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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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寻常事,不凡人

    次日清晨,东风舒爽,枝上鸟儿撒欢,叽叽喳喳,在那“无常自来”大门前,来了这么一位“妈妈”!瞧那金丝滚边罗衣裙,那胭脂抹的,赛比猴屁红。她人秀气标志,一扭一扭的来到了大门前,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外加路上带起那阵香风,不知勾来多少淫眼!这不,隔壁院,井边打水那汉被媳妇打了,骂得鸡飞狗跳。

    正要敲门,赶巧街门开了,撞出一名瘦脸大嘴汉。“哎哟哟哟……”吓得这位“妈妈”拍着小心肝,小手绢慌得直往人脸上打。

    那大柱哪经历过这个,往常那“一条龙”不过是道听途说没动过真格的,如今这活脱脱一尊“宝贝”就在眼前,那鼻孔张得比嘴还厉害,猛嗅香味。许是他这些年月受尽了“花子”的罪过,内火太旺,也就饥不择食了。

    “奶奶!”如此殷勤呼唤,大柱这就要作揖败了。

    “唉哟!哪来这么不长眼的?本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可不许瞎叫。”这位妈妈别过脸去扭捏做态,虽嘴不饶人,但这些话她听得多了,也往心里去了,只是没不依不饶。开她这种买卖,客人哪有多少好话?事事计较,岂不自找烦恼?

    “这,这位……”这位妈妈冲着大柱这面相上下大量,实在是夸不下嘴,干脆便指着门上的牌匾问,“这里可是吴府?”

    “是是是。”

    “唉哟喂,可让我好找。”这位妈妈说着一点不客气,没等人请,她自顾自迈步进门了。刚巧院里头又撞出一人,给她截在了门口。紧着叫她上下抬眼这么一打量眼前人,心里可喜欢,瞧这面相碧莲之清雅,这要是搬到自家那楼里坐镇,可不要迷死满镇男女?幸亏没道出心中言,否则这妖猫得把她当街吊起来打。

    “蓝蓝姑娘,这位妈妈有事要找老板。”这大柱跟蓝灵解释之时,他是人未动,步未挪,不见半分勤快,还侧身让开了道,硬挺在门侧一副要瞧热闹的架势。

    “哟哟,这说得哪里话,不忙劳驾。”说话间,这位妈妈上手极快,似女色狼一般忙捧住蓝灵那双小手,细品这油腻柔滑,满脸堆笑,“吴老板百事繁忙,不容劳驾,寻着小夫人也算是找着辙了。”

    “呸!”蓝灵柳眉倒竖,扬手甩开,想昨夜害她办不成事,定也有这位妈妈的功劳,楞是让她寻到了出气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本姑娘,是想怎样讨打?”

    “原来是大小姐……”

    话未完,这妖猫是个大脾气,反扣着人手腕使劲一扭,这分筋错骨害得这位“妈妈”吃疼得一扭身险闪了腰。正赶上她莲足一点,给你屁股上盖个章,叫你是狗爬式跌出门外。

    这可捅了大娄子了,烟花之地哪个不是牙尖嘴利?再加上吴醒这“借钱君子,欠债老爷”这笔账!委屈一股脑的可就出来了,可让那位妈妈赖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嗓门嚷了起来,“杀人了,快来人哪,杀人了!街坊邻居快来看看哪,吴府欠债未还,这就要杀人夺命,呜呜呜,可怜我那几位受苦的女儿哟!夜里叫这醉汉欺了身,如今这唉哟……天理何在?天理难容……”

    这堵着门哭天抢地的嚎,赛比夜踹寡妇门、刨人绝户坟哪!一时间,引来好些人家开了街门来瞧,一窝蜂跑来一群半大点孩子满世界的散德性……

    自捆门边那大柱看得乐呀,可让那蓝灵怒目扫去惊了容,随后那骂腔,比地上打滚的还要泼辣。

    此一时闹腾,后院里头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巧在咿嗷一声屋门开,却惊得刚要迈步出去那红粉又退了回来,自定睛一瞧,那槐树上怎挂着那么大只“猴”!瞧那珠网宝光网得密,赛比八戒吹灯撞天婚、夜欺四仙母!此一事,他可不敢管了,这杰作定是昨夜闹不休那只妖猫所为。

