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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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 前世今生敢瞒月,丹书上下五千年

    这才几天光景,天下大势一连变了三遍,实不知吴醒这一伙人的到来,到底是颗福星,还是灾星。

    依稀记得当初摸来青云国云顶宫的时候,那是又扮奸细,又扮良民,几番打听,几番周折,才得以寻到此地,耗时不少。而今大家伙搬师还朝倒是体面了,谁让东方少爷富啊。他上下嘴皮一碰,往口袋里一摸,眼都不眨一下,那大型的传送阵直接连通花国国都!诺大的坤域,直接从西边打通北界。而且他这家伙脸皮还厚,楞是粘着人不走了,成了百里语蓉这位小跟班身后的小小跟屁虫,那样殷勤。

    几番车马周转,也不怎折腾,随着马踏闹市,挑开街上的人声鼎沸、灯红酒绿,远远的闪出那微微飘在空中的黑木塔,眨眼间就该到家了。

    沿途中,早先陆不平跳了车要回家报个平安,大伙相约改日再聚。

    车马于前门停下,等见了大当家的探出头来,还没等门前望景那大柱高声笑迎而来,他脸色就变了,因那吴醒是被搀着下了车,脸如纸一样煞白,想必伤势不轻。他迎上去伸手来搀的时候,一看这车里又下来四位,正是那姿色清雅的云大小姐刺激了他,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好!大当家的还真是个‘阴货’,出门时美人相伴,回来之后还能左搂右抱的,我大柱何时才能享受上这个。可气可气。”

    随着大柱一路报账表用功之杂音不减,等进了一楼宴客大厅,还在柜上算账那安一龙可不像大柱那样粗心,他伸着脖子往吴醒他们身后多看了几眼,左等右等却不见酒爷和那猫在门前冒头,想必出事了。

    “别看了。那两双双被通缉,很不讲义气的都溜了,估摸着结伴走的。”

    观吴醒这样望来说着,又闻简短的介绍过随行的人员之后,安一龙也只能点点头,表示此处人多口杂,一会儿到须弥介里再细细聊一聊。等大家伙从眼前过欲登楼而上时,他倒是多看了几眼吴醒从袖口里伸出来的铁爪,这倒是替他自己和红粉松了口气。不过,他特地留意了一下吴醒的神色,断臂得以续骨重生,那家伙却不见前来炫耀,倒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意思,虽未表现出来。怪哉怪哉。他私下猜想估摸着是一路闯来的弟兄们忽然散了伙的缘故。

    之前,为什么说松了口气呢?

    这其一,原本寨子里有实力的人手就不足,失了酒爷这位大将,真怕红粉惹怒了对门“武夫人”,这要是打将上来可没人能应付。如今好了,吴醒双臂经脉齐全,神通定然不俗,应敌起来也能让人安心不少。

    这其二是为他安一龙自己,只要吴醒百脉恒通能施展道术,就再不能多加借口不来医治他那义父“启明”的残魂,兴许过会儿逼上一逼能有成效。而且他很清楚,吴醒这家伙是故意拿着不医,还老是推来一些苦寻不得的稀奇古怪的药材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他留下做个帮手,使唤人。

    “哦对了,百里姑娘你等一下。”之前安一龙想着想着忽然记起一件事情,这才喊住前面几人,又打开柜上的抽屉拿出好些信封,逐一递交给回身走来的百里语蓉,并抬眼解释一声,“前些日子老有人往这里送书信,看那衣着不像是坤域人士,比‘老家’人不差呀。看来你倒是多用心思了。不过嘛……嗨算啦,你拿去吧。”

    百里语蓉谢过之后,她拿了书信未及看,便急急往吴醒那边去,想是那家伙的伤势应该很重,老让她脸上挂着化不开的愁色。

    “哟!长进。懂得买小道消息啦。这么多信,该不是找到你那两失散的小师妹了吧?”刚顺嘴说完这句,吴醒立马意识到坏了,这壶不能提,再不敢张嘴,眼神还躲着那丫头。其实他本欲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一路上大伙的担忧,哪知弄巧成拙。没看那云大小姐察言观色之本领高强,使劲掐着他的手臂,那意思是告诉你,看看姐姐的脸色吧,一番好心全喂了你这驴肝肺。

    世上不懂事的人多了,偏有人斗胆提这壶。是那进门之后,四处观瞧碧水龙宫图玩个高兴的东方公子,他听到风吹草动,那样殷勤着奔来,寻了百里语蓉这样关切,“什么,姐姐还有两位小师妹走散了?放心,一切有我。我这就书信一封,命家里多派人手,不日将有好消息传来。您放心吧。”

