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9【二郎神谶】
二郎神。
作为蜀中灌江本地的一个小神祗,在宋徽宗之前,根本无甚名气。
政和七年,发生了一件奇事,让二郎神的大名,传遍整个天下。
那一日,东京城的西市子,突然来了一个小孩,约莫七八岁,骑着一条大狗,扬言于众说:“二郎哥哥派我来,昨日申时,灌口的二郎神庙被火焚毁了,二郎哥哥想在此地重建一座庙。”
众人问他从哪里来的,叫什么,他都不回答。
起初,百姓只当哪家孩子调皮,可小孩与那条大狗,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事愈演愈烈,最终传到了宋徽宗的耳朵里。
换成其他皇帝,只会一笑而过。
但宋徽宗不一样,作为道君皇帝,对此深信不疑。
立即下诏在汴京城修一座神保观,专门供奉这位灌江口的二郎神,并赐封号清源妙道真君。
当时的开封府尹,命一群泼皮,扮成鬼神模样,挨家挨户去催大家向二郎神庙献土、纳土。
一时间,保神观修建的如火如荼。
结果有人上奏宋徽宗,言‘献土纳土’不吉利,于是宋徽宗便下诏让百姓们不准再往神保观背土了。
“而正是因为太上皇的举动,惹得二郎真君不开心,降下神谶,为今日之祸,埋下伏笔!”
东京城外城的一条胡同巷子里,一名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前方围了一大圈百姓。
说到关键时刻,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摇动折扇,不急不缓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下子,围观百姓顿时不干了。
一名汉子骂道:“入你娘,少跟爷爷来这一套,快且说。”
说着,他掏出一文钱扔进托盘中。
其余百姓也纷纷慷慨解囊,掏出铜钱扔过去。
不多时,托盘中就有二三十文之多。
那说书人笑呵呵的将铜钱收起怀中,拱手作揖致谢:“多谢诸位看官打赏!”
“休要废话,赶紧接着说。”
“就是,废话恁多。”
说书人这才故作神秘的说道:“方才说到,太上皇阻止百姓献土,引得二郎真君不悦,因此降下了六字神谶。”
“哪六个字呢?”
有百姓忍不住问道。
说书人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官差,压低声音道:“赵宋亡,在二郎!”
百姓不解道:“这和今日之祸有甚关系?”
“关系可大了。”
说书人反问道:“你等可知,如今攻城的是何人?”
立马有百姓答道:“山东韩贼!”
说书人点头道:“正解。韩桢,山东临淄人士,家中行二,因此常被乡亲唤作二郎。”
此话一出,一众百姓面露惊奇。
先前催促的汉子,惊疑道:“莫非这韩桢,便是二郎真君爷爷下凡?”
说书人缓缓说道:“这韩桢,身高六尺有余,容貌俊朗,自幼天生神力,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临淄县曾有野彘精作乱,能口吐黑风,喜食婴儿。当地一名员外,开出赏钱,扬言谁人若能斩杀野彘精,便赏钱百贯……”
“韩二郎看到野彘精时,心头不由一惊,那野彘精足有千斤,两根獠牙三尺余长,似两柄利箭挂在口中。能口吐黑风,所触之物,皆化作黑水……韩二郎心想,吾命休矣,却不曾想黑风袭来之时,竟被一层金光挡住,不能伤他分毫……”
这说书人口才端是了得,在韩桢怒打王员外之事上,加入了一些神鬼元素,讲得是天花乱坠,跌宕起伏。
百姓们哪里听过这种故事,被唬得一愣一愣。
当听到王员外耍赖不给赏钱,并且打倒一耙,被韩桢一顿暴揍时,围观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只觉心头无比解气。
断断续续说了近一个时辰,在百姓们意犹未尽之下,说书人收摊走人了,迅速消失在人流之中。
……
短短两三日时间。
二郎神谶、真君下凡的故事,在百姓们口口相传之下,如同一道飓风,迅速席卷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且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曾在夜里看见保神观金光大放,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又有人说,一条野狗突然开口说话,连说三遍二郎神谶。
位于南城的保神观,原本冷冷清清,忽然之间香火鼎盛。
无数百姓争相祭拜二郎真君,就连许多富商高官的家眷,也纷纷赶来祭拜。
渐渐地,在东京城的百姓心中,韩桢与二郎神画上了等号。
心里对于韩桢围攻东京城,也没了恨意,只剩下敬畏,只觉是太上皇惹出的祸事,赵宋皇家合该有此一劫。
甚至于,不少百姓还觉得有些解气,骂一句活该。
这些百姓俱都是遭了灾的,要么是房屋、田地被皇亲国戚和贪官污吏巧取豪夺,要么家人受了冤屈。
平里日,只能蜗居在窝棚里忍气吞声。
谣言满天飞,飞到了军中。
有前岁参与过平定山东叛乱的西军出来作证,因为他们在战场之上,亲眼看过韩桢的神勇。
一人一槊,凿穿军阵,如天神下凡。
……
皇城政事堂内。
一名官员忧心忡忡的汇报道:“李相,如今城中谣言愈演愈烈,已经传到了军中,继续放任不管,只怕届时民心士气皆无啊。”
李纲只觉一阵头大,谣言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手上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空理会。
当务之急是粮草之事,丁舟等人虽然招了,可只供出几条小鱼。
供出的官儿,俱都外放任知州或转运使,且都是在河北两地。
傻子都看得出来,丁舟等人明显是故意串通好了说辞。
如今河北两地俱都落在韩贼手里,一应官员死的死逃的逃,真个是死无对证了!
