宋磐闻言一愣。

    班超笑道:“莫慌,都是自己人,这位名叫田虑,也是郑司马早先派来此间探听虚实的。”

    班超带田虑与宋磐见过礼后,道:“临来之前,郑司马曾说,如果你我二人若都找对了路数,备不住就会殊途同归!今日看来,不仅又被说准了,而且我等这条路还走对了。”

    “郑司马?他人在何处?”田虑道。

    “他故意出现王城,以便拖住沂王与苏仪,行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以便我等在此间暗中行事,不被苏仪察觉。”班超道。

    “那岂不是自陷虎口,危险之至?”田虑一惊。

    “他向来胸有成竹,暂时不碍事。”班超道,“且说说你是如何到了这里?”

    田虑道:“我一进入沂国境内,遍地都是善道教的耳目,甚至连卫羽府前都布置不少,所以我就没敢前去找他,就离开了王城,四处探查,访到了此间,见到善道教在山中筑城,顿觉其中必有古怪,便在这里驻留下来,终于打听到这座北城的汉军守备名叫徐干,立刻猜得此人便是徐娆之兄,并觅得机会,见到徐干,谎称与徐娆熟悉,欲在山上谋一差使。徐干试过我的身手后,便同意将我留在营中。你等又是如何到此?”

    当下,班超又把二人上山经过说了一遍。

    田虑道:“班兄真是谋深策奇,竟能一发中的,径直寻到龙口岭,且与徐干还有这等渊源。”

    他刚说到徐干,便见徐干远远的从营内走了过来。

    田虑道:“二位暂时先不要说破我的来历。”

    班超道:“适才,与徐干相谈,感觉此人深明大义,莫非还有什么冥顽不化之处?”

    田虑点了点头,上前给徐干见礼,道:

    “北水使又徒劳白费一番口舌,空跑一趟?”

    徐干道:“自不量力,岂不是空跑?”他见班超、宋磐似乎不解,指着脚下悬桥,道:

    “二位休要小看下面的水坝,虽然貌不惊人,但却异常稳固坚实,独自挡住上游十之八九的水流,减缓水势,只允许余下少量从栅门通过,灌入下方广袤平原。”

    宋磐道:“此坝缘何如此坚实?”

    “多亏得一位高士的谋略!”徐干道,“此人云游天下,曾在蜀中都江堰住过一段时日,研磨透当年秦国郡守李冰建坝之机理,先是以火烧石,使岩石爆裂,凿出此山口,便于向下方平原输出所引之水,取名龙口岭。然后,采用韧竹固定巨石的办法堆筑此坝,坚不可摧!”

    “此人当真了得,何名何姓?”班超问道。

    “苏仪!沂国能有今日,苏先生着实功不可没!”徐干赞道,“只是近年来,他……”说着,他又叹了口气。

    “近年来,他怎么样?”宋磐问道。

    “自从善道教进入沂国后,他似乎变得与往昔有些不同,连同沂王也是如此。”徐干道。

    “有什么不一样?”

    “你等进入沂国,可曾到过义舍与百姓家中?”徐干问道。

    不待班、宋回应,田虑已抢先道:“徐中尉之意是,里面都供着沂王的画像。一日三餐之前,都要膜拜!与神道设教,有何区别?”

    “正是!”徐干道,“此前沂王是何等仁义兼弘、居俭履约之人,侈不僭上,俭不逼下,亲领沂国百姓击壤鼓腹,决江疏河,以利天下!真可谓扶倾救危,行包九德。可如今,唉!”说着,又叹了口气。

    “苏先生经纬典谟,雅有心思,难道没有提醒、劝诫沂王?”班超道。

    “在我看来,这善道教,便是因苏先生而来!”徐干道,“远的不提,单说这眼前。两位请看,如果一旦此坝撤去,将会怎样?”

