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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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命否,月不教人客梦安

    下文摘自《遂心宗那些事儿》。

    “早在大阵被破的灵田里,墨掌门就握住紫旗,要和对方拼命,这一层邵金丹想到了吗?我猜是想到了,只是他来遂心宗的目的,并非灭门。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三金丹破人山门,竟会发善心么?在修真界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儿,这一件也不例外。”

    “以旁观者来看,墨奈的应对算是得当,只是迫于对方欲拒还迎的姿态,抖不起【执中令旗】的狠,也是麻烦事,对方破了阵,却还了整套新的,杀人吧,只杀了个外人,那甄志勇敢放个屁?所以他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其实早失先手。”

    “事情的转机,是那个人的出现。”

    邵渔提出的五条命赔邵家老仆一条,墨奈是既被气笑了,也被吓唬笑了。

    就这,还是主地修士道貌盎然来讲理的说法?

    如若不讲理,会怎么做?

    吴正是蛮荒当事人、阡寻是余升后人,大概被邵家定为元凶,好理解。王砾、王凡与何昆,是修为最低、大道最无望的三个,加上死去的史禾,刚好是建宗八修士的一半人数,好像也很讲理——

    你宗门只不过就给几个替罪羊,有掌门、客卿,还有未来可期的陈猫猫,不伤筋动骨,皆大欢喜。

    就这么个意思。

    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听完邵渔这话,墨奈只楞了楞,然后笑开了,直愣愣把【执中令旗】从袖口抽出来,安逸的靠在椅背上,挥了挥小旗。

    “邵家要这样讲道理,那咱们换个地方讲道理,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邵前辈为什么破我山门大阵,提出这无理要求,我和吴长老确实在蛮荒遭遇了一对老仆少年,但我们相谈甚欢,还一起烤了鱼吃,哪里就成了搏命斗法了呢?”

    反驳的话也就随便说几句,这方面已经放弃了。

    邵渔拿出几个玉匣,桌上一字摆开后,一个个打开。

    第一个玉匣里,是几块残破的玉石,依稀可以看到局部刻着阴阳线条,显然是粉碎后的阵盘。

    “【浮土幻林阵】,手艺是七百年前从五蕴宗带出来的,【万宝阁】在引蟾大仙坊开的铺面有售,多是道侣、血亲散修购买,在蛮荒有个彼此照应,若是一百年前,找起来很费力,在西离川嘛,不难。”

    遂心宗众人控制自己去看贾谷钰的冲动,墨奈亦是。

    第二个玉匣里,一张几乎透明、虚无材质的布上,一些粉末闪烁着极微弱的蓝光。

    “这是我家老祖为后人炼制的符宝,【拂蓝默弥珠】,此间修真界,想找第二家出来都难,这珠子除有【绝影】、【追风】和【定诛】的属性之外,珠子本身还有【残影】之效,一旦使用,必留痕迹,这些蓝色粉末是我在无名山谷里,费了很大心思找到的。”

    第三个玉匣,只一架机巧、精致、巴掌大的青铜战车悬浮。

    “这件【驷兵辕】,是在离川的开辟战争前,炼器大师为练气修士量身打造的战车,说来好笑,一群练气修士还要搞战团战阵,我邵家刚好负责战车指挥,却碰上数万计的一阶下品蛮兽暴起,结果可想而知了……折了许多自家儿郎不说,开辟功勋也扣得一点不剩,否则哪要出这诡计夺人山门?”

    邵渔惨笑一下,取出飞行法器扔在地上,霎时一架巨大的青铜战车重重沉在大殿地上,压得石板皲裂,石块到处飞溅。

    “我手里这架,真正的名字是【驷将辕】,激发其中枢纽,附近三里的【驷兵辕】必有应和,小何修士,你在湖上偷偷驭车之前,没先查清除你那飞行法器的跟脚么?”

    墨奈霍地起身,把紫旗把子握得咯吱作响:“前辈!”

    桌上还有两个玉匣,不用看也知道是一些细微证据,要让邵渔弄下去,再加点【搜神诀】、【留影珠】之类的东西,就不是来讲道理的了。

    墨奈厉声说:“生死关头,请恕晚辈无礼了。前辈想玩人赃并获,也要拿出道理来,我等当年的蛮荒之行,与贵门修士相遇,他一得知我身份就拿符宝杀人,我与吴长老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与之斗法?那老仆是蛮兽杀的,邵炼穹也未死,有人证有物证,我从遣家驿回来就去了蛮荒,没那个功夫和您家少爷起摩擦,您既然下足了功夫,皮亮也和您家少爷接触过,到时候把露仙宗叫来,一起对质好了。”

    邵渔苦笑道:“墨掌门想拿露仙宗搭桥,我举双手赞成!近三年,只做这一件事,要做好,要做漂亮,不是你一句话就吓唬到的。”

    墨奈浑不在意他话里暗示,胡搅蛮缠也要拖更多人下水:“禀告前辈,当时我在遣家驿还与萨阳前辈产生过天大的误会,哪里去做梦和四大家联姻?小修是什么东西自己知道,高攀吕家族女,且还是修士?呵呵,就连大婚的日子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你邵渔想扯皮,那我摇旗,有用没用都把这几家都扯进来,我山门出事,你邵家以后也不好在西离川立足。

    邵渔嘴角下沉、收起笑意:“墨奈,你想把水搅浑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是急,而我邵家不急啊,既在离川落地生根,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你一杆紫旗,能护你几回?”

