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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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字里猜谜真真假假

    “几位差爷,您们确定要宣我上堂听审?”安一龙说得那样玩味,冷笑不断。

    “少说废话。你这间‘无常自来’有藏觅罪犯的嫌疑,找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前去听审也是按章办事。”顺带着,领头的差爷把“王法”掏出来掂了掂,他一挑眉,那眼神里写满了要不要试一试的意思,“怎么着,这位爷您要拒捕?”

    大柱方才在笑,现在看了安一龙那阴晴不定之状他肚子里说上话了:“几位差爷挺横啊!安掌柜这要是去了,凭他那股邪气,要是堂上的老爷语气重了些,顺天府尹能不能过了今夜都两说着呢。”

    同时,一听到是非,“售卖年华”那位假老头赶紧藏到大门后头去了,要是这群差爷知道了他的本事,喊他上公堂弄魔镜窥真相,不管哪家讨了好,不是这个割他脑袋,就是那个挖他心肝,谁让这家店勾着孙策坊。而今可恨被人当条狗给拴着,日子过成这样也怪他这张嘴,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其实早就知道这些害人的勾当做不得,可假老头怀里那宝贝是仍了不舍、弃之不得,如是冤魂纠缠一世。这会儿,默默地落下泪了。都说他偷人年华实为可恶,谁又来可怜他呢?

    赶巧,门外马嘶鸣,红粉回来了。他一看店里这个阵仗,兵爷不少,麻烦还不只这些。如是那位教头果是喜贪高雅的人物,早起学了豪绅硬要喝“豪雨奇针”,坐于厅内又学文人弄词赏花赏景,兴许“碧海龙宫图”边上那副歪词对联是他给题的:醉鱼醉虾醉上九霄,做人做官做上京官。

    谁敢说这是对联哪!整个狗屁不通,这教头是真有脸往上挂,害得红粉先是暗暗摇摇头,随后于厅里与人起个礼数:“几位差爷辛苦啦!怎么着这就宣我?也是,八百里加急也没有你们急呀。走走走,我随你等前去公堂,看看我这儿大当家的把‘他们’怎么着啦,啊哈哈……”临走前,他把一副“孙猴子”的面具转手送给了对门那小娃,此小娃聪慧,有家不归,整天跑来蹭白食。

    红粉随了官差去了顺天府,哪知街上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了。也不知哪里涌来的那么多乡民,破衣烂衫的不比花子差,这点大柱清楚,没看他捡了店里的馒头奔走于街上那么热情。

    一经打听,天哪!西县九乡的,从旅顺来。一看这些人压根比要饭的差不了多少了,估计那边遭灾了吧?这么多难民。可也没听说呀,难道是上边瞒着不提?满心的疑问缠着各路城民。也有好心的上前接待这些人,但也有那貌似“知情”的一把给拦住了,看那神色此事还挺严重,便就问了。

    “你没听说呀?坊间都传开了……”

    “让开让开!”差爷领着红粉来了顺天府,这些人嚷着推开人群率先进了六扇门。

    临门那一脚,红粉还真没想到,他们与宏图镖局这场“不存在”的恩怨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可当他进了门,见了堂鼓才意识到原来里边已经升堂了,只不过审的不是他,谱更大的正在堂上跪着呢,顺天府尹在加班。

    衙门口外边那些城民们议论纷纷,嘈杂不堪,注意力全在公堂里那九具挺尸之上,男女老少顺着数过去,正好三户人家绝了户。而堂前跪着几人,想必是犯事的。左右差爷上下夹棍,无不认真。

    说到官老爷,世人总说官有官威,但你错了。人与人有不同的,官与官也有不同的。那位爷上了堂,落了座,精神面貌上大抵没有那么神武。为什么呢?养尊处优惯了呀。你让他长时间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他不习惯,心思和注意力与底下人不同也许就没在正题上,眼睛估计正盯着底下哪个在开小差呢,伤神,有气无力的,眼皮子就那么搭着。

    其实人都这样,没发迹之前,腰杆子上恨不得顶根棍子挺在那;发迹之后,心气就垮了,不习惯了,看人总习惯高高在上,喜凭先入为主的主观意识详加揣测、批判他人,多的是防范、谨慎。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谁让你没人家本事大、见识广呢?用以往自己见识过的“好”与“坏”套在如今来看、来猜,可能不准哦。

