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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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异想天开

    西北山岭,小树葱葱,绿了一片山坳。林子外好个盆地光秃秃,真如流星砸过一般,至今还留有山石被焚化后遗留下来的高温未散,不知哪家神人如此法力通天。

    远眺盆景,落目处好大一串“黑葡萄”,细细窥去,原来是那盆地中心处有小小火山凸显,又被怪癖工匠依山修修建建整成这般熊样。

    其实吴醒就是个大棒槌,人家铸器场所一般都是这样,一颗葡萄一间屋,就是为了保证室内火候均匀,以求提高成品率。而他半点不懂行,只管一路飞过去,一路看个热闹,倒晓得那火山口喷涌之力应该就是“地沛之火”,此火锻凡铁则成灰,铸法器则显灵。

    待离近了才晓得这串“葡萄”有些名堂,真像个“电路板式的菩萨脑袋”!那条条沟渠一路从火山口顶端往下引沛火入室,周遭那等高温,怕是鸡蛋落地便熟,常人禁不住。万没想到,这炼器行当还是个力气活,听听各处葡萄室内不时还传响敲敲打打的,不容易。

    葡萄山前立有办公楼,也是个“大火把”怪艺术,难道“炼器堂”这些人全是怪胎不成,品味非同一般哪。就这样终日点火,待哪天熏着臭老天,它还不得一泡尿熄了这群老不正经。

    这里守卫不严,毕竟是偏门手艺嘛。一切东西全靠租,真是换了一片天也离不得那等走程序,真不怪吴醒爬楼梯上火把那会儿骂个不住,“规矩还挺怪,一身法力不用,非得走路上去?还住那么高,晓得头顶几朵云?小心雷劈死你。”

    顶上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四方阁,就一帮糟老头子。不过,吴醒办完登记手续之后好似心情不好,他也虎,规矩不管了直接往下跳,心里那叫个不痛快,“这帮糟老头还欺爷面善,楞敢推销鼎炉,就是那玩意能带走,地下那‘大火盆’爷端着走?”

    也不知今天怎么了,山势往高走,攀火山挑炼器室这会儿,路上某人心不在焉却差些被沟渠里的岩浆溅了一脸,不用想也知道他跳开就要骂娘的。如此出师不利,估计与他兜里空空心里没底有关,凭股莽劲舍了身家去搏一门营生这事想想也不靠谱。

    不过此刻也巧,从吴醒闪开这个角度,他隔着几颗葡萄屋于缝缝间远远窥得一人好轻灵,不免想弄个主意,这便猫在屋外探头探脑使劲支着耳朵,“嘿,百里妖精屁股后边这‘小跟班’是个小富婆吧?哟,这小袋子鼓得不像样哦,好宝贝。”

    好巧不巧,与小跟班那屋外还站着一人,人高马大黑甲汉,双目之凶狠隐有磷光!仔细一瞧,此人那身黑甲是活的,应该是某种无骨之物附在身上,不免叫人心中发怵:“煞师”!

    适才那小丫头不知拿着那么些宝贝求这大汉铸个什么,可惜离太远没听清,也不知能否过去帮忙打个下手,贪些边角料也好啊!吴大胆是真大胆,熟不知他这棒槌哪有半分手艺,去帮忙怕是个干活老爷,光动嘴皮子。

    再瞧那黑甲汉对人的态度那是满目“溺爱”,点头是同意了某事,看来这煞师挺善,有门誒!这会儿某人猫在暗处正愣神想招呢,不成想,兜里一文钱未进,眼前先飘来一水蓝绸,个鬼丫头这身法吓得人惊猴一跳。

    “是你这个坏蛋,薄情汉。”

    “坏……”这字刚咬出去便噎住了,吴醒千算万算也猜不到那鬼丫头能蹦出这么一句来,定是那“害人精”在外乱嚼舌根坏人名声。而当下他万万不敢弄怒、万万不敢赏那丫头一个脑瓜崩,因为远处那黑甲汉看似抬头望云,实则跟条毒蛇一般嘶嘶吐信,冷不丁会咬人一口,十分不好惹,还是与这鬼丫头友善些,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见见过小师姐!誒?师姐留步,师弟有事禀报。”

    “不听不听!”

    “师姐且留步,师弟这有一宝贝……”

    “不,看!”

