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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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九章 花界主城

    一夜过去,连遁上百里路程多有疲惫,也被这条华居河一带的秀丽山水冲淡了不少。轻风带来清香,不觉使人轻松了许多。

    长虹掠过天际之刻,忽闻听远处传来石匠们开山凿陵立高楼之响动,再有山林间车马多如簇,这些拥堵着的条条道道,不免让安一龙心生不安,也不知毒门为何忽然将他召来,更不知一会儿见到那位“大人”该如何应对,一切都很茫然和忐忑,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一份心愿。

    华居河落在坤域偏西北地界的九真国,而今这片山里工程不断,想来毒门山打算在此安居乐业,更大的可能性是为宇武国在坤域北界里打响第一枪。

    崖巅青峰忽闪起一丝光亮,那便是信号,正指引着安一龙快快前去叩拜。少顷,半分不敢怠慢,他于峰顶小亭行礼之际更是半分不敢抬起头来视人,相传身前这位面如冠玉、行如风之男子长有一双妖目,见者畏之入虎!而在旁那位骨妖方丈更加可怕,乃是妖仙的师尊,甚是骇人听闻的三次投胎转世在毒门山上修行,一坐就坐了千年不止。

    这才一见面,方丈出言便是敲山震虎,似乎这一趟将人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关山迢递设在坤域的分舵被袭一事,你小娃自做主张暗通狐圣一伙,惹恼了那云锦山,险些害了武侯的性命,可知罪?”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安一龙把该说的先在心里过了一遍,“莫将军当时只差半步就能借来幻妙山所有精锐,只要这位霸主一声令下,便能强行驱逐武侯布置在花国内的所有旗子,所以小徒在得知此事之后,根本来不及上报,只能先行一步打乱云锦山的思绪。幸不辱命,事后造成云锦山心生戒备,虽给北洋战局添了些麻烦,但也止住了莫将军走完最后这小半步。”

    听闻,两位长者微以眼神交流了一下,再次由骨妖问及,“武侯侵入民生、把控花国经济命脉,此等手段自然天衣无缝,也是建立在坤域四大霸主从不干预各国朝政之上。何以云锦山会一反常态呢?”

    “逐鹿山庄内不为人知的‘补天阵’!莫将军打算用此要挟云锦山。当初小徒自作主张不过是个缓兵之计,后续事宜还有待武侯定夺如何分化敌众,只不过这一切有些多虑了,因为天意并不站在莫将军那边。据说补天阵被逐鹿山庄一名弃徒夺去,一举成就帝境,并借着立在逐鹿山庄内的空间通道遁入了神界,自在逍遥去了。也让莫将军在此事上的一切谋划成了泡影。”

    此言一出,两道精光依次从两位长者眼中夺出,并听妖仙大笑,方丈沉思,“‘要挟’?这倒挺像莫将军的风格。不过,私自送来那面‘魔境’做以交换星斗天罡阵也很像他的风格;同时避去了你小娃被云锦山一掌拍碎的风险。”

    “既然两位大人不放心小徒,大可取来魔镜一验便知。”安一龙这会儿才懂得挺直了腰杆子看人,演足了不甘屈辱之状。此时他争胜的势头要远大于赌命,来之前红粉就有交道:孙策坊那教头临别时曾说过,非是售卖年华那位货郎在驱使魔镜,而是魔镜在自主窥探他人心意,如是嬉闹一场;另有此物邪性,但凡落入能人之手,便有傲气萌生,想使唤它,必须胜过它。依那杀气动可令天地回避的教头都不敢接过魔镜,就看毒门上这些长者敢不敢自伤元气了。

    果然不出红粉所料,只要神色上不露一丝破绽,眼前这些人就不敢轻易动用那面魔镜。当然,安一龙自比外人知道得更多,这一次非是红粉料敌先机,而是他隐瞒原委自愿来此赌命的,因为那面魔镜再厉害也奈何不了毒门之主“妖仙”。