    玩笑全开到了百里语蓉身上,岂不知那是火上浇油啊,弄得人家神色不悦,隐隐有些泪珠打转,这就勾起了伤心的往事。可怜她如此用功,百忙之余还不忘打探天罡山内的消息,不曾忘却师门血仇。不见“夸”也就罢了,还让人拿来寻开心。想打人还不敢动手,因为那坏家伙如今就剩小半条命吊着了,弱不禁风的,若碰了他,待会往地上一瘫,没人养得起。

    此刻,有人缩头不言,有人却顶风作案,还挺没眼里架的比手比眼说个没完,还当献宝呢,果然不羁。未免尴尬的气氛继续蔓延,柜上那安一龙忽笑来,“这大清早的,桌上几个菜呀?我说吴老鬼,你出门怎捡个弟弟回来。”

    “什么,说本少爷吹牛?”柜上风凉话一吹,东方公子脖子伸得比大鹅长,嘴比鸭子硬,这样拉开架势转来柜上与人辩,“这位姓安的账房先生,您可站稳了。本少爷师出蓬莱仙岛,一身腾云驾鹤、降妖服魔的本事,能在这与你们吹牛?”

    “胡说!”这一声奶声奶气的紧着嚷来,无不让众人齐刷刷移目碧海龙图,继而让东方公子认出是刚才与他一同在龙宫图外钓鱼戏耍的那名姓“武”的小娃娃。此刻再听娃儿嚷来,“蓬莱仙岛三十六洞自古有门规,凡授业门人不得离岛入世,唯一生坐崖悟道。你敢说你来自蓬莱仙岛?即便有,那也是弃徒。”

    那娃背着个风筝晃头晃脑的说得头头是道,引来众人与食客们扑哧大笑,也戳中了东方公子的痛处,可他不能在人前认栽,这样挤过去与娃儿辨嘴,“你个娃娃这张嘴好会放刁,比你手上这鱼钩还厉害。真以为多看几本书,学着钓了几条鱼,你敢做天下百晓生……”

    那边吵上了,不免把方才的不愉快减轻了不少,而吴醒抓个时机弄来坏心眼,那样猛咳不止,直让百里语蓉转悲为愁,急急扶着他火速登楼前往须弥介疗伤去了。

    上楼的过程中,打楼梯口这边依稀能听到红粉与六耳两人在四楼闲聊的声音,但他们没多做停留直往塔顶行去。只是那后脚跟来的东方少爷和云大小姐见了“白破”的真龙之躯,无不是惊掉下巴,想来这黑木塔可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

    前段时间天平城外烽火狼烟、黑云压顶、四外战火纷飞,多有灭世的迹象,这才几日功夫,而今得来窗外太平声,多少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偏不信老天这样变脸,怕是为日后埋着雷。

    如是窗外人声鼎沸,其中夹杂着一些“喊冤”的响动,也不乏带有差爷们秋后算账的吼喝声。还不是因为那战火吓人哪,前些天就有人做过那种“抢粮”、“抢盐”之事,幸好当时官差们制止得及时,否则这城里得乱成一锅粥。

    不过,缺粮是一回事,而在这战火之中有人却能独善其身而不被波及,得胜者乃是这间“无常自来”。好家伙,它自产自销,一切货源依那张“碧海龙图”全从北洋中捞得,压根不惧物资紧缺而被哄抬起的高价。

    那段时间里,各家买卖萧条,独安一龙“心狠手辣”,一盘菜肴敢要一头小牛犊的价,这国难财发的,做人做到死有余辜的地步!就这样别家食客看见这等年月他家酒馆还能开着门,上门果腹之余还得谢谢他呢。

    话又说回来,安一龙那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发了财的那得属于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人贩子”摇铃怪一伙。他们手中的死士兵团在合围“白荒大军”的战略中起到了奇效,真个是一群不畏生死的炮灰团!在那战场中,只要“铃铛”一响,那冲杀出去的身影比小学生们听到放学的铃声还要激动,跑得那叫个扬尘十里雾,乌杂杂一片。

    适才探过吴醒伤势之后,看着没自己什么事,红粉和六耳又回到四楼茶桌前继续闲聊。兴许是外边差爷们拿人闹的风声太紧,害得六耳未落座而松手放出窗外的“五色鸟”尖声叽叫一时,继续喙里衔着某样东西扑腾着飞远了。同时也害得他俩伸头往窗外窥,还以为阳台上站着个人把鸟给惊着了似的。

    “吴醒这趟回来,瞧把六耳兄你给高兴的,看这样子,事成了,得大摆宴席啊。该怎么谢我?”