    冲远处连叫这两声,吴醒那腰杆子也渐渐挺了起来,却直叹气,“个鬼丫头,不好蒙啊。”

    凡事求人不如求己,收拾收拾心情,且瞧瞧这一丈葡萄屋里有何名堂。

    一丈小黑屋,有拱无门,依然是阵法防护。室内有封门令牌,随意召来,红芒瞬间覆盖整个小屋,隔绝一切杂音,想得周到。地上天火阵,中心处立一鼎炉,四方口、四首脚、炉身纹火冲鼎口,而顶盖合缝处似花似藤,辨不出个模样。

    “爷当多了不得,不就是个酒樽多个盖嘛。”

    也不废话,他盘膝而坐,天目晶石率先跳出掌心,随有三样物件,一块“生铁”,一瓢“天露”,一根“手骨”,均一同被御在空中。

    依胡青所给的那本心得所著,炼器这行当杀气也重!实因天目晶石五行不全,尚不具备生命灵性,且独缺“水火”,需补全才见焕发生机,才得储入生命元力,使得器真正得灵。

    缺水,灵泉天露起中和之效,寻它却不难,灵气充沛之地必有此物。

    缺火,此处最麻烦,需生灵献祭,断骨抽髓,当然并非一定要活物,尸首也成。

    炼器第一关炼的便是“天目晶石”,看来这炼器行当也属大逆不道,欲成器,一命换一器。

    当下可不能盲干,主料金贵且按下,先得一口气补足多枚天目晶石,此物再多也不嫌多。听说,各宗门里都有此木养殖,既用于培养门生,也用于门中经贴,不知哪天能否偷摸进林子里摇下几颗来。

    如此杂念,您还炼个屁,干脆掏出夜行衣去盗得了,一本万利。

    一时间,炉火燃,指力所向顶盖飞,天目进炉门户关,霎时间轰隆叫响,某人脸羞羞且四处张望,扬袖轰开门外是非嘴:给爷消失,所谓勤能补拙。

    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适才火苗蹿得高,一时大意,而今疾风压百草,哪家敢抬头?有待名家出手,英雄头眼!十秒,仅十秒,有人擦汗啦……

    一个时辰之后,鼎炉翻,门户开,一股黑烟向天冲,真个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谁成想,这把火烧到晓街老金牙铺子里去了,好个怒发冲冠不能惹,真个门前横刀来闯,不赊也得赊!光冲那张晦气脸,恼来能将人当场打扁喽。

    “吴兄弟,您悠着些。”

    次日,斗志不减再接再厉,某人还学乖了,知道寻帮手,并以“驯兽师”之名借走胡青手中“火晶蜥”,用以控制火候度量。

    这小东西胖乎乎的,尾巴比腿短,甚是可人。此物产自焚石山脉,终年生活在火海深处,以焚阳兽的“火精”为食,也就是吴醒所理解的“排泄物”。

    也不知那胡青走了什么狗屎运,某次炼器遭遇焚阳兽袭击,逃亡途中偶然发现这小东西跟在焚阳兽屁股后头,一发时运来便将此“控火之精”捞了去。

    正值小黑屋里火光冲天,小白蛇悠闲信游,惊得墙角处这么一只肉乎乎红彤彤的小家伙瑟瑟发抖,瞧这巴掌大的家伙如此肉乎,看来平日里伙食不错,挺得胡青稀罕。

    “掏粪!给爷听好了,今时好好表现,晌午爷赏你一桶‘屎’!炉里那火候若降了些,你得鼓!中途还得替爷把着关,如若坏了灵材,小心把你一肚子屎捏出来。”吴醒这张大饼脸凑到墙角发得美梦,好个驯兽师,照他这样说,干脆让这只小家伙直接披挂上阵便是,哪还有他什么事。

    好好一只异兽,再听听他给取的这个名:“掏粪”!甚是唬得小白蛇乐得满地打滚,十足佩服那厮与人说话硬掏香蕉一根,还那般硬挤,楞是惊坏角落里那小家伙双爪抱头甚是抗议。

    过了大半天,终于有一出像样的了。炉中这颗大火球累得人满头大汗,他倒是兴奋得不能言语。可是那只火晶蜥却是神情紧张,它惧怕适才那根香蕉的下场,更是怕炉外那家伙控火的能力,瞧这新手上路紧张得直撅着屁股,怕是马步蹲得再用力些会先憋出屎来,真个不好伺候……

    一刻钟之后,一顶盖先夺门而出,直轰隆一声,把对门里撞出个小老儿。瞧把人害得这般乌头黑脸,叫骂声之高几乎嚷便附近炼器房,“谁扔的顶盖,谁扔的?”