    回想当初,安一龙儿时常在毒门山的后山玩耍,与眼前这位骨妖方丈交情不错,据此人谈及妖仙的实力,无不让人骇然听闻。

    据说,两百年前,妖仙那时候才十岁,忽有一日天光斗转,竟让他一夜之间悟透天地玄机,一口气登顶“玄阶”意境,叫动天地万象。虽意境不如实实在在的修为,但乃是道的根源。试问前路已铺就,再走一回有何难?再想想,那妖仙年仅十岁用了多久才成就玄阶修为?此事也有线索遗留,乃是毒门山的绝学“毒门大典”于两百年前横空出世,一举奠定了毒门山在宇武国内的地位。

    功法是什么?是划定修行的轨迹,其囊括“帝、玄、天、地、人”各个境界,而毒门大典正是由妖仙创立的,可想而知此人当时的修为有多高。只是有些事情却让安一龙时刻耿耿于怀,也是由骨妖方丈在闲暇里告知,那妖仙至今的修为只达“玄阶一层”。此言中之意更加耐人寻味,如此奇才在十几岁时已成就玄阶高能,何以两百年来未有一丝长进?唯一能得出答案的是,妖仙故意压制修为,看似玄阶一层,实则手段恐怖,一般的玄阶巅峰之强者非是此人的对手,甚至此人可能已经触及了帝境,而今只不过是大隐隐于世摆了。

    如此一来安一龙能不赌命吗?区区一面魔镜,纵使来历不凡,只要妖仙愿意,自可令它臣服于脚下。

    此刻,妖仙终于拿正眼看人了,并对安一龙说,“世事难料,兜了这么一大圈,你小娃此次仍是毒门先锋……”

    “慢!毒门山授小徒一身本事,是恩;但也毁了小徒的一颗修道之心,是仇。”安一龙狗胆包天,竟敢打断领导讲话,并以言语冲撞,实可当诛。同时,也不难让他看出眼前这两位长者露出的讶异之色,却也怪哉,其中竟品不出一丝怒意,反而似在看待一名门人一般,“望掌门赎罪,小徒今日已非毒门中人,但愿意以同道中人的身份与诸位长辈做一笔交易。”说着,他转而面向骨妖方丈,“大人,当日小徒同意与武侯做个内应,您可是做出许诺的,烦劳请出‘弱水大人’告知救治我义父‘启明’之法。”

    转瞬间,山石后边伸出一颗蛇头,别说这颗剧毒无比的三角脑袋,就是那鳞片中也闪着妖异的光芒,看上一眼总能让人生出丢盔弃甲之冲动,“妖人凤,本座早就说过,这小子靠不住。”

    见这蛇不怀好意的游来,骨妖方丈便替妖仙答话,省得闹出些事情来,“我等非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既有条件在先,那弱水你就说说吧。”

    “烦劳弱水大人指点迷津。”

    “你小娃还知道本座是长辈?那日领人来盗我洞中宝物可不曾有这份孝心。”地狱狂蟒人立而起,猩红的蛇信嘶嘶作响,显然很是气愤那将头深深埋入怀中的安一龙,“也罢,看你小子今日敢站在这里,定是有恃无恐,知晓那臭小子背后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撑腰。好吧,本座就告诉你如何救治那颗老树‘启明’,但你可晓得听了之后,便就同意了这场交易。”

    吴醒背后有高山这事竟意外的让安一龙得知,也万没料到,听弱水之意,这两人之间好似早有过节,并非只因盗走蛇蛋一事。当然,他如今无暇顾忌这些,眼看答案就在眼前,“只要方法对路,不管是何事,小徒定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启明残魂至今仍存活于世,是那厮‘臭杂役’依法关闭了黄泉之门的牵引,得以续命一时半刻。你若想要叫醒残魂,只需找到进入地府之法,将残魂浸泡进去,届时三魂七魄得以回还。至于进入地府的方法,你小子应该知道。”

    “毒门山座下的深渊裂缝!”得知救治义父之法后,安一龙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腰杆子都挺得笔直。正当这时,妖仙忽然朝他丢来了两个丹瓶,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好似法器,并非似装有丹药那般铃铃撞响。

    “生是宇武人,死是宇武鬼。当下家国有难,民众流离失所无处安生,而挡在宇武大军前面的是集结在花国的联盟军团。可是坤域正逢灾年,军民一心,如若宇武举旗讨伐并不能顺应天意,那就让天下再乱一些吧。至于那些‘白荒’,日后将由宇武平定,顺便获取民心。瓶子中有一味毒药,无色无味,你小娃自取去,待混入虎牙口大帐内将各国君王一并‘收’了;另一个瓶子里装的是‘灾’,将这些白荒丢入账中嫁祸出去,即可保你一命。届时,天下群龙无首,必乱之。恰时,深藏在幻妙山内的白荒大军将卷土重来。”