他和孙傅这段时日一直为粮食发愁,连觉都睡不好。
经过百姓暴动,打砸劫掠米铺事件后,粮商们被吓破了胆,一个个不敢再开门营业了。
任凭孙傅说破了嘴,就是不开门。
无奈之下,李纲只得换了一个法子,用国库的钱购买粮商手中的粮食。
结果粮商是同意了,可户部两手一摊,没钱!
就在这时,有一名官员急匆匆的跑进大堂,神色慌张道:“李相,大事不好,东城的将士哗变,正在军营中闹事。”
李纲神色大变,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为何闹事?”
那官员答道:“军中粮食不够了,士兵吃不饱饭。”
李纲皱眉道:“前日不是才刚刚给了东城军营三万石粮食吗?”
“据说昨夜军中粮仓失火,将粮食付之一炬。”
“好好好,好一个粮仓失火。”
李纲怒极反笑,眼中满是杀意。
这样紧要的关头,竟还敢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捣鬼,欺他手中屠刀不利否?
李纲豁然起身,迈步就要往军营去。
先前那名官员愣了一下,旋即赶忙追上去:“李相,谣言之事该如何?”
李纲脚步不停,同时口中下令道:“命开封府尹聂山抓捕散布谣言之人,同时捣毁南城保神观。”
乘坐马车来到东城军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军营中的哗然。
透过军营大门,只见将士们手握兵器,群情激愤。
车夫见状,提醒道:“这些丘八似要造反,相公还是莫要去了。”
“本官若不去,谁人去?”
丢下这句话,李纲掀开车帘,大步踏向军营。
面对群情激愤的士兵,李纲面无惧色,爆喝一声:“你等聚拢在此,是想造反嘛?”
士兵们认出了他,一个个面带惧色,纷纷闭上嘴。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个士兵高声道:“李相公,俺们拼死守城,军饷半个子儿都没见到,这也就算了,可如今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是个甚么理?”
“就是!”
“俺们就活该被饿死?”
“……”
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军营,再次变得喧闹。
“肃静!”
李纲再度爆喝一声,扯着嗓子大吼道:“此事本官自会给伱们一个交代,断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作战,军饷之事,本官也会想办法。”
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将士们的情绪。
李纲问道:“军中都指挥使高炽何在?”
有士兵阴阳怪气道:“估摸着在与姐儿吃酒哩。”
李纲当即下令道:“去一队人,将高炽抓回来!”
不多时,喝得伶仃大醉的高炽,便被士兵们抓了回来。
见到李纲阴沉着脸,目光中闪动着杀意,高炽瞬间就醒了酒,赶忙躬身行礼:“末将见过李相。”
李纲一双目光死死盯着他,问道:“昨夜军营粮仓失火,三万石粮食付之一炬?”
“是!”
高炽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答道。
李纲追问道:“何人所为?”
“看守粮仓的士兵失手为之,末将已经按军令将其斩首。”高炽答道。
好一个死无对证!
李纲冷笑一声,忽然爆喝道:“东城军都指挥使高炽串通外贼,侵吞军粮,按罪当诛,就地格杀!”
“李纲,你无凭无据,怎敢杀我?”
高炽慌了,色厉内荏地吼道。
“本官的话,就是铁证!”
李纲冷哼一声,看向左右士兵,下令道:“你等还愣着干甚,就地格杀!”
军中粮草被掉包,高炽作为一军都指挥使,不管有没有参与,都难逃其咎。
这些士兵早就憋着气,立刻一拥而上,将高炽按倒在地,举起钢刀狠狠麾下。
噗嗤!
人头滚落,鲜血喷涌。
杀了高炽后,李纲环顾一圈,朗声道:“诸位将士宽心,本官这就去给你们弄粮食,决计不会让将士们饿肚子。”
“好!”
“李相公仁义!”
一众将士纷纷高喊。
待出了军营后,李纲面色阴沉,下令道:“回皇城!”
说是这般说,可粮食又不能凭空变出来。
眼下国库空虚,只能寻求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