    老话不是说了: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然,此话贬义太深,用在此处可能不准。

    因什么事要升堂,告的又是谁呢?告的是那旅顺乡民一号怪人“裘永贞”,告他祸害乡里、触怒人神。

    堂上官老爷猛击“惊堂木”,他寻来有关人士可就要审啦。

    方才,红粉在门外听城民们议论听了个大概,死在堂上的那三户人家正是本城人士,有名有姓。可那旅顺乡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路呢,按理说在本地作案犯了人命官司该归顺天府管,但是而今官老爷问的话却又与“命案”无关,完全是发生在西县的事情,那样一来此案件该归“县太爷”管哪。怎么着?西县的老爷犯糊涂案了,挪到了这里来审?敢情这还是两桩案件。

    “才笃你来说。”官老爷问了。

    此人在堂上也是跪着的,显然不是原告,他说,“回老爷。这裘永贞在乡里向来就是个怪人,老是嫌弃我们种的‘花种’不够好,产量不够多,被他称为‘俗品’!这是在骂我们呀,骂所有吃了这些粮食的人都是凡夫俗子,不似他仙家高人。大概两个月前,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把原先的‘花种’与‘韦陀’嫁接,竟被他造出了一样‘怪种’。”

    “冤枉啊老爷。我没有。”裘永贞这回冤大了,他还纳闷,自己落了难成了要饭的,没扰民没犯事的,今早怎么还把他给拿来了官府问罪。但他是个聪明人,知这才笃向来与他不对付,估计要顺势陷害于他,这才惊出言。

    “大胆!”领班的差爷把大棒子一亮,“老爷没问话,你敢插嘴,是要讨打?”

    “姓裘的,你敢说你没篡改地理播下的花种?”

    “你你……”裘永贞这一磕巴,大致上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还真有其事,门外立马又纷纷议论上了。

    “肃静肃静。”官老爷再击惊堂木,“左右把这裘永贞带下去。”

    红粉一看这动作就知道了,这位官老爷有些手段,这是故意让裘永贞听到这段的,好叫他心里有数,莫使心机,事后从实招来。如今先把人带下去,是要分开审理、明断是非,同时防止嫌疑人顺着话瞎编借口搪塞过去。

    “才笃你接着说。”官老爷得了裘永贞的反应后,思路也打开了,语气不紧不慢的,好似成竹在胸。

    “是大人。”才笃回话前还施个礼数,在如此威严的公堂之上,左右多少根大棍子等着伺候的这种阵仗之下,他还能如此冷静,可见他算是个滑溜之人,“大人,那裘永贞可造孽了。他用了韦陀花接种,无形中抽走了花神的精元,藏在五谷之中。他又用巧言迷惑乡亲们,说是食用此蕴含五行灵性的‘仙品’,精神不振者食用如沐春风,年轻力壮者食用胫骨坚韧,就连年迈者食用也有返老还童的迹象……后来乡亲们一试还真管用,但他这是夺了‘花神’的造化,这就让我们旅顺乡吃了大苦头了。他触怒了‘花神’,故而花神要惩罚世人,韦陀所长之地,五谷腐烂,且叫食她血肉者均被白荒夺去‘精魂’,不得超生。大老爷,此话可不是我编造的,那夜,花神都发怒了。”

    听言,官老爷品出来了,这事不小,与那几户人家的命案还真有些关联,而且这才笃的说词中未免有些个人情绪,兴许说得不准。他这便差了左右把此人带下候审,继而在次宣上证人。

    那批花子一上公堂,看热闹的大家伙都认不出来了,这就是西南粮仓宝地出来的“排场”?按理说就算是连年颗粒无收,他们生在粮产地也不该如此落魄呀。

    “大老爷要替我们做主啊。”这些乡民似花子,自一上来就跪地喊冤,闹闹哄哄的。

    领班的差人要呵斥,却也让官老爷饶了过去,兴许他是有意为之,不治这伙人咆哮公堂之罪。

    红粉站在那里听了半晌脑瓜子都成了浆糊,毕竟他在外边听得多,比官老爷审问的进度要快,因原案件审的就是“命案”,旅顺这些乡民是被牵连出来的,但听城民们说这些“难民”也是前脚刚到的“天平城”,跟那三户人家的命案又如何扯上关系了呢?

    外边看热闹的人可就议论开了。这些乡民是真可怜哪,也倒霉。旅顺乡遭灾不说,投奔他方便是了,毕竟他们是粮产地的居民,手中也算富裕,哪知这路上赶巧撞了“鬼”,“山上的老爷们”正忙着抢地盘呢。

    这样一来,山路弯弯,匪首挪窝,他们这一伙逃难的乡民撞到人家怀里去了。一波山匪还好,舍些钱财便是,可人家是好几伙人在山上闹啊,一来二去,原本外逃日子还能过得滋润些的乡民给硬生生扒成了难民。而他们这些人以地为生养,就指着这手艺,没了地的农民还能干啥呢?只能化缘了。

    “诸位乡亲切勿急躁。”官老爷将堂下那些喧闹声按下之后,再问,“你等旅顺乡里可有‘裘永贞’和‘才笃’二人?”