    “诶打住!再别提借兵之事。”大白天的,六耳举杯一应指到窗外云中月,也是五色鸟飞去的方向说着,“上边的人可不是你能差遣的,也非是我一句话就能响应的。在下小卒而已呀。”

    “那颗‘碎珠子’真有那么神奇?以至于你三番四次来求。可我看吴醒那副嘴脸,好像嫌这玩意碎得稀烂,早前都打算丢掉了事的意思。”

    “他一棒槌能懂个屁。之所以假做那副嘴脸,只因上次在玉盘水乡,玉面老儿与他在禁地门前弄的事,自觉得吃了亏罢了。他怎舍得扔,你信他的。”话说到这,六耳忽想起玉面老儿的忠告,继而压低了声音与红粉说道,“往后这事别提啊,否则那厮翻脸。他那条手臂就是因此事被断的。”

    “还有这档子事,新鲜。难怪刚才你贺他断臂得以续骨重生,他不高兴来着。”红粉还算是比较了解吴醒的秉性的,这里间的事他刚要嗅出一点味来,忽闻厅外脚步声,楼道里“哒哒”回响不绝,想是有三两人往这来了,应该是百里语蓉这个小女子领的头。

    人未转进大厅之前,继而他两却闻听另有一名女子出声,听那响动,好似进来的路上与人不期而遇,很可能还拉来百里语蓉咬耳朵,“姐姐您快看那人。我从未在成年人身上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如同刚诞下的婴儿一般清亮,清清白白的,好喜人哦。看来吴大哥这间买卖专门笼络奇人异士啊。”

    等人进了大厅,往茶桌前一聚,百里语蓉就问及刚才在阳台外巧遇之人,她还奇怪来着,这四楼一向不对外开放的,怎还容人住下了。

    红粉接过话来,不过他话锋却直指那位云大小姐,“哦,怎么把元白给忘了。不过,要提及这人,得问你家爷爷去。”

    “什么意思?”云丫头与其他人一同坐下身来听闻这话之后,追问一声。

    “嗨,别提那怪人。此人自称元白寻‘元白’,你们说怪不怪。”六耳倒是礼数周到,一应给大家伙取来茶杯斟上了,还弄的一脸坏笑,让人不得不往下问。他一开口就弄来云丫头心里偷笑,因尊架那副萝卜缨中分头之面容已属“奇人”范畴,还敢嫌别人怪。

    可惜了,百里语蓉不着六耳卖弄学问的道道,原本就是冲着“虎牙口战事”的近况而来。倒是东方少爷颇为喜欢元白手中那根“棍子”,可还没开口却让她把话给劫了,连好奇心被挑起的云丫头都没能插上话。

    也正是因这一截,才让红粉多打量了小姑娘几眼,那颔首之状是在夸这女子长进了,弃了从吴醒身上学来贪玩的毛病,私下里还猜这女子是铁了心要为师门报仇,这一趟是来学东西的。

    既然有人勤学好问,索性红粉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给教了。

    “群雄逐鹿,天下大势,可能为三者胜。其一,宇武大军统领坤域北界所有疆土;其二,白荒大军携洪流之势席卷坤域全界;其三,坤域将进入军阀混战时期,疆土分割。”

    红粉这句话就是丢给别人思考的,其他人不说,唯独云丫头听得真切。北界属于“幻妙山”的霸权即将瓦解?她能不担心嘛。当然,她担忧的并不是地位的问题,而是如若幻妙山被天下大势所推倒,她爷爷身为一方霸主之首又岂能安然无恙。

    “处在虎牙口的白荒大军不是已经败退了吗?”百里语蓉问来。

    “哪是败退。人家退的时候有条不紊,谁家能败得这样有序?”红粉饮一杯,落一句,“而且那只‘大狸猫’出现在战场上就等于告诉所有人,‘白荒大军’是被差退的。再者,没看到城外诸国兵马都未曾敢退离虎牙口一步吗?你们打城外回来很容易猜得到才对呀。”

    “什么大狸猫?”一提及这物种,百里语蓉和东方公子相对视,两人如是上了弦齐声惊问,“可是耍着几颗雷球,弄着几条雷链的一只大狸猫?杀猪一样叫得九天变色的那种?”