    相继的,各屋各室那笑声此起彼伏,均相商以后那厮来了得离他远些。

    辗转间又犯到了晓街阳春铺里,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柜上换人了,可吴醒不是凡俗啊,他进店一目窥得小年轻那眼神左右闪躲不住,明摆着认识。得,这店门朝哪开他一概门清,挑门帘子那劲老不客气了,一转就要转去后堂,绝不带招呼的。

    “誒誒,这这位兄弟,您这是?”小年轻一看那家伙进店老不拿自己当外人便急了,慌来急喊住那门帘子,可别再往后堂掀了。

    “哦,您家师父不在?”

    “是是是。昨儿个下午往娘家赶,说是吃喜酒去了。怎么,您有事?”

    “嗨哟,那老金也是,怎不打个招呼,好让兄弟也随份礼嘛,总不能平日里老劳动他老人家照顾,见外了见外啦。”说归说,可吴醒前往后堂之心意未绝,还刻意再挑门帘子,果是逗得那小年轻急得都快跳出柜台。再瞧他回眸那样笑,想那后堂里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想着先给人家埋颗雷吱一声,“呃小哥不劳起身,后堂小爷熟,今儿个就是来取前天落在这的东西。既老金不在,而此物又用得急,干脆小爷先取了,回头告诉你家师父一声。”

    “别别,后堂刚要清扫乱着呢,能用得上的都清到厅里来了,您要找个什么?”小年轻嫩了些,实在是怕那家伙进去撞着人可就难办喽,可您也别犯傻呀,怎敢顺着话往下问,自个儿往套里钻。

    瞧吴醒还是比较老实的,可他往柜那头去这会儿,这双手实在不客气,胡乱一模却摸到店里最金贵的玩意去了,还刻意扭过头去挑眉看人,“这玩意……”

    “这这不是您的吧?”小年轻听师父说眼前这位是个匪啊,而那样物件可是镇店之宝,万万使不得。

    “哟,门清啊,还知道爷要寻个什么,看来您师父说得不少。”吴醒是真混,那话从来只说一半,他拿根指头在柜面上轻轻敲打,只要挪到哪,那小年轻的眼神就得跟到哪。

    “您您,这这么些个好像不是您的吧?”

    “爷也没说要这些东西啊,敲柜台是让您赶紧进去把东西取来,爷着急呀,手气正热乎着呢,马上要成事啦,快快。”

    “您到底要个什么,不要为难小的嘛。”小年轻可算是服了,哪有拿手艺当赌博练的,还手气热乎,真个流氓窝里的一股清流,亏您长得老实。

    “小哥这是说得哪里话,爷取自家东西怎会为难您?哦,明白了,老金可能去得急没交代清楚,这样吧,您去后堂转转,兴许您家师父留着信件压在货里,一看便知。去去吧,这店小爷帮您看着,准保进不了‘贼’!”

    转眼,小年轻急步于后堂会了自家师父,那是一通诉苦,实在弄不赢那家伙那一张嘴皮子。

    “说你多少回,说你多少回了,开门做生意怎好丧着脸?行了,外边的情况你师父我清楚。”

    “那就这样便宜他?”

    “嘿!亏你小子还站在厅里,没见着适才那厮挑了门帘往后堂放‘蛇’呀?得了吧,你师父我夜里还想睡个安稳觉。哎,真不该蒙他,你说你师父干嘛蒙他呢?这回好,除去本钱,三颗碧风黑炎铁能赚得的所有利又让那厮坑回去了。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师父我早就该走得远远的。对了!天一黑,不,待那厮一走,你立马上板子,一并去东家那知会一声,咱爷俩要出趟山门,否则那厮明天还得来祸祸。”

    “不对呀师父,得跟东家说好好收拾他呀,他不就一学徒,能耐了都。”

    “屁!就算要收拾他,咱爷俩也得出趟远门,不高价卖了那套‘准灵宝’铸材,怎好回来平账?你我这营生要不要啦?去,抓紧的,后头已经多准备出几套材料,算是老金我受累白跑一趟且把利全让给他了,造完拉倒。去去,快去。”老胖墩也算是个老江湖,他后边说这段话的时候刻意扬着腔,这是说给墙外那支耳朵听的,真服软了。

    “不是师父,这咱也太亏了。要不,我去门里请个符师,把咱库门上个阵法?”