    “有。”乡民们起先被押在别处候审,就没见过那两人,也不知官老爷问起这事是何因由?不过,他们听到裘永贞的名字,显然神色都有微怒,但神色中又藏着些许懊悔之色。

    如此一来,被高堂明镜、门外看客二人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这就意味深长了,想必事有蹊跷,绝对不止“才笃”说的那样。

    “回禀老爷。”花子披烂裳,但骨子里退不去那股乡民的淳朴,不似某些衣冠禽兽,表里不一,但事看两面,人生来就会说瞎话,“‘裘永贞’他终日游手好闲不做农活,不求上进,却在两个月之前弄出了新的花种。起先产量很高,但后来,谷子就烂掉了,地里却是全部长出了韦陀花。乡里都说是裘永贞造的孽。”

    “谷子烂掉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最近,不出十天。”

    “哼哼哼……”官老爷一听,继而发出低沉的冷笑,“你等在胡说。还不从实招来。”

    惊堂木一响,堂下乡民连喊冤枉。而红粉听到此处,他自心中有谱:官老爷是在使诈。不为其他,就听这些乡民们说的与才笃一模一样,便能断定,他们的供词不真。破绽也有,他们逃难不走康庄大道,专挑山野小林闯去遇山匪,这算怎么回事啊?

    人就是如此,但凡逼得紧了,瞎话也随之而来,这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所以,适才官老爷才没治这些人咆哮公堂之罪,且任他们闹腾,为的就是打一开始听上几句“真话”,好与“才笃”的供词相互印证。

    “大刑伺候”这四个字人人可畏。说它好的也有,说它坏的也有。但凡是个歹人,最是惜命吃不了苦,毕竟往日里酒肉伺候惯了,一般情况下都忍不住那皮开肉绽之苦,只求给他来个痛快的,“招”得也痛快,这便是刑具用得“好”。若是个好人,也受不住那大棒子抡,容易用“坏”了。不过,还有一招,不防吓吓他。

    昆仑界里无凡人,再普通的人大抵都练过一些功夫,身子板硬朗。可那些差爷是下过苦功夫真正练过的,此消彼长之下,甭管这是根普通的木棍,准保打得你屁股开花。

    “噗噗”唾沫掌上抹防滑!差爷动了膀子架着棍子还没抡下去,那些个被扒了裤子光着腚的家伙就喊开了:“招了招了,老爷我招了。”

    人被拖回来就开口了:“悔呀悔呀!都怪我们鲁莽啊。原本谷子烂了就烂了,再种就是了。出于对花神的敬重,就算是长满了韦陀花也不碍事,我们换块地开垦就是了,谁还没两把力气。可当时也不知谁带的头,跑到地里拔花,拔着拔着那些韦陀花却是自己离地长了腿跑了!这可把所有人吓坏喽,还当是闹‘妖’呢!所以乡里急呀,锄头耙子齐上阵,把地面全净了。可到了夜里就坏事了,‘花神’托梦寻上门来了,说是我们害了她的徒子徒孙,要找我们报复。唉,悔呀悔呀……”

    “花有重开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岂能当真?”官老爷此刻心里也打鼓,又指问其他人,“你们几个当天夜里在做什么?”

    “睡觉啊!确实是‘花神’啊老爷,没骗人,全乡的人都梦见了,所以我们这才落荒而逃。毕竟这事有些触怒神灵,没人敢声张啊。”

    此等怪异教门外看热闹那红粉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心想:“他们不是敬畏花神吗?谁带头去拔的花?此人会不会有问题呢?”后来,他一打听,拔花可能与最早的传说有关:千年血战,韦陀是白荒战死的亡魂,遍布坤域无处不在。那年,兴许是“祭师大人”感动了某些亡魂,所以才让出了大部分疆土。毕竟不管哪个物种,有好必有坏。

    这样一说,拔花是乡民们怕此地闹了“白荒”,毕竟地里谷子烂掉,还在一夜之间长满了韦陀花谁看了都瘆得慌,而且吴醒也探过旅顺乡,也表明了此地微有“白荒”的气息存留。后者显然不会骗人。

    这个时候,官老爷还在整理思路。外边的人看了半天也没审到命案上,也替那三户“绝户”的人家着急,看来这公道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

    乡民们退下去之后又来了几个证人,听他们的口吻应该是那些“死者”的近邻。

    “禀老爷。李汉子一家今早准备去‘香山’还愿。天光亮时,我就跟他闲聊过几句。”