    早就料到毒门山手段狠辣定然会在不日动手,这种“斩首行动”并不足以为奇,而是另一个瓶子中装的东西太过让人忌惮。可见妖仙的实力何其可怕,竟生生擒来那些“不死之物”,更为骇人的是,此人将使唤藏在幻妙山内的白荒大军比做放牧一般简单,说得那般轻巧。

    待安一龙领命离去,那弱水有些不满妖仙的做法,并抱怨道,“听鬼说话,鬼话连篇。妖人凤,你又不怕魔镜反噬,照一照这小子的真意又何妨?如今不明不白的将事情托付给他,定要坏事的。”

    妖仙手中正抓着那面镜子,其目光游离在上面若有所思的说着,“魔镜魔镜,此非凡间之物。若非离开坤域,此物一日都动不得呀。特别是近日神界派人安置在花国慰问三军之际,若被人察觉仙人的法器在此地杨威,必然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武侯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这小子是真是假,他救父之心未变,自然可以利用。关键是我等不方便出面,而他有些人际关系可以混入虎牙口,自要打着幻妙山的旗号,不管毒杀君王之事有没有暴露,那所有的矛头也将指向别处,而非是他们处处在防备的‘宇武’。何况,深渊裂缝的出入权一直拿捏在你手中,那小子若想救父就不得不听命行事。”骨妖方丈如是解释着,这也预示着武媚娘有了下一步更大的动作即将轰碎花国的国运。

    ……

    雨龙山脉降下了今年第一场暴雨,那动静堪称长风吹过万里云,那枯黄而隆起的山脊,那山崖上这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那饿扁了的山地,用不了多久将化为青龙傲视天地万物。

    这场暴雨将在整个花界中同时活动,它极为罕见的降在各地肥沃的田地之中,绝不肯让任何一滴雨水落在他处,真如是龙王受了旨意正在为人间精准的布云施雨,降在哪儿,降多少量,早已写得明明白白。

    这也是一年四季中农忙的季节,乡里的田地正在大范围播种。暴雨天播种实乃天下奇闻,但还有一种比这种现象还要怪异百倍,乃是这些一车车运来的种子。听说米非米,乃是花间奇种,只有它才能在这片土地生长,往年的收成还多。

    长风过,大雨倾盆,瞧各处奔来的庄家汉们这样催促,仿佛那当事的主不怎靠得住,“嗨呀,快快快,怎这时候才将种子送来。”

    “瞧这笨劲,车轱辘都陷入泥沟里了,还推呢?大家伙一同上手,‘拿’!”

    眼看这阵雨会过得很快,怕是要耽误了播种的时辰,那些办差的伙计们急了,属领头那位喊得急,“弟兄们,笃大人交代了,这趟差事办妥,回去有重赏。来,将车抬起来,都上膀子,替乡亲们送过去。”

    那些车可不是一般的沉,普通修士推起来都费劲,更别提抬它。主要还是因为那些奇花只在暴雨来临前夕才会开花结果,还特别依赖装在车里的“重土”,且是离土不活,这才有了那么沉的一辆辆车一路运送。

    而今,这场面可乱,那“花轿”纵上了天;又有离车队近些那老农们纷纷推着独轮车奔来“抢种子”,至于那管事的主却不在此处调度,兴许真忙……

    大雨倾盆,雨龙山脉脚下这一片平原真是滴水不沾,听着天顶上雷云阵阵,这座主城里却人声鼎沸,买卖照做,沿街都叫开了。那些庆贺四季常春之欢声笑语由条条大道汇入城中心,吹入万家户,人人喜庆。

    “报!”传令官快步奔入大殿,“禀界主,笃买办有事求见。”

    此时,上边未传下话来,倒是在旁那位同在殿堂上的大人心发一言:“嘿,这家伙怎不开眼哪?敢在这个时候来?”好在他与那传令官有些许交情,便就暗暗地拿眼扫向殿堂,示意传令官先看清楚情况:人家师徒这番过招打得难分难解,在旁的还有娘哭儿啼呀;再不济看看高处,界主那神色恨不得吐出火来!你这个时候冒冒失失闯进来……