    “消息够灵通的。”说着,红粉看向六耳,他俩倒是挺佩服眼前这几个小家伙的,要知道那只大狸猫的出现可是军中绝密,见过它的人没几个,而且均都不敢把此事张扬出去,唯恐天下人得知“灾年”未退,人人惶恐不已。

    很快,百里语蓉把所见所闻一说,那小天阵里的看似坐化的白荒和大狸猫的问题就全指向了“云大小姐”,毕竟那地方是幻妙山联合逐鹿山庄一手督办起来的。

    “誒有趣!姐姐,您说吴大哥当初一刀迎头砍下去的时候,知不知道那东西是活的?”东方少爷思路清奇啊,他寻来百里语蓉这样问着,是想劫住对方提到后来闯入山门前他弄出的丑态,不想让在座的都知道,“话说回来,这补天阵真是奇妙无穷。在那小天阵里关着个‘天老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当初吴大哥要是一刀把那荒给砍杀了,就没有虎牙口退兵一事啦,兴许这趟回来城内外早已生灵涂炭。不过,想杀那‘东西’还真不容易,恐怕没人能做到吧。”

    看了云丫头不知所措的表情,多少都能猜到她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完全是个甩手挂职的司令,不知基层疾苦。

    小天阵里带出的信息量太大,牵扯着多方关系,得等红粉细细问来,慢慢揣摩。就这样,一伙人品茶望景之余,隔了一会儿问上一句,没答上几句又都沉思片刻,仿佛在开军事会议一般,谈的天下大势,玩起了过家家似的。

    ……

    所谓时势造英雄。机会来时要踊跃尝试,不管摔死多少人,总会有人脱颖而出的。在所有人为天下大势而头疼之际,就有这么一位也没闲着,元白!他比所有人看得都清楚,这般爬云而上,誓要登高望景,看清天下局势。

    “追月”是花国近月来花了多少心思也不曾得偿所愿之事,这也正是刚才在阳台外窥耳之后元白誓要完成的目的。他能有这番诡异的举动,只因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当时,红粉提及“珠子”的时候,忽然间他似有一段模糊的记忆闪过,在那脑海里好似九天外落下一颗“珠子”,此物被一个看不清样貌之人拿在手中。接着此人一口气吹来,那阵“神风”太过震撼,真叫个“三魂散、七魄倒”。

    从那以后,所有的事物都开始模糊起来,甚至到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他发现自己与场景里的“受难者”如是感同身受一般;如是他想寻找的那个名叫“元白”之人;如是他在睡梦中都想抓住的那一团影子。所以根本不怀疑冥冥之中指引他来到这间酒馆后的所见所闻,甚至坚信能在这里找到那个人的下落。

    那颗“珠子”是至关重要的线索。刚才听见红粉提及此物,又见六耳放飞“五色鸟”,再听后续谈话,那两人都打算开庆功宴的意思了,想必“珠子”已经到手,且是被飞走的鸟儿叼上了“月亮湾”!当即,元白有意拦截,却不好在人前暴露意图,事后只能往高空里一探。

    听闻,高空里挂着的这艘“月亮船”是一道影子,人升空追之万万里远却仍寻不见船首。可是,元白爬云而上时发觉与传闻不同,因那滚滚游云压顶,停在上面的船儿是如此的真实,他还很确信,只要伸手就能够着它。于是,他大胆一试之下果是登上了云层,而且飞行途中看着船帆越来越大,这表明越来越接近这艘“岛”一样的巨舰。

    可惜,眼前岛上的美景只让他远远的欣赏片刻,一刹那之后,他发觉周围全暗了下来,黑得能滴出墨来一般。一开始,还以为是气象的缘故,于是掌心里弄来法术如是照明,可是这样做了之后,仍是不见一丝光亮,这可把他吓坏了。这才意识到,周围并不是没有光线,而是自己突然间“瞎了”!这样的突然,任谁都慌。此刻,也不知自己该飞往哪方,忽又听闻一声呼喊,从而给他指明了方向。

    “哟!你这就回来了?‘塔’内之事办得挺利索的嘛。快上岸吧。”

    正前方传来了木板被踩踏得咿嗷乱响之声,加上周围水波拍岸之响动,想必是有人在码头上远远的招呼着自己。元白如是想着。其实他已经意识到这地方“很不对劲”了。

    除了那清凉的嗓音之外,旁另有嘟囔声,声音挺执拗的,听起来像个娃娃,“嘿!没道理呀。这人也是从侧门闯来的,怎不见雷劈他呀?哦,欺负本神年幼、资格不够老是吧?好嘛,本神得抓紧弄个身份回来,要不然怎配行走江湖啊。喂,姓万那老头,即刻给本神滚出来……”