    熟不知街面上很快静了下来,因斜月巷外百宾楼常有玉堂金马、朱门绣户之客,往常兵马巡视多缜密。

    听得巷里叫闹,打外头来了一队兵士,人未至,已惊散各户人家。领头的是个短脸汉,象背蛙面,他从队伍里抢一步走,临近了一瞧,嘿!地上打滚的“苦主”他倒认得。

    “阮妈妈!是哪个与你作对,我乔一平平生最瞧不上欺负……”地保短脸汉刚拍个胸脯要替这位妈妈讲理,夜里准备抱个头牌花魁枕边宿。哪知站街门上那娘们竟亮出了一块“六扇门”木令,可把他噎得连连呛声不止要偷抬眼,心惊一时,敢情这间“无常自来”的店家还是个钟鼎人家,可惹不起,连连告声“不是”。

    如此一试,那窄脑壳的秃头赏的这枚木令还真有不少私权,面对这跪了满地告饶的兵士,可让这猫大大过了一把大官人的瘾,方才训得大柱腰板直不起来的怒色才回暖不少。

    随着告饶声,乔一平偷偷给手下使了个眼神,一众人拿了“搅扰治安之徒”,半个屁不敢放,一声不敢问,低头闷做声退步而去。在这期间,那乔一平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位女子的面容,思一时方想起来,昨儿个晌午“是她”!

    赶在一时,接连而至几场秋雨,兵士们刚要退走,打巷外远远的行来一位长衫中年人。正好两者擦身而过时,那短脸汉乔一平也不见礼就说,“平家公来得正好,方才酒楼里马家二少爷让我给贵公子带句话,那几株菩提根下七叶莲,这次他不打算拿出来了。嗨说什么好呢,贵公子哪哪都不好,唯独不好色。”

    “哼,‘大姑娘养的’!”

    长衫中年人这句话可把乔一平气的脸色发青,想那未出嫁的姑娘养大的娃,还能有好了?

    “那七叶莲炼出来的东西就是女人房里的物件,这次我康家还不见得看得上,得了兴许也是赏给下人用的。”长衫中年人打心里清楚,马家要带话,也轮不上这狗咬皮影的丑东西来充大个,自给脸上贴金的东西。

    在此期间,那猫转身就要进屋去,因她察觉到那中年人远远的就冲这处瞧,是奔这儿来的!并且,她还发现那中年人喉下天突穴上映有“离火纹”。此图似凤涅槃生灭相,非少阳混元体不能驾驭,一旦发作,真火入窍焚华藏,伤中之伤非奇药不能治愈。要命之处在于,这人体内真火不灭伤者不能活,此人是强人一枚。

    考虑到吴醒那喜好藏在各家摸鱼的复杂身份,她必须进去把这家伙弄出来,兴许这位中年人是那厮的顶头上司呢。她还想让吴醒出来帮忙引荐一翻,也要入会耍耍。于是,她交代那大柱在外面应付着,这就转身进了屋。

    “那堂官,我来问你,此处可是住着一位姓‘叶’的大侠?”

    方才大柱接待客人被气头上那蓝灵狠训了一通,如今又来一人问路,他想着言多必失不如不答,干脆横着应了一声“不知道”!自转身也要进屋里去。

    正当外边那长衫中年人将人喊住时,往里去没多远那猫耳朵尖,自惊奇这大柱哪来这么横的胆?这是老虎嘴上拔毛,不是寻死就得挨揍啊。当即,她又喜滋滋地折了回来看戏。转回去这功夫,隔墙偷眼一瞧,外头这两位是闹的哪一出啊?一个往外掏,一个楞敢伸手接……

    一大清早,上门追债的就来了两波,那吴醒吊在树网上睡得倒安生,可不把围来的一众人等逗笑了。

    “大柱,那些人要多少钱?”为了应付日后用度,百里语蓉心知之前购房留下的这一些钱银,因如今被人堵门来要债,不得不拿出来了,这就问了大柱。

    “那位爷可了得。”说着,大柱左右瞧不出各位“当家的”有何愁闷,他倒是表情紧张,伸开了五根手指头回着话,“那人,那人要五十万!”

    好家伙!这五十万够傍个总督府里的千金大小姐了,一时间院里笑声不止。那吴醒喝花酒都得赊账,欠了债指望他能还上?那苦主不如去阎罗殿击鼓鸣冤。

    这时,有人转身就走,有人回屋睡觉去,无人理会此事,唯留那大柱杵在原地左右留不住一个人,要不来半个主意,可远远地听着音,那红粉还是丢下了一句话“问吴醒要去,他怀里抱着一座金山,省得他整日闻香思淫夜不成眠”!