    官老爷听完又问下一个,他本想找到三户人家在死因上的共同点,如今知道李汉子一家的去处就好办了,哪知其他两人说的都不在‘香山’。有一户人家早上还没起床呢就死了。这就伤脑筋了,他们三家到底是因什么而死呢?看似毫无关联的三家人,却是在他们家的院子中发现了这两样共同的物品:一把彩色稻谷和一些枯萎的韦陀花。

    最诡异的就是那些韦陀花。据邻里表明,三户人家并未种有韦陀,其它的茉莉、玫瑰、葡萄藤倒是种了不少。从这些人的院子中也能分辨出来,地上的土是从底下自行拱开的,非是人为将韦陀花拔了出来,此处又与旅顺乡的乡民们所说不同。

    整件事就缺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如今红粉终于等来官老爷宣此人上堂作证。

    这位身披铠甲,脚踏官靴,是城门口当差的,他上来就跪,“属下见过大人。”

    “免了免了。你且把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是大人。”差爷行礼起身,“‘昨日’一大早,城门口刚打开,墙根下蹲着个险些饿昏过去的人,似打摆子似的抖个不住。于是,属下便找来热粥和糕点,稍微让此人缓了一口气。随着闲聊的功夫,此人就跟属下我大吐苦水,说到旅顺乡有个‘怪人’,弄了一场大灾,把全乡的人都给害了,事情又牵连着‘花神’和‘白荒’,虽然分辨不出他话中真假,但属下听得特别认真。‘今日’听闻大人这里有命案,而那验尸的仵作与属下是好友,路经我那城门口饮茶时把那三户人家死后的‘症状’一说,属下怎么觉得这次的命案那么耳熟。转眼一看,嘿嘿,与我说故事、吃粥那人还没走,便就把他从墙根下拿来了顺天府。”

    “好!你拿来之人姓甚名谁?”官老爷暗自细捋心弦问来。

    “才笃,旅顺乡人士。”

    “好,你辛苦了,且退下歇息去吧。”

    但凡供词必有画押。官老爷再宣:“来啊,带裘永贞。”

    裘永贞被带上来的时候有点魂不守舍,因为路上他好似看见了同乡,也不知这些人背后说了他什么坏话。当得堂上递来“一把稻谷”,他冷汗都惊出来了,支支吾吾不肯开口,说是寻常谷物。

    不用问了,此人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在场的官老爷,一顿棍棒下来,打得不重,便招了!

    “是是是!这是我新研发出来的‘花种’,含五行灵性,产量很好。”

    待得再看到那几朵枯萎的“韦陀花”,这位爷们直接腚撂地了,供词也与其他乡民说得差不多。不过他表示从未下地拔花,而且他研发新“花种”的时候可是沐浴更衣拜过“花神大人”的,没听说“花神”反对,并且他表示,“才笃”与他有宿怨,定会在大人面前鼓唇弄舌污蔑于他。

    “乡民们说是伤了‘花神’的徒子徒孙,而才笃却说食其肉,啃其骨的怨恨。不管谁说得准,此事都牵连到了花神。”官老爷差退了裘永贞押后再审之后,自还在斟酌案情,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突破口。

    红粉看到这,他心知官司遇到“瓶颈”了,而且他能从官老爷的神色中判断出来,“才笃”后半句嫁祸之言不太可信。

    很快,官老爷便启了书信,命手下请来了青鸟,这一撒手,消息可就要飞到“惊鸿军”去了,信中的意思是:速速查清旅顺乡的变故,并捉拿作乱的“山匪”。他要全面印证乡民们的供词真假。

    此案要留待明日才能过审了,但事情还没完呢。公堂上差爷高声宣来,外边看热闹的大伙才发现,自家旁边“这位站了许久的爷也是一号人物啊,真人不露相”!可马上就又让他们看见不得了的。那一车车牛车从顺天府大门外的陋巷里转了出来,大伙抬眼一看,这一数,嚯!此人命犯二十几具“挺尸”,各人连夸,“这般手笔?这位爷您可是座‘高山’哪!”

    昨天才十几具尸体,今天翻着跟头账过来的,这等拙略行径怎能不叫堂上那红粉摇头不已,敢情病死的也能赖他头上。

    等尸体上了公堂,官老爷可发了怒,“宏图镖局这是准备跟我顺天府过不去呀?赵总管,你们告的是‘无常自来的吴掌柜作乱劫财’,非是‘命案’!硬是把我顺天府当驿站了?”

    “回大人。这些人也是因那人胡作非为而死。”

    “哼。赵总管,你这是在给本官裹乱哪。底下这些尸体的死因想必你心中有数。若真如你所说,你也不会只告他一个‘作乱劫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