    “那还用说?河水飞流直下,鲸吞良田,千里泱泱,王城倾覆,举国淹没。”班超道。

    “不错!”徐干道,“各位随我来看。”

    说着,他将众人带至城壁西边,道:

    “前面的石堡名为西城,乃是善道教最近刚刚筑成。此刻,他们正在挖空心思,费尽心机,欲与我城相连。”

    “如果连通,岂不危及此坝安全?”班超道。

    “正是这个道理!”徐干终觉遇到知音,声音顿时高出几分,道:“可无论沂王还是苏先生,却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竟然被善道教给说动了心,同意破土开工。适才,善道教北水使上山,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那岂不是后患无穷?徐中尉务必谨慎。”班超道。

    “他已来过数次,均被我当面回绝!今日也不例外。”徐干道。

    “如果沂王同意,只怕徐中尉还是独力难支啊!”班超道。

    “沂王虽然近来性格有些乖张暴戾,想来还不至于糊涂透顶。”徐干道。

    “徐中尉不可大意,我料不出数日,沂王必将亲自驾临北城,与苏先生一同前来发号施令,强令徐中尉同意连城。”班超道。

    徐干手一摆,道:“此言,徐干断然不敢苟同。班兄还是不了解沂王,他就是再昏庸,也还不至于全部信从善道教的惑众妖言。如今,他不是力排善道教之议,又信奉上了浮屠教?足见,他毕竟韬含六籍,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清醒的。”

    班超道:“只怕不是善道教去游说他,而是苏先生亲自出马,而且,所撒出的诱饵也是沂王所朝思暮想的。”

    “什么诱饵?”徐干道。

    “徐中尉以为这四城为何要连通?”班超问道。

    “北水使声称乃是为了增强此坝的防御与稳固。”

    “倘若果真如他所言,又何必筑成此四方城?”班超道。

    “那以班兄之意是?”

    “徐中尉熟读史书,难道不知春秋时楚国方城的典故?筑于崇山峻岭之上,以拒四方,更是不服周王,与之分庭抗礼!”班超道。

    “你是说,沂王竟有君临天下之意?”徐干面色如土,随即迅速恢复几分血色,道:

    “不可能!沂王与陛下情同手足,陛下待沂王恩重如山,沂王更不可能糊涂到这种地步!”

    班超道:“我也不希望他走到这一步。但是,如果他若真是图谋不轨,徐中尉又当何去何从?”

    “不会的,断然不会!”徐干道。

    “徐中尉可知盟单之事?”班超问道。

    “什么盟单?”

    “苏仪曾在渔阳,广邀各属国君侯参加会盟,商定废黜当今陛下,并订立盟约,令各君侯署名其上?”班超道。

    “纯属无稽之谈!果真如此,那大汉岂不是再次刀兵蜂起,战火纷飞,徒令先帝中兴之功,付之东流?苏仪又如何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徐干道。

    “卫士令卫羽曾远赴渔阳,参与此事,徐中尉问他便知。”

    “此言更是荒诞不经!卫羽清亮忠孝,坦如日月,如何会行此犯上作乱之逆举?”徐干道。

    “班超向来忠不隐讳,直不避害,所言之虚实,徐中尉日后自晓。”班超道,“假如善道教掌控北城防务,一朝为恶,决口泄洪,水淹前来征讨的阙廷大军而不惜倾覆沂国百姓,徐中尉又将如何?”

    “若真如此,徐某与之势不两立,必将周旋到底!”徐干道,“班兄真是多虑了,远道而来,想必旅途疲惫,以至于妄生如此许多离奇幻念。徐某已备下薄酒,为二位兄长接风洗尘,且随我回大堂吧!”

    当晚,班超绝口不再提白日所言之事,众人推杯换盏,兴尽方散。班超与宋磐留宿于营中客舍。

    次日,徐干又陪着班超、宋磐二人在营中各地走了一遍,边走边聊,正在投机之时,却见方冲前来禀报,言称善道教教主荆采来访。

    徐干不得不亲自出寨相迎,但话不投机,荆采见徐干软硬不吃,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就连大堂都没有进,当场拂袖而去。

    接着没过多久,果如班超所料,沂王沂王与苏仪等人联袂而来,强令徐干同意连城。

    徐干无奈之下,只得应允筑建悬桥与西城相连,然后开城让善道教众运送粮草辎重。

    当日,夕阳落山,班超见荆采竟然不应邀上山,而是径直露宿山下,便觉反常,于是提醒徐干,道:

    “徐中尉无论信与不信,请都听班超一言!苏仪与善道教图谋北城已久,此刻你已成为阻碍他们成事的心腹大患。须得倍加谨慎,小心提防!”

    徐干道:“班兄特也多心了!他们如果加害于我,在沂王面前如何交待?况且,此地乃是在我的军营,他们又能耐我何?”

    班超道:“今日非同昨日,他们之中不乏高手,况且在此间往返一整天,焉能寻不到机会?小心无大过,务必听我一言。”

    当下,不管徐干同不同意,他都坚持留守,换上徐干的甲胄,坐在等下看书,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捉得荆采遣来的刺客—范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