    这一看不要紧,惊得传令官一身冷汗。刚才他在殿外听着里头还有说有笑的,难得护法一家团聚嘛,这才领了另一道好消息奔来禀报,想着来个喜上加喜,怎么这会儿就……不说猜,罪魁祸首就在旁边,他算是服了那位“高少主”,瞧这小子看着一番武斗乐得神采飞扬的,完全无有害疯了护法的一番愧疚之意,难怪界主憋着一口怒火欲焚尽一切生灵,就差没开口骂人了:养你何用。

    传令官急了,眼看这回莽莽撞撞的要把好事要办成坏事,可他都进来了,不能一直这样不吱声啊,说什么也得替自己把事情圆过去。于是,他斗胆把事情往急往大了说,至于在殿外候着的那位笃买办在事后能不能接得住,那可就管不上喽,“启禀界主,这次雨龙山脉布雨的时辰稍短些,恐各地那收成……”

    提及民众的吃穿大事,上边仍是不答,却是殿堂里那一番畅快淋漓的比试接近了尾声,并有大嗓门笑言,再看那位老师傅的做派应该是个快意恩仇之人,“哈哈……果是我南拳绝学,是我徒儿不错!嗯,呆是呆了点,无妨无妨,哈哈……”说着,他拉着上官先假扮的这名花界护法一路寻来妻儿,弄来苦口婆心,“小慧不要伤心,你与轩儿应该高兴才是。如今阿虎除了病魔,还保有我南拳绝学,只是失忆而已嘛,何况感情是可以重新培养的嘛,兴许阿虎听了你们的往事会记起更多的事情,那样一来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喽。”

    “师傅教训得是。”小娘子这一欠身,拥在怀中那娃儿已脱手扑去,寻了人又搂又抱大喊爹爹。

    这番齐家团圆解了不少人的心结。倒是也没难住那上官先,因为大家本是陌路人,并不需要刻意去装着不认识,他只担心那还在把玩骰子那南风忘了来时的交代,生怕自己太引人注目,万一惹来高台上那位河东狮吼“将心一问”,岂不是连遮羞布都给扯了去?得速速转移话题。奈何他又无法开口,并猜想南风此时仍未动,估计是受了刚才那位传令官忽然进场的影响,一时间无法把握开口的尺寸,只能一路摇骰子问卦求稳。

    有些事,越怕越来。是那美男不知悔改,还嬉皮笑脸的过来问长问短,与人大谈陈年往事,果然就惹来了这位界主的不快,“进年,你还不与护法全家赔罪?”

    美男正与人勾肩搭背中,那话说得轻巧,仿佛在旁那大嫂早已原谅了他似的,“嗨,我与阿虎从小玩到大,这点事情阿虎不会放在心上的。”

    正受着热情款待那上官先心里都骂上娘了:“这清秀儿果然乳牙未蜕,不愧是花界里特有品种,没心没肺。等着吧,私下里你娘亲非给你抽废了不可。关你一百年都是应该的。”

    “哈哈,南先生果然神通广大……”

    “还问?”

    非得让长辈的语气加重了些,那清秀儿美男才知道老实,但他没打算放过“上官先”,这样拉着人又往旁那边窃窃私语,看那神情越来越严肃,仿佛他也能谈一些很正经的事情。

    如此,周围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未免界主难做,适才在旁那位大人眼珠子动动,便进前一步请示,“启禀界主,听闻雨季稍短,恐笃买办此次前往花间办差难度不小,未免收成不美,造成民心不悦,用不用臣下抓紧置办一场赏花大会、灵宝拍卖、比武招亲。”

    此事现在才提未免晚了些。其实雨龙降雨非是人力可控,一旦错过了只有等待下一次机会,即便是界主也无有办法,只能从中考虑考虑如何调控民众的情绪。再者,奇花播种功效甚巨,各地粮仓一向充裕,大可不必为一两次收成不美而小题大做,如此反而不美。

    “鲁舀。”

    “臣在。”

    “黎山老母大寿将近,城里的气氛是需要活跃一些,此事交由你来办。还有,不周山祭祖一事还缺个督办,一并交给你啦。”界主大手一挥,多少权力都发了下去,又对那传令官说,“你去把笃管叫来,看他如何说。”