    听那隆隆之响动,似是滚着出溜的,好像那不服气的娃娃体型巨大,还一应扯着嗓子跑远了,看那意思是上门找人算账去了。随后,元白脚踏实地之余应答于之前搭话之人,并依着记忆下意识的拱手施礼,“事情办得还算顺利,有劳有劳。”走时,有了眼前这一趟经历,他更加笃定这个地方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而那颗“珠子”就藏在这里。

    ……

    “如此说来,逐鹿山庄的水很深哪。我虽猜不到各中紧要,但上官先与荒必然有某种远超你等所不知的紧密关联,否则……”听闻一切事宜之后,红粉说上一句又不敢胡乱定论,继而想着解决问题应该从根源着手,于是寻问六耳,“记得兄台曾说过,‘月上丹书上下五千年’之豪言。可否知晓这‘荒’究竟是何物?”

    其实这是每个人心中的疑虑,又看大家伙都拿眼望来,而六耳是想卖弄学问来着,可惜他也是个不学无术之人,还特别不想被人看出来,索性未免丢了面子假扮个高人,反正吹牛不用上税,胡说也能成为传说,“呃,天地初劈,生清浊二气,呃呃对!还日月之争辉……”

    哪知,方才的谈话中云丫头一直插不上嘴,而今抢来一言,反倒是把六耳给救了,其实在场的谁又看不出来,那家伙准备编出个神话来,再说下去盘古该活了,“哎呀,你们不要再聊那些讨厌的‘怨念’啦。红粉大哥您还是说说我幻妙山如何会‘气数已尽’?”

    提及此事,六耳止住胡言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红粉一眼,也让百里语蓉察觉到彼此之间那微妙变动的目光,想必这里边弄着心思,藏着事!

    继而多人见红粉似笑非笑而不应,却将目光打到众人身后,一应远远的招呼着百忙中抽身而来的安一龙说,“安老弟来得正好。如我所料不差,妖仙会在近日到来,毒门山也该落下了。”

    接着,众人却有些听不明白了,因那两人之间的应答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故意省略了一部分原委。

    “红粉兄的意见我明白了。妖仙确实是个‘不讲道理’的主,一旦他插手此事,那么你与对门的这段不计恩仇的游戏也该就此结束了。”安一龙没坐下,很可能他手中还有事情要办,仅仅只是过来闲聊几句便要走,估计是要去找吴醒的“麻烦”。

    “胜负未定,怎做气馁?既然他们咬过一次钩,就会再上第二次当。赌的就是这股‘不屑’,谁让咱们处于下风啊。记着,千万别特意与自家人起冲突,这要是演过了,楼下探风的那小家伙会起疑的。”

    这话更让人听不懂了,特别是百里语蓉处在亦求学亦解局的处境,想不通之下,又不能开口问,憋得人心里发慌。

    但六耳似乎品出了一些滋味,心念正打转呢:“‘咬钩’?这说的应该是南风那次重伤痊愈之后,二老发了雷霆大怒,急欲借取‘魔镜’一探各人是否心存‘歹意’。”想到此处,他抬眼正好对上了安一龙那双无恶不作的眼睛,对方那眼神里像是递来一股“警告”之意。这下子通透了,原来坐在他身边的这位红粉才是更加“心狠手辣”的货色,也表明了“南风回分舵被袭”,那通风报信着赫然是眼前这位“爷”,玩的一手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欲逼对门美人就范。

    只是那一次之后,对门一定有所警觉,猜不猜得到是红粉使的一手“歹计”不说,还想让武侯再咬一次钩,恐怕不易吧。至于上次这个“钩”到底指的是什么,六耳他就猜不到了,应该是适才这两人对话时特意省略掉的那一部分内容,只能猜到那面“魔镜”成了他人作案的跳板或是工具。

    “既然人家来了,咱不能不迎。见了弱水之后,该办的你就办了吧,崩指望里面那家伙。”

    听闻红粉交代了这一句,安一龙也与大伙寒暄几句之后退走了。

    简短的三两句话,掀起多少往事,多少风浪。这里间的事多人听不懂了。谁又能知道,毒门山一直是宇武国的马前卒。当初在震域的恒国交界处,龙牙城爆发的举国大战就是由“妖仙”用以百年运筹得来,而最终的执行者便是得了尸魂兽的“安一龙”,连在场的“帮凶”之一“六耳”也不甚知晓里间的阴谋,很可能需要回去请教“万长老”这只狐狸方可捋清一切事宜。

    刚才这三两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可是云大小姐看见除了东方公子这个外人以外,其他两位均是心思斗转,唯独她心眼空空,憋得两腮通红,将要扯开嗓门发作之际,忽闻红粉笑言。

    “云大小姐等急了吧?其实适才所谈的这件事与你幻妙山的存亡息息相关。”

    “还请红粉大哥赐教。”

    “能击溃北界各国的劲敌乃是‘宇武大军’。区区一个花国算什么?压根不对他们的胃口。”

    “红粉大哥,小妹有一事不明,还望请教。”百里语蓉不耻下问插了一句,“如何做到师出有名?”