    墨奈最怕的,就是邵家跟他来一手“百年之约”,还好邵渔谋而后动,打的是不欲纠缠、速战速决的主意。

    心里怕,但话要硬,他硬着头皮顶嘴:“百年?自我来离川,已看了廉家、宿景门的败亡,你邵家……”

    “轰”的一声!威压骤降,直接把墨奈压了个狗吃屎。

    “大胆!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妄议我邵家兴衰?好言相劝不听,以为我不敢动你?”

    金丹威压之下,大殿上所有的物品都兀自颤动,修士更不消说,遂心宗所有人都抱着头,脑中嗡鸣,鲜血从耳朵里流出来。

    邵渔抛出“出人头抵命”的言论也是心平气和说话,此时方显金丹宗门的雷霆之威。

    《西离川、东离川》有云:和你讲道理,是给你脸;不和你讲道理,是你没有脸。

    邵渔的余音在大殿梁上转了几圈,渐渐消散,这金丹修士大概觉得自己面对低阶修士怒意过甚,还“呸”了两口,才收起威压。

    墨奈梗着脖子咬着牙,从地上撑起来,拭了嘴角血,恶狠狠瞪着邵渔眼睛:“来,来杀了我,我倒要看看【活到死】是怎么死的!你认识蛮荒那老东西仆从么?一命抵五命?那这事闹到【执中院】,我就独找你邵渔这一房,也一命抵五命!”

    硬气!王凡搀着王砾起身,看向自家掌门的眼睛里的星星点点,全是被掌门师兄的气场震慑!

    “瓢把子好气魄!”吐过了血的阡寻喊一嗓子,也不管什么金丹修士了,掏出大旱烟管子猛嘬几口,“死则死!他邵家是冲着吴老头、余老头来的!把我推出去斩了便是!一命赔一命,头断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低阶女修的混不吝,邵渔只恶狠狠的苦笑一下,心下自忖:这低阶练气期的掌门,不是出了名的吃软怕硬么?今天这么强硬?可能这两年跪多了金丹修士,反而不怕自己这外来户了。

    “墨掌门好气势,”邵渔道出此行真实目的,“旁的人也就罢了,吴正、阡寻这两个我今日定要带走……”

    墨奈嗤笑:“哈,邵前辈,今天呢,要么我跟你走,要么你跟我走。”

    邵渔冷冷的苦笑:“墨奈,你个人是羁绊多,可余下人呢?百年之后呢?”

    墨奈冷冷的嗤笑:“呵呵,什么余下人余下史……来人!燕柒!本人腿脚有点不方便,你去喊欣儿出来扶我一把,我看她这几天脸色极差,估计身子又出了问题,来的时候走慢一点。”

    邵渔并不阻拦,他知道墨奈喊来的是在蛮荒解救的黄家女子,不过一个凡人女子罢了。

    那头墨奈已不再理他,大大方方掏出知常观的丹药瓶子,倒出几颗极普通的【回春丹】,给众修士服用。

    邵渔见墨奈如此,也不说话,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出来。

    “欣儿!”

    “相公!”

    四只手,抓在一起。

    “啪啪啪”三声,墨奈拍拍身边凳子,让黄欣坐下。

    “邵前辈,来看看我家爱妾。”墨奈仿佛变了个人,变得轻浮了些、放浪了些,人也浮夸了些。

    邵渔睁眼,朝那黄欣定睛一看。

    “呃……”这一刻,苦笑修士嘴角和心肝儿都抽搐了一下,他走访至今,离川的【执中院】起码跑过十数趟,当知道这黄欣和【执中院】的舒海修士有七八分的相似!

    墨奈见金丹修士都微微动容,心下大定:“所以前辈知道,我在蛮荒为何要救她出来?”

    邵渔犹嘴硬:“哼,天下之人,何其之多?”

    墨奈浪荡又无奈地说:“这事儿也过去两年多了,前辈暗中查访的时候,就没打探打探我遂心宗的跟脚?”

    事到如今,该用的全得用,该说的全得说,被舒海问罪,好过被邵家杀了。

    邵渔想都不想,微微苦笑道:“若贵宗有如此跟脚,在西离川浮浮沉沉作甚。”

    “呵,那是我家的事,您要不信,只管去问,前辈您当我这鬼手湖如何到手的?真是坟头草活到死么。”

    墨奈抱着黄欣,二郎腿抖起来,其实心里惶恐极了,此时只能赌一铺:邵渔早就查出遂心宗的跟脚,才把事情处理得小心翼翼,加上与舒海相貌相似的黄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谁知邵渔只思索了片刻就作出了回应:“墨奈,老夫在如此小事上已浪费三年,本就十分小题大做,你墨掌门大概是屡次从金丹修士指缝里溜出去,觉得好应付,我告诉你,你等这些蝼蚁,多活些时日,就是对修真界有用,也就是我,自愿讨了这个差事,又惯用怀柔才尽量温和,换个姓邵的,先杀你个‘人死不能复生’再说。”

    墨奈脸上笑得扭曲、憋屈:“哈哈,前辈觉得自己挺讲理的,那就算是吧。有些事呢,可能讲不了道理。”

    邵渔转身,不笑,脸上苦涩渐浓:“哦?”

    “来呗。您是高修,今日无端的欺上门来,我就拿我这一门小修是和你的金丹大道博一铺!看是您手段多,还是我骨头硬!博大小,我墨奈还没怕过!”

    他执旗,猎猎。

    他冷笑,哼哼,

    一片云,不知白,不知乌,遮了明月,大殿里暗了暗,沉了沉,墙壁上的萤石、灵烛腾得明亮起来,许多影子、阴影晃动起来。

    才三息,唉,一声长叹。

    “唉,我来吧。”

    墨奈看着那人,嗓子喊呲:“不行!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