    此一时,此一言,可叫大柱半分不敢信,他哪敢把东家闹醒了。兴许这位爷,昨夜喝成这德行就是给这“债务”闹的,索性蹲那等着吧,他可不想挨揍,更不敢私下把绳扣解开,否则那蓝灵多泼辣待回来后非揍扁自己不可。

    隔没多时,日上杆头,那吴醒幽幽醒来,在网里挣扎着张嘴便骂,“那个谁!好歹八戒还调戏过四仙母,嗅过香风枕,他奶奶的……大柱,你小子蹲那么远干啥,还不过来搭把手……”瞧这意思,昨夜虽醉,但猫儿那句话他倒是听进肚子里去了。

    没一会儿,堂屋里聚来了一干人等围桌而坐,那吴醒手持一封“请帖”,正讲此物来历,完全把欠债一事掠了过去;也让多人暗笑,均都猜准了他一定是这幅德行。

    “此贴子出自康府,那贵公子便是此次‘广聚缘’的主办方,拍卖的是一些难得的珍品,乃是天罡山脉的一次小胜会。上次跟你们说到的那个赌鬼‘南风’,你们当他真是为了下场赌斗?非也非也。为求这封‘请帖’,他可下了不少本钱的。若不是小爷我赌局上力压群雄那般‘豪迈’,哪能遇到家奴亲自送贴上门,你们一个个脸上贴金了。”

    “是是是,你花的钱,你说得有道理,金道理。”红粉瞧吴醒这张嘴脸,吹不破的牛皮,懒得理会。

    可你赖不过吴醒这人,他转手把请帖塞到百里语蓉手里了,把人家恼得举起粉拳就锤他。

    “本姑娘不要这破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着谁去赴宴谁还钱吧?”

    小姑娘反应倒快,似得了某人真传,一时闹个哄堂大笑。可万般无人想,那吴醒却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容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吴醒从不做赖账人,恩怨情愁,就地还愿。”

    “你拿什么还?这间店铺加上你,还顶不上那五十万外的零头。”

    “哼,山人自有妙计。”吴醒把嘴翘上了天,端着茶就饮,“我已经瞧准了。天罡诸多山脉里天字第一笔右端,是做买卖的好去处。安兄,那地方可要劳驾你多费神。”

    “可是故宗毒瘴山?你想干什么?”安一龙不愧是天罡山脉这一带的老绑子,一下子就点到了具体方位。

    两人此刻这番谈话,堪比发了国难财的奸商,引得百里语蓉喜愁交加,正聚精会神听着,可吴醒这家伙坏就坏在这,话落半截不说透,她可急得火上房。

    “大柱,进来一下。”

    侯在屋外那大柱听着音就进来了。

    “那只猫呢?”

    “猫?哦,蓝灵姑娘方才追着那位长衫中年人走了。”

    “是吗?算了,那事想先搁一边。我来问你,可认得此镇工匠?”吴醒知道那大柱一定会蹦出一堆话,没等来献媚,他率先往桌上扔出一座迷你“黑木塔”。

    一时惊得百里语蓉大张着嘴,道这不是万家园后山那座锁着兽王的宝塔吗?

    还搞得红粉几个称夸这穷秀才腰里还有几分货,能拿出这等洞天福地,不易!看来这厮债多不愁,骑虎背耍把戏。

    “想什么呢?这玩意是咱们日后布‘天罗’的本营。卖给康府?做梦呢吧。大柱,你速去找工匠来,今日我就要见着‘脚手架’立起来。施工期间记着盖块帆布遮掩。这期间还得请‘酒爷’费些气力,把这一片屋子全给推了,外带后面那块地,待那只猫回来施展阵术将塔落地,不日便能依它开店迎客。对了,还有一事,我已经向‘香主’推荐你们几位入户孙策访,往后远可千里寻信,近可守望相助,唯欠道手续。”

    “这事要是让蓝灵姐姐听到,可不乐坏了!”多人听此言有些意外,唯那百里语蓉欣喜非常,她缺的就是江湖上这一套经验,万没想,吴醒早就给她准备好了。

    只是红粉几个没想透,吴醒非要开这间店,目的又是什么呢?至于康府那封请帖没人看得上,叫他们扔在堂屋里头了。

    ……

    可着大热的天,大暑闷不透,大水风台到,闷得街上行人哈嘴弓背欲宽衣,可也没阻了那置办清明节的喜庆,都各忙各的,家家户户搬香礼鬼。

    打镇西往北,有一片玉琼楼,雕工细腻,飞龙跃虎层叠,颇有大师手笔,民间藏有名工匠。

    出了家门过了城湖口,大柱沿途往北,一路上走走停停,逮着个“红葫芦”比天瞧,乐得合不拢嘴,一并走出了巡抚大人之腔调,无不引来路人回望,指指点点。这人好大颗狗胆,那不是酒鬼的酒葫芦嘛?竟让他盗了去,果是能进得无常寨之货色。