    “臣下领命。“,”臣下谢过界主恩赐。”

    很快,笃买办请命进来了,依他且行且窥之神态,显然是在外边已听了传令官一席话,知晓那“督办”一职已花落别家。可怜他此次差事办得如此周到,寻来那么多罕见的奇花异种,定保得五谷丰登,却成了空忙一场,还让人捷足先登。熟不知那“督办”一职可在百年之期有幸进入祖墓一次,授先祖们临终时留下的形意万恩图,知天道轨迹,明神桥内外,其好处不仅在修道之上,更是为日后权位增添助力,可得平步青云。他万没想到,百年里争来争去,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却在临门一脚败给了这个死对头。

    正当笃买办与界主行礼有待进言之际,仍在幸灾乐祸那鲁大人笑着笑着却是面色转僵,他这样子瞪着眼珠望向殿外再次奔来之人,似是在警告对方:你怎么还敢往里闯啊?

    其实传令官心里苦啊,他奔来时双手一摊,这“不得不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禀界主,在外有个铁臂满面杀气闯来,正在门外放刁,说是他家有位弟兄在花界走失,想是被人教训了,便来了主城欲请界主您替他做主。”

    “铁臂”二字一出,相继的在南风和上官先心里咯噔一声,甚是不想与此人在此碰面,再听那意思:哪有什么弟兄走失,那货孤家寡人一个,这吴醒就是来抢人说理的。

    当下,南风把骰子转了几十圈仍是找不来一个好借口。奈何有些事情水到渠成,瞧那不争气的儿子把堂堂一位界主给气的,正找不着人出气呢,楞就有个人堵着自家门硬要讨打。

    如此机会之下,在场的更有一位机灵人,是笃买办。他看准了界主那火冒三丈之状,心里想着如果能立一次大功,兴许那督办一职还有希望弄到手。于是,便借着这个机会向上进言,“禀界主,范宽口中之人与臣下在花间地有过一面之缘,依臣下之言,此人万万不可留在花界。”

    “此话怎讲?”

    “敢问界主可还记得百年前雨龙山中一场惊变?”笃买办为了立功这回是豁出去了,几乎装个视而不见界主眼中夺出的那道金光,那分明是不许提起此事的意思,但他如是忠臣一般冒死直柬,“百年前,那老头来我花界重金收购奇闻异录,当年臣下等年幼与此人说了许多,后来听闻此人在雨龙山中闹出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致使花界整整三年未见一滴雨水,各地庄稼颗粒未收,实属大灾之年。而那铁臂在花间地的所作所为也如那老头一样,试图东西打听各地传说。请界主赎罪,臣下并非恶意重伤他人,实因这铁臂与那老头在体貌上有相同的特征。他两人身上都有一种‘白色的鬼脸纹身’!只是那老头的纹身较小,印在右手无名指的指肚子上,而那铁臂更加夸赞,他的铁掌上印着一个更大的白鬼,仿佛要扑出来一般。”

    “笃管,你太过危言耸听了。想远古时期,二代人族刚刚踏入昆仑界时还很弱小,进而崇拜至今为止仍旧强劲的兽族实乃理所应当。至此,图腾成为了一种习俗,但这些习俗并非来自家族传承,实因个人崇拜罢了。如此,不能冒然的将两人并做一人而论。”鲁大人好似品出了对方的一些意图,姓笃的这是打算拿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讨功劳,他岂能答应,定要当场拆穿于你,“至于铁臂与那老头的行为就更不可信了。试问个人出外游山玩水,到了各地名胜古迹,不去问问本地人家有哪些奇妙的传说吗?如此,也不能冒然的将两人的行为并做一人而论。”

    听闻臣子斗嘴,那界主也不恼,便先问了传令官,“范宽,殿外放刁之人是否如笃买办所言那般体貌?”