    “好!问得好。你所说的这个问题属于常规之下,非是而今这种‘极端’的情况。试想人若饿急了连人都敢吃,何况泱泱大国失了安身立命的疆土。届时,只要大军站稳了脚根,掀起战火便无需理由。试问,云大小姐可愿为平息战乱,而安置疆土接纳他们?”

    “那不是引狼入室嘛。”云大小姐已被说得愁眉不展。

    “宇武与你们坤域民众不同,完全没有一同抵抗‘荒灾’的大义。眼下白荒大军退去,正是民众的意志最松散之际……”

    话音未落,百里语蓉似想通了很多事情,又插一嘴,“大哥是说宇武大军很快会从北洋深海逐步蚕食各国疆土?”

    此刻,不等云大小姐做出惊讶之色,却是六耳做了个小动作,他拿起茶杯私自端来与红粉放在桌上的杯子来了一个壮烈的举国同庆,那意思是说:好个光杆司令,红粉兄实乃“狗贼”也!果是那滚滚红尘中的一支独秀啊!什么话都让女人帮你说了,什么用意全让女人帮你想着,还是您高啊。不过,悠着点吧,小心人家长辈品出滋味来,非给你收拾得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听闻提及“北洋”,东方少爷发觉眼前这位红粉有些面善,这才想起来,当初他与百里语蓉闯入虚空深处之后,在那巨怪强撑住的裂缝中,见得北洋战火不断,其中就是这位爷立于龟背上擂鼓调兵,摆出个锁龙阵,撞得滔天巨浪。

    “百里姑娘所言不然。据我所料,宇武大军会远渡重洋逐步从‘东边’来。”红粉话中有话,故意顿了一顿,就等你云大小姐来问,他好火上浇油。

    “东边?那他们会不会……”

    就是这一刻,红粉将话给截了,一应摆手言,“不会。东边是你们坤域疆土最为混乱的地带,也是最富饶之地,可谓兵马彪悍,宇武断然不会在那边动手。试问,你们‘北’、‘西’、‘南’、‘中’四方民众享受了千年安定,国与国之间不曾有多少争端,想必太平日子过的四肢都快退化了吧?如此,站在宇武的角度来看,谁家会放着这等软柿子不捏,非要去碰一颗硬石头?换做谁都不会这么做的。”

    行军打仗最忌意图过于明显,而让对手及早防备。而今,既得宇武大军的行进路线,又得先行布局的海妖势力,再得尖刀先锋“毒门山”近况,只要各个击破,不愁日后歹徒“里应外合”。这正是云大小姐急于起身前往虎牙口回报的原因,可是百里语蓉却在此时问出了一个极为敏感的事情,一并把她的脚步给留住了。

    “红粉大哥,小妹得知您在北洋指挥战局,定然公务繁忙,不知何故能有闲暇回来饮茶望景呢?”

    正当两个小女人咬耳朵细诉北洋战局中的所见所闻时,却是六耳憋不住了扑哧一笑,茶水都碰了一桌,这笑声了弄得红粉都有些坐不住,瞧那意思好像是:成也女人,败也女人,报应不爽。

    “北洋战事紧急叫停,全因‘玉灵一族’从中做了和事老。”看红粉咬牙切齿之状,就差骂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样没有涵养之言。

    有了玉灵的加入,云大小姐就不敢急于向上进言了,毕竟在昆仑界里,玉灵一族的地位就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比之分布在全境内与人若即若离的兽族还要棘手……

    ……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而今,元白瞎了,在这座岛上如此的孤立无助,还没有那风儿犁地而过来得自在。他很庆幸,腾空遁来之时,在未失明之前的短短一刹那,目力所及之处,看到这座岛有一个很显眼的标记,那真的是一只猩红无比的眼睛,整座岛里唯它最为独特,想来必有不凡之处,寻到那儿应该能找到很多重要的信息。依稀还记得那只“眼睛”夹在正北群山中。

