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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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鬼门陈情,往生路

    乌鸦岭东北方向,不出二十里地就到了鬼门关前的接引地。到了这,离鬼门关也就是一步之遥了。这里规模并不大,立着一衙门,牌匾上就写着鬼门引。挨着衙门边上还有好几家门楼客栈,是专门供鬼差休整之所。

    此地原本也就只设立了一座衙门,这后头林林种种的建筑群,是死后来报到的亡灵们鼓捣出来的。这其中,龙蛇混杂,各有各的门面,各有各的路数,要家伙的他有,要肉票的他也有,像极了江湖大杂烩,人活着时还真不多见。

    衙门前有鬼卒把守,衙内有案桌,有管事老爷,每天进进出出的还真不少。以往来的全是死鬼穷得叮当响,说它是清水衙门不过为,那就得赞一声廉洁二字!可这清贫日子就怕别家守不住管不住。

    正值衙门内堂进来个戴着眼镜穿小短裤的十六七岁小子,瞧他走路都低着头不敢看人唯唯诺诺的,现代鬼,不免被堂内那些鬼卒大笑不止所惊。

    嘿!现代人是百无禁忌啊,不懂衙内的规矩也就罢了,竟连见面打个招呼的礼数也无,致使立在案前那管事老爷转回身来厉声喝骂,“呔,堂下是何人,还不速速呈上路引帖?快着些,本老爷没功夫与你磨牙。”

    好官威!吓唬小孩?其实吓一吓为好,吓一吓失了三魂七魄,吓一吓腿软胫麻趴窝求饶,吓一吓知敬重,毕竟接下来的路程不是这种未经打骂之人闯得过去的。

    这儿是什么地方?有名的衙门口。上边都发话啦,可这小儿光吓得哼哼唧唧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在旁听差那些鬼卒恼来一抖手中棍棒,阵阵尖声怪叫,“大胆,老爷问话,竟敢不答,是想棍棒伺候?”说完齐齐欲举棒就打。

    管事者懂得量刑而为,并不打算让那顿棍棒落下,可他这一摆手叫住下属,外加这声长叹,已然断准了堂下小儿接下来的命数,“堂下之人,你姓甚名谁?”

    胆小而已嘛,不丢人,早这么和颜悦色,小眼镜也不至于吓得低头不敢看人,“报报告老师,我叫刘明明。”

    一听老师两字满堂鬼卒是哄堂大笑,或捧腹,或搭肩起哄,敢情这位还没死透,从白雾岭一路过来不够给他吓的。

    看来当这个老爷还挺不易,这堂上问一句,下边才答一句,好是惜字如金,连个整话也不会说,那些个为人父母为人父母哦,还得劳驾本老爷帮着教,给过孝敬没有啊,“还不速速呈上路引帖。”

    岂料,奇啦!上边一发话,下边却一点动静也无,生生拨了老爷那三分宽容之情面,你儿是非下油锅不可?好胆。

    赶着这一刻,上边板了脸,似乎要搂不住火啦,害得下边的鬼卒们一个也不敢再乐呵齐齐列队,毕竟他们披着这身皮是为了维持公堂秩序,失了职可不得了,均又惧别到了为个不晓世故的小毛孩,老爷把邪火撒在他们身上,派些苦差事可不好。

    这便劳动老班头急抢步出去,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个小眼镜按趴在地,随后直接上手就搜出一张“长三尺,宽二尺”的黄纸,一并快步向上呈递,才见高堂明镜云雾散去。

    一经验明正身,管事老爷话也不发便甩袖微哼一声又转回了身去,观那画中山河万里云,而此举也是在呵斥那小儿不像话,同时也是在无声地于那鬼卒们授意。

    得!堂下这不晓四六的小子得速速叉下去,一身皮囊欠收拾,这便齐上手把人拖入后堂。

    刘明明小眼镜,现代鬼,一场车祸要了命,可怜只有十六七!按理说现代教育挺先进的,不至于有公堂上这般表现。

    这怪就得怪他来时路上走得太安生了,就没碰上劫道的,直到来了鬼门引,才见那些个扎着膀子大刀明晃晃当街将人剃肉下酒,杀鸡宰羊一般!如此,可不把这小子进了衙门这朝魂给惊散喽。

    当然了,胆小也是真,适才若细细留意,这小子上了公堂就没敢睁过眼,直到这会儿被拖入后堂还闭着呢,全是来时被街上那些坏老头给唬的,把这些未曾照面的鬼卒说得有多可怕。

    如此看来,吴醒那一事无成之人几番被鬼追散了魂倒成了好事,练胆嘛。

    ……

    衙门后堂里房屋数间,他们要去的正是北屋边上的火炉房。

    起炉子的就是间瓦房,并不大,屋内热气扑面,甚是闷人。中间一口大火炉烧得噼啪作响,红灿灿,热气腾腾。墙边立着一大柜子,上面满满当当挂着一些黑色的小小令牌,也不知何用处。