    “回界主,确实如此。”

    在此期间,那美男一改嬉皮笑脸,再不与“护法”叙旧,其神色凛然,仿佛百年前那件事真的很不得了,甚至比笃买办说的还要严重许多,致使他一字不落的听了下来,并极力的在思考着一切因由,仿佛这件事情来得如此之巧,与他所要办的那件事有着不谋而合的妙意所在,可就差那么一层模模糊糊的窗户纸,实在让人思不明、想不透。

    而在场所受冲击力最大者无疑是南风,瞧他暗暗地把拳头攥得如此紧,好似刚才在笃买办的口中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甚至在那一瞬间,让他看清楚了刚才一直都算不准的卦象,原来一切的解数就在吴醒身上。原因无他,无名指上纹白鬼之人便是他家关字派大长老,竟真失踪在花界,那遗失的天书可就……

    界主原本不愿提及百年前让人“失望无比”的那件事,而今再看各人均有些翘首以盼的神色在变,再要将此事压下,会使得原本不是事的事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笃管你接着说。”

    “是。”笃买办这回不面朝主上,而是转去寻那鲁大人辨嘴,“鲁大人适才所言确实公正,考虑得面面俱到,但笃某人办事并非毛毛躁躁,一切都是有依据的。在花间地我认出此人身上的异样之后,便就近问了‘树灵’,果然得来一片‘枯叶’。”

    眼看笃买办扬着那片枯叶示人,只要是花界中人都清楚这是“有人犯了禁忌”的意思,继而又听笃买办面见主上说,“界主,实因近日里黎山老母寿辰,各地的树灵全都在往西迁途贺寿去了,当时臣下一时难以查明此人所犯何事,不敢轻易召集兵马捉拿,这才连夜抓紧办理播种事宜,亦不敢有一刻停留,便匆匆寻来主城晋见界主。”

    树灵当做眼线遍布花界非比寻常,它们以地脉传讯,皆听命于主城内那几颗老树精,实为可随时随地调兵遣将的一把利器。但凡在花界中有些权力之人,不论身在何地,皆可向树灵探听和传递消息。当然,如果是比较严重的事情,那么树灵只会告知拥有一定级别的职位之人,而那一片“枯叶”正是最高的禁令,也只有最高层人员才能知晓隐藏在其中的内容。

    花界里八千玄阶高能,十万天阶将臣,更有无数能征善战的兵将,怎会让区区一名外人闹出一丝浪花。只是整件事情有些赶鸭子上架,实在让人有些不快,特别是自家那儿子对此事表现得极为感兴趣,而界主就怕这小子激进,便不打算让人旁听,“姚师傅,阿虎这病情刚刚痊愈,您多费些心思。顺便在后殿安置一下这位南先生。”她说着再看向南风说:“南先生,您是阿虎的恩人,待此间事了,定要设宴款待于你的。”

    “高界主太客气了。”南风这般行礼,忽然发觉有人在盯着他,再抬头时,原来是那美男挤眉弄眼的发信号,看那视线指向殿堂后边,似乎是邀他私下里会面有事相商。

    可还没等来那位美男领着护法过来一同前行,倒是那位姚师傅比较了解高界主的脾气,瞧他这样指着那臭小子,还不住的摇头笑笑,那意思仿佛是说:你这臭小子,要想听事,就别表现得那么急切嘛,惹你娘亲不高兴还不得轰你走?但话虽这么说,姚师傅还是挺喜欢眼前这个与自家徒儿打闹在一处而嘻嘻哈哈的臭小子,还特意帮着打掩护,试图拉着人一同往后宫走要蒙混过去。

    不料,界主微咳了一声,试图告诉姚师傅不要护着这臭小子,该他受罚的时候,谁也没法替他受过。一应的,她还喝令自家那儿子,“进年,那边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当得美男蔫头搭脑地与人背道离去时,界主终于召见了那位还在殿外放刁之人,可怜吴醒还不自知,这一趟“抢人要债”怕是要羊入虎口,真如是那善于放刁的敌不过背地里告刁状的。

    可当得人进来,头一个表现出讶异之色者乃是笃买办,他仿佛都不认得眼前这人了似的,因为这人昨儿个下午还活蹦乱跳的,怎过了一夜,这气色如此差,似乎经历了长久的奔波和操劳。想想也不应该呀,花间地虽说离主城有些距离,但还不至于让人累脱了相,昨夜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逐鹿山庄弟子吴醒拜见高界主。”

    “你不是逐鹿山庄来的,他们从不这样介绍自己。”

    一个照面就让人把遮羞布揭了,难怪吴醒为了掩饰自脸虎一时而大笑,“那敢问高界主,那些家伙拿什么自居啊?往日里受不受香火嘛!”