    那只“眼睛”独特之处在于“三分开,七分闭”,有那么一种大成之家的气概。老话有说,菩萨睁眼不救世,关公睁睛杀现世!它就是这么独特,才会被人一眼记住。

    眼下正有麻烦处,风儿划过衣袍咧咧声,忽而长袖又逆向卷做一团,连青丝也随之披散,这说明风向在变,再不是来时的东南风,这让人如何辨个南北。提及这个,就要说到元白如今三步一停、两步走着倒退的情况。

    万物皆有“气息”。花草树木、山石金铁等皆有独特的气息,但这些气息在大自然的环境里仅微弱的释放出一些,并且混合在一起,离远了很难辨清花是花、木是木。当下的情况,相当于离人三丈开外全是一片黑暗的区域,行动起来很是不便,所以才有了元白三步一停,两步走着倒退的情况。不过,有些东西却很独特,比如风,比如水,这些无需特意去辨认它,依传来的声音就能判定前后左右。

    当然,人的气息也有强有弱,在这强弱之中又细分出不同。如同两人见面时拿眼识人,最先留意到的应该是对方的身材、样貌以及说话时的口吻习惯等等,多种元素集为一体,成为了“人”独一无二的特征,易于他人辨识;而人的气息也是如此独一无二。

    不过,人的气息不如样貌那样直观。很多时候,往往人会弄出某种手段将气息搞混,从而保证个人的身份信息不被外人窥了去。这种手段如同人戴面纱隐去样貌一般朦朦胧胧。

    至于遮掩身份这一点上元白就没那么多的心眼了,毕竟“瞎”得这么突然,在那慌乱中,谁也无法做得面面俱到,他就是凭着“运气”迎着人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这才叫性格呢。兴许他心里并不想遮掩自己的身份,做出那样的卑微,这也叫本性使然。

    要想找准方向,必须先摸清草木的气息,再依来时的记忆中那片绿竹林东密西稀的情况,才能找准“北”在哪方。

    良久,不知行出多少里,过了平原,下了深坑,穿过林丛……总能让人感觉到这座岛很是阴森,连地上以及树上的虫儿都不乐意出来走动,更别提遇个活人打听打听了,仿佛这里就是一座空城,一座坟墓。也不知活人都跑哪去了,只管任人四处游荡,也不见管教。

    渐渐地凉风袭来,沙沙作响,那是一种很细微的响动,比之在风中摇拽的树冠和花草更为灵动,一应的,元白伸手往前扶过去,入手处“琼枝窄,节节高”,这才让他笑出声来,绿竹林到了。

    当下,元白正往前寻去时,忽又闻,风中微有绿竹折断之音,似乎不远处有人在吃东西,也不待他辨个清楚,猛听闻似个孩童在嚷。

    “喂瞎子,前面那条河去不得。”

    林子里果然有人,听那扎巴嘴的响动吃得还挺欢,而且依那口音,元白还听出此人非是头一次见面,再又细想之下忽然明白过来,“一条河”?也只有河湾的潮汐起落,才能让人相隔甚远之下错认为是大地睁着眼睛,一闭一合,想必还是一条“红河”。于是,他应声问来,“为何去不得?”

    “它很会骗人的,去了就回不来喽。”

    “为了活着,人不是一直在骗自己吗?”留下此言后,元白仍就没打算停下来,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是凄凉的,人生在世不称意,为难时别人可以骗着自己挺过去,可他却连一个骗自己的理由都没有。

    元白遇到了神兽,两人同是从“空白”中钻出来的,只可惜前者为一切而迷茫,后者却被一个“坏人”所误导,从而在这世上留下了不同的轨迹,如同此时留在地上的脚印,深浅不一,大小不一……

    “好深奥哦!本神最看不得有人自傲自满,今日正好无事清闲,倒要看看你被骗后的丑态。哼哼,让你狂,不听劝。”

    红河岸上甘蔗林就在不远方,这一路走来失了凡尘里不必要的争端,真如是有朋自远方来……

    ……

    于此同时,无常自来内的闲聊也是一片寂静,全是让玉灵一族给闹的,这里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如若冒然猜疑,走错一步棋,很可能会震动坤域北界,所以云大小姐也不好说话了。

    众人只任由这种压抑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谁也出不上主意。

    此时,红粉好似在会议场上趁领导不注意要开小差似的,这样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与六耳嘀咕着,还特别不想让大家伙听见似的。