    门前有张摇椅,一鬼卒正躺在上面摇扇煽风,哼着小曲,啷里个啷。而刘明明被一路拖到了炉房前,叫门前这闲在抬眼那么一瞧,“来啦?哟,这是哪位少爷,还需要两位亲自伺候。”

    怪话常惹人恼,持棍者凶相更胜,到了这地方再不客气,一把提起刘明明是左右开弓,啪啪作响,抽你个七荤八素,抽你个乖。再而怒喝,“小子,管事老爷拿着修养不与你计较,我等可不同,要再敢无理,先赏你三十记杀威棒。老猫来搭把手,给他架上。”

    话说绑就绑吧,干嘛扒人衣服?敢情路上老大爷说得一点不假,这些个鬼卒喜欢玩嫩肉。摸到裤衩子这会儿,刘明明情急之下把眼一睁似有话说,却叫眼前这老杂毛那副面相惊得脸色一阵煞白,眼看要晕。

    鬼卒不是亡魂,在地府里是有身份的!他蓬头垢面,眼窝凹陷,坍塌鼻大咧嘴,人皮包着骷髅头,浑身青紫,身披一件破短衫,十指奇长,骨瘦如柴,大腹便便。这分明是个僵尸,怎不吓破人胆。而要说到其来历,绝非地府原生态,一切还得追诉到黄泉路之后。

    “嘿嘿嘿,这还没上手呢,怎么就要歇菜啦?”管火炉房这位瞧刚才两位公差过来脸上带着怒,指不定眼前这小子犯了什么重案,可又怎么那么面呢。

    “老猫,看我有用吗?赶紧伺候吧。索性这小子不知道拉倒,该他倒霉。”

    瞧炉房老猫往屋内立柜寻去那摇头之状,道不尽那就这么着吧。待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枚小令牌,外加提着一根热滚滚的烙铁,这要叫它咬上一口,还不得血肉模糊!没一时,院里那一声惊叫杀了猪似的,彻底把小眼镜整晕了,瞧这阵势泼水都不管用。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二公差走背字,尽伺候人了,还得劳驾把这“小少爷”丢出衙门口,架子真大。临走时,不管老猫在后边如何语重心长、妙音飘过六扇门,反正他两一路拖着的这小子是听不见喽。

    “小鬼听好了,这鬼门关前不是人人都可待得的。期限只有三年,时间一到就必须要过鬼门关,去到那枉死城,再过无边血海,之后便是对你的审判了。这块令牌上面有你所剩的时间,为了方便,已换成了一千零玖拾伍枚轮回币,可以与人交易换取一些物品傍身。切记,若‘钱财(时间)’耗尽,逾期不赴,后果自负。”

    至于那令牌是个什么样貌?适才烙铁烫手背,从令牌中蹿入肉里的绿气所化“鬼咒碎脸”便是,乃地府盖的章。再听老猫言语中之意,此番折腾不是上刑,而是为那些敢走黄泉路者发些福利,还言及交易些傍身之物,想是路上不太平。

    ……

    衙门后边那条街全是铺面房,纯泥瓦打造,毕竟木料在这里就是个稀罕物。由于地府贫瘠,物资有限,再好的能工巧匠死到这儿来也无有办法造出高楼大厦,不过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该有的它都有。

    这里能卖的东西不多,有铁匠铺兜售武器,有药材铺兜售药石,还有鬼符馆出售符咒。话说这鬼符馆的门面跟前者们倒是不一样,想来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此刻,街里巷外人潮涌动。

    “上好的大快刀,这位大爷您上眼瞧瞧,这可是咱这店里最好的手艺。”大清早的,铁匠铺门前一声粗大嗓门叫开了门市,却招路过这名方脸高个仅瞄上一眼,多有嗤之以鼻之意,这就是在告诉店家:就这刀还敢四处张扬?一破铜烂铁,切菜都欠奉,起开。

    “哼,不识货。”买卖嘛,多的是主顾,何况这里是鬼门关前饮血路,店家才不怕你走呢,街上多的是大冤种,这不又拉来一客人,“唉,这位大爷……”

    话没说完,刀疤男被人拦下多不痛快,这便大袖一挥把那胖墩铁匠甩到了一边,嘴里全无好话,“好鬼不挡道,懂么?边上待着,别挡大爷办事。”