    “防防什么防?那厮一看就是个穿夜行衣上房的,门前那锁防个君子还成,防他?夜里上茅房你小子不怕挨蒙棍?崩废话了,快去。”

    ……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天里,吴醒成了炼器堂的常客,今次再败再战,要的就是打铁乘热一鼓作气。

    “他么的,给爷融进去,钻,快些钻……”人家炼器靠的是心性沉稳,吴大棒槌炼器的手法全靠吼,赛出一身虎胆。您可悠着些,千万别把炉里那“掏粪”吓晕过去,那这一炉还得毁。

    待炉中液态熔岩凝聚成整球体之后,脚下镶在天火阵上的灵石急发豪光,教得吴醒目赛金灯,指力所向顶盖飞。又见灵猴蹬鼎纵跃徒手擒溶液,臂展一开铁棒成,随曲指轻弹“叮”一声,铁渣尘埃落,铁棒金闪闪威洒洒,竟有名家提字“定海神针铁”,只是大老粗这书法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兴奋之余,棒过肩,金鸡独立不老松,凌空并指冲前一点,大放厥词,“呔,妖怪,哪里走!”

    这通王八棍法落到某人手中简直无师自通,舞个虎虎生风,舞个阵阵棍影,誓要与空气较个高下!随有棍换枪影三连刺,舞至兴奋处,手中力道不觉加重几分,正好回头见那鼎炉,心中正欠一试手之物,猛“哇呀”一叫急急棒抡狗头。神啦,吃完肉就砸锅呀。

    咣当那么一声,某人心在滴血,手中棍棒成了“歪把子”,反倒不担心捣毁鼎炉,顶上炼器堂那堆糟老头子非掐死他。

    巧了,顶盖招扁,炉里冒出个肉乎乎的小脑袋,这会儿登顶会作揖,怕是在讨食。

    想想也知道吴醒会如何待它,“呀嘿,才干成了一单您就饿啦?看来平日里胡青真把您当个祖宗,吃个什么呀?”说着说着,视小家伙移目地上那十几颗天目晶石,一时间害得某人踩了电门似的,“好么,您嘴还挺叼,这玩意爷有用,指着它们发家致富呢。”

    此话一出,明显能看出鼎上那小家伙往那儿一躺准备罢工,而且吴醒还伤不得它,毕竟是借来的。随着他眼珠子一转就要开空头支票,“平日吃粪不长个儿呀,换个吃法怎样?灵草灵根。”

    这回把小家伙那双眼珠子煽呼得乌溜乌溜的直闪光。

    “爷是很公道的,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爷问你,平日里胡青领你在山里头转,可晓得哪家哪户哪座山头种个药田什么的?”

    不成想,小家伙那贼心比人大,瞧这双小爪子东南西北指个遍,怕是早垂涎已久,只是碍着自家还年幼没本事吃着那东西。

    “好么,你也不省油嘛。今夜爷让你在那田里吃个饱,不过,只能挑十年份的草根子,多一天也不许嗅,否则再没下一顿。”吴醒这般说,又见那小家伙直挠头,便骂人傻,“十年草根幼,咱犯他个小偷小摸,做个细水长流!人家那么大一片牧场,总不至于满世界寻摸一个耗儿洞吧?费不上工夫,人家阔着呢。”

    得!赶着吴小爷惦记,佛主都得掉腚!应了那句话:谁敢与他同门,祖坟上要冒黑烟。不过话说回来,您这还是从了“盗”行,不是靠手艺赚钱嘛,寒蝉不?体面人。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急听吴醒舞袖这样招呼,“走走走,咱换间屋子弄,省得让一帮糟老头子看见。白破,屋外没动静吧?”

    哎,炼器堂一众老儿失策呀,知道这小子上门准捣乱,炼器时都避得远远的,这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