    他这一路上心里可美,想方才酒爷酣睡,叫他们这几个跑堂的私下里从屋内将此物顺了出来把玩。

    还是那酒鬼给闹的,昨日一壶酒楞是喝到天黑不见少,受好奇所累,昨夜他们就已悄悄试明,此红葫芦为一方宝贝,可着那井水一股脑的往里灌,楞是装不满。心奇一时,往葫芦口里瞧,往深处底下,有九池碧光,冉冉鲜香甘甜,内里不知几丈方圆。

    今日街上可热闹,大柱打那“杂货铺”门前过,忽停下来摸了摸口袋,又犹豫不决自转头看着店内置办纸钱的人家。思乡一时,他狠心一咬牙,把今早百里语蓉结给他的一日工钱掏了出来,正往店里去时,就听门外两名浪剑客较上劲了。

    那一位举杯向东遥拜:“一杯思乡愁,遥祭先祖墓,身寄江湖忧,来年颂忧愁。”

    另一位似乎喝大了,拿来酒壶逮着人左拢右抱,“来来来,不忙唱酸词,胡兄你先来满上一杯!今朝有梦,唯此杯苦中作乐。一年唯此节日大,你我茫茫人海中相聚,既不能归乡,便就唯此杯中酒以欺天尔!”

    前者听言觉得不对,那这胖大头怎连自己都骂个不孝儿孙,他忙纠正着,“我老胡那是为了梦做出了牺牲,非那不孝者不愿归乡一等混账。”

    大柱临门那一脚听言后苦做摇头,如今他乃无根孤魂,即便要来纸钱香蜡,也不知该拜往何方,正因如此,他才要进店里买上一些。

    出了店门,大柱他是腰悬红葫芦,左右拎着一瓶白酒,右手抱着一布包祭祀用的“家伙事”,往镇北去这一路他熟。当路过那常年乞食的陋巷,看着别人把吃剩的残羹随意扔在巷内的筐里,那苍蝇扑飞,那酸腐味蒸蒸浮上的景象,不自觉的让他狠狠地咽了一咽口水。

    正当他大巴掌抽上去,心里大骂自己不争气时,陋巷里那家店后门开了,走出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姑娘,正巧听到这“啪啪”抽打的声音,转头往巷外看去之余认出了“他”。女人家忙伸手要喊,却是大柱挥泪转逃而去,害得人家姑娘看了半晌才叹气摇头寻街而去。

    说是吴醒交代大柱来找工匠,他倒是学会摸鱼了。这个时辰,人到了镇北,不去找工匠,独寻到了一块空地,又顺着辘轳上的旧绳往干枯的月井里吊了下去,期间是贼似的左瞧右看防人又防贼,把怀里的物件抱得紧紧的,看得严实。

    这口月井有些年头了,泉眼早已被一层厚厚的沙石堵死,风往里灌时回音巨响,嗡嗡震人耳膜,似有冤魂叫屈。

    年纪小些的孩子压根不敢来这玩,外加上那弄是非的,非说这口井是古战场遗留下来的,里面淹死过很多人,聚在一处,夜里便会出外作祟,谁要是敢踏进那块不毛之地,便要被夺去阳魄,所以没人乐意在此处立庄立户,就这么搁置了不知多少年月。

    那大柱知道井底有个洞,他摸着黑就往里头钻。随着地势渐爬渐低,好一会儿功夫,钻到了一个似溶洞的地方,有些空间但无路,令人意外的是,里面立有一座小小的无名孤坟和一个似是被人刨坑堆起来的小土包。

    他刚进去连衣服上的尘土都没顾上,便就扑上坟头嚎得哭天抢地,“呜呜呜……兄弟誒!十年了,老哥没本事,连你上路的纸钱都要不来一张啊,呜呜呜……”哽咽了好一阵子后,他抹着泪搬出布包,拿出香蜡纸钱,规规整整摆放了起来,同时念叨,“今,今日老哥遇到了好人家,百里姑娘心善哪!瞧见没有?这些纸钱全是给你置办的。老哥把这十年欠下的,都给你补回来。你要在天有灵……”

    焚香点蜡,雾白冉冉升起,寄托着多少忧伤。随着哭腔高高低低,沙沙哑哑,烛光打影跳动,长影从他的背后爬到了墙角上,却映出了另一个模糊的背影,不知此处住着几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