    适才光顾着做买卖递笑脸,没怎么留意瞧,等人走了才追目看清对方那条腰带不寻常,致使胖铁匠把那堆骂娘的话全给咽了回去,“喲!敢情是外界营地回来的主,难怪这么横。瞧他去的方向是鬼符馆吧?啧啧啧,魔界煞风一吹终成鬼,练就一身本事富流油。可惜,鬼符馆这营生轮不上咱,要不然早已遁了轮回投胎快活去了,何至于还留在这儿讨些散碎银两伺候他人,哎命苦啊……”

    吆喝声里,其他铺面也不含糊,透着个“看人来人往,争一世鬼雄”。

    好嘛,地府里头还玩出了人间烟火,比那人间枪炮耍得好,玩出个道法通天,敢情这些人死了没白死,要再造一世孽。

    ……

    过了这条商铺街再往里去,有处小广场,里头设有石椅石凳若干,只是中间空出来这么大一块地方也不知作何用处,该不会要跳个广场舞吧?哈,这鬼要是舞起来,还不得怨声载道啊。

    正值日上三竿,做人时已懒出了新境界,做鬼就别再走老路啦,瞧小广场各处早早的做满了好些人,他们或坐或倚,或喜或愁,说的全是鬼门关里的事,倒把此地当成了临时会议厅消息通南北。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特别是鬼窝里的这些个,彼此间三言两语不对付动起刀子来一点不稀奇。

    瞧瞧场子里这一对流氓打架就闹开了,也没见拳脚上有什么章法,奈何边上瞧热闹起哄的这些个碍着此地没王法管着,楞是嫌这一对小娘子抹胭脂不够得劲,总想哄出个拳拳到肉,见了血才痛快。

    “用力揍他呀,嘿这笨劲,白长出那么大个。”

    “打他肺,打他个废。”

    “嗨哟,你个二愣子小胖墩还会撩阴腿!哟哟哟,偷桃啦偷桃啦……”

    再瞧,场上以身试法这两位主扭打在一处,真叫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双双鼻青脸肿的!也不知高个这位大黑脸那颗门牙是否是乱斗顶牛时给磕飞的;至于那人称二愣子的小胖墩也好不到哪去,上衣全给撕烂喽,真怕他那口大肚晃晃动了胎气,凶险哪。

    说时迟那时快,二楞子趁对方收拳时中门大开,赶在下盘未稳之际,一脚向前狠命踹出,来了一记断子绝孙脚。没成想,他毕竟个子不高,腿短啊,让对方轻易给避开了。这不避倒好,一避开后面瞧热闹的家伙可就倒霉了,楞把个大背头踹了个滚地葫芦。

    这可坏事喽,眼看这误伤很可能会引发猛鬼群殴,致使边上好些个机灵鬼撤得倒快,翻桌跳凳的有,可他们脚程再快,能快过高空里乌云吞日?霎时间,广场上刮起了阵阵阴风,卷做飞沙走石,天顶黑烟滚滚中响有铁链拽动之音,沉闷而让人窒息,里头多有阴鬼窃笑,无不让众鬼低头惶惶恐恐。

    没过多时,阴风渐弱,天顶黑雾滚落广场,从中缓缓走出一道黑影,直到这会儿才看清来人是谁。

    它,青面獠牙,赤红杂毛地中海,头顶长着三只角,怒眉恶目鹰钩鼻,赤身裸体遮裆布,两臂刻着鬼画符,胸前一撮大红毛,钢牙利爪,又手持钢叉,浑身散发着丝丝绿气,阴寒彻骨。

    “鬼差!”场中不知是谁不经意间呼出来人这等名头,致使众人闻得此言,这才反应过来,各个急低着头噤若寒蝉,顿时鸦雀无声,想这位爷可不好惹,稍有怠慢,抓住就是一顿毒打。

    说到差爷这脾气,果然名不虚传!这领头的鬼差估计是想让这些新鬼们多长些记性别忘了“期限”,他这手上一紧猛拽下连接天顶黑烟那条铁链,光凭这玩意一节一节丁零当啷急落地好似长不到头已够惊人,不成想,铁链长长另一端是专门锁孤魂野鬼的,一时间镇得周遭阵阵吞咽声。

    世人常说人可怜,那这一串串从无法地带锁回来的孤魂野鬼呢?

    老话又说:人无信不立。可见,这嘴缝钢线,脚上镣铐,皮鞭加身,都不为过。

    噼啪那么一声,后边跟上来的差爷下手是真狠,吃了鞭子的莫说继续随队往前走,没倒下算是他能忍,但凡敢哼出一声惹来不快,那可就不是抽个皮开肉绽那么简单了。

    一提到十八层炼狱里头那些个“招式”,哪家新鬼不胆寒?这也是他们一直逗留在鬼门引不肯过关的主要原因,除非三年期限已到。可怜那枚“往生令”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这六道轮回真是给所有人开了个大玩笑,真应了那一句“做人难,做鬼更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