    听了这无有胆怯之意,界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台下那家伙,还特意看过那铁掌上的白鬼印记,果然笃管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命人前去请来老树精之后,她也懒得理会那家伙这一幅敢做敢认之德性,反正一会儿打的又不是花界的人,让那上官先头疼去,继而反问道,“听说你有一位弟兄在我花界走丢,那么你这一身‘衣裳’如此凌乱不合体统……可是我界内中人抱打不平,你来殿上寻个说法?”

    说他抢东西?实际也不假。“自是要请高界主做主的,但我那位弟兄被教训是应当。”说着,吴醒憋着半句话正抬头卖个关子,看出高台上这位不甚理解之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怎突出他吴大爷的身份,不是哪个狗胆包天的都敢拿好友的老母开逗,特别是这一界霸主,“说起来,母亲教育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原来南风估算错误,这家伙不是来抢人讲理兼邀功请赏的。

    此言一出,果然,在场的人无不面色一僵,特别是这位界主忽心发一紧,可惜来不及阻止了,因为那老树精已从天花板上吊了下来。不成想,事发如此突然,楞是让人心里捏了个“情随境变”,而这种心态落在两位臣下眼中,笃买办正为自己的前程担忧;鲁大人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眼看那颗老树从天花板上垂下根茎,就这么一路玩着旋转滑梯下来了,真如个老顽童一般,以至于吴醒看不懂眼前这一切,但他看高台上这位主人家边听着老树精附耳细语,边拿着异样的眼神在打量着他自己。

    看到这还用猜吗?吴醒立马意识到上面那老东西在告状,而且还是冲着他来的。继而,他左右一想,自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被人告发的呀,反而是他想要告上面这颗老家伙的徒子徒孙们玩忽职守、擅离岗位,那一夜把人害苦了。

    在这各有心思期间,高界主的看法却与人不同。通过老树精,她知道吴醒闯了“晓风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但又料不准,观此人如今气色之差,势必有过与人大动干戈,可是墓室里的东西连她见了都不敢轻易靠近,很难想象,眼前这姓吴的与它交了手,竟只是脱力而已。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再加上眼前这家伙似乎又与自家儿子有着那么一层胡作非为的关系,着实又让她难以做出法不容情之举。

    整件事情让高界主难以决断,最难以判断的是笃买办言及百年前雨龙山脉那件事,依照姓吴的能从高祖战无休手中活得一命,普通方法自然难以降服,也唯有请出“传国之心”,将心一问自然原形毕露。如若这样子做,且不管事态发展到好与坏,她那儿子可就得一并同罪而论……于是,她决定先让吴醒见一见那不成器的儿子,探一探这两人之间打算做些什么勾当,再做定夺不迟。

    很快,吴醒得偿所愿被人领了下去。剩下的人自然也是曲终人散。

    而在退堂之后,鲁大人看那笃买办吓得脸色煞白,便就讥讽一番,“小小买办自不量力想借机讨好界主,结果好大喜功成了弄巧成拙,险些把‘进年’裹进来,哈哈……”

    “鲁舀,好歹你我平……”

    对方话未落,鲁大人弄来傲颜,抖一抖膀子腰杆直,并把话抢了去,“是鲁督办!谁与你平级。”

    看这人如此做派,笃买办这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都都是为界主办事,你何必带着过往的恩怨弄出这一副牙尖嘴利?”他如今这表情正是告诉对方,等着吧,等我立功回来,自然压得你连头都抬不起来。

    ……

    后宫别苑,一开始吴醒任人领着还没觉得怎么样,如今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位仁兄那样貌还算端正,但从气质上看哪是什么慈眉善目之辈,瞧那眉宇间冲出来的全是凶神恶煞之意,唯有常年与血打交道的人才有这样扑面而来的煞气。再依此人走路总踩着阴影处,仿佛庭院里的郁郁葱葱均带着刺,想必是个常年在暗处行走之人。前后两者加在一块,其实也很难判断此人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能断定此人只做暗地里的勾当。

    而今差派这么一个人过来,吴醒多少猜得出来自己并不受欢迎,这一路过去,很可能要去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此看来,兵塔并未撒谎,也说明了适才那娘们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