    如此凶险的小动作,岂能不让六耳边听言,边在心里埋汰几句:“哼,该来的还是来了。红粉兄,你这狗贼还是高啊。如今大家伙想不注意你都不行。我说,人家小姑娘一朵花似的年纪,至于受这等三番四次的设计吗?这社会也太黑暗了。唉,太没德性啦,你这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是要拉来多少势力?真不打算给对门留条活路啊。”

    此间,百里语蓉离那两嘀嘀咕咕的家伙坐得最近,原本就是来找红粉学东西的,注意力留在那边也不足为奇。听了一会儿之后,好像他俩说的与刚才所提到的天下大势无关,可偏偏让她听到了一个新词,这就拿来现啦,“‘太初’?这词我怎么听着好耳熟啊。”

    听闻此言,别说是红粉,连六耳都瞪上了眼,这反应是完全没料到“月中文书上下五千年”都寻不到的地方,却让个小姑娘上下嘴皮子一碰给破解了。

    原本红粉就没想过有这效果,只管让那云大小姐把这“太初”听了去算了,至于事后能不能引来“南风”那就得看天意了。

    舞台上的焦点并不好当,那需要胆大心细。如若冷不丁把聚光灯打过来,是个人都得脸红,连带目光乱闪,口齿不清那就在所难免了,“呃这这……这个地方小妹我听了耳熟……对对了,你们可以问下我‘哥’那坏家伙。以前在野外留宿,睡觉的时候他总说梦话,含含糊糊中提及过‘太初’这个地方……还有,他在梦中还与个老头拌嘴来着,不知骂谁。只是小妹并不确定此‘太初’是否是彼太初。”

    没想过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发展,以至于红粉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半晌没接上话。可他一意要辣手摧花,又是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只要使眼珠子一转,瞎话就来,还顺手联合六耳,把“太初”这地方吹得要多美有多美,只求加深大家伙的印象。

    至于云大小姐和东方公子两人只当听个奇闻异事,把这件事记得在心里而已,并没有加入探讨之中,毕竟那“探宝、摸金”的勾当还轮不上他俩操心,谁让人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是事儿,何况是钱?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

    ……

    说到热闹,月亮湾上红河岸边是真热闹,元白竟与一条河吵得没边没际的,导致那神兽抱着大肚笑不止,乐得都打滚了。

    赤水幽幽,扁舟打桨,水影晃荡,伸手取不尽珍珠玛瑙,似做春蚕似做蛹,重来一世修善恶,是否修得金身正果,还看一曲吊唁摆渡人。玉面老儿每天都要乘舟划桨来此送上一段安魂曲,才不管岸上争吵,一心只顾停在船首那只“五色鸟”,乐至忘形时,歌声高扬,想来当初一时疏忽种下如此恶果,而今即将得以迎回“神石”,这桨是越划越轻快。

    红河水下万千音,如是诵经,却偏偏听得女儿声如此嘹亮,“当初你我相斗,摘得你前世今生。原各取一份泼入人间,希望能相忘江湖,摒弃以往恩怨,重拾大义。不曾想,仍是未能逃脱我当时所‘预见’。”

    “技不如人我认。可你用这样冠名堂皇的手段来掩盖你的‘怜悯’,是要羞死我不成?你在试探什么?”

    “忘却一切,重新做人,多少人求之不得。而你执念太深,即便忘记,却依然抓着过去不放,始终徘徊于龙宫门前几十栽而不愿离去。试问门前本玄女可曾用枷锁拴着你?这样不依不饶。实不可度也。相比与你,你再看‘它’过得多自在……”

    说到这,元白还以为红河里的声音指的是岸边啃着甘蔗的“神兽”,完全领会不到玄女的用意,那个“它”究竟指的是谁。

    “有此执念,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总该‘忘’掉一个,不然活得太累了。此次因果,虽不能当做神界的态度,但本玄女还是要多谢你一声。感谢你把这么重要的‘金身’带来月上。而你的记忆就随着那面魔镜做个遗物留在人间吧,希望后人能得此善缘。”说到这,起风了,忽从赤水中翻出一具金身,一并惊得那神兽喷出塞了满满一嘴的甘蔗渣撒腿就跑,闹妖啦,“神禁‘元镇守使’!今日本玄女以‘血皇子’之名取你‘前世’一命……”

    长风吹过万里坟,碑无字怨滔天,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待风平浪静,是那神兽调皮又折回来问那红河,“喂,谁是皇子?本神见过你的,却不曾见他的墓碑,究竟葬在何方?”

    “你这小熊擅离职守,不治罪已是宽容,莫要东西打听。吃你的甘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