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年夜饭，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雪越下越紧，密密麻麻，搓棉扯絮。

    齐叔两口子打扫干净厨房，又搬了个小矮桌出来，摆了坚果瓜子糖果，准备守在电视前等春晚。

    客厅的沙发只能坐下三个人，齐叔又去卧室搬了椅子来，赵云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便拦住他，“叔，你不用搬椅子了，雪下得有点大，要不我趁早回去吧。”

    齐思思跳到她跟前，“云柳姐这么早回去干嘛，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看春晚吗？”

    赵云柳看了屋外一眼，“不了，再晚我怕雪堆太厚就不好回去了，而且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和叔婶好好在家过除夕，我先回去了。”

    周婶给她拿了伞，“打把伞吧，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听思思说你明天要和我们一块去北华大学，这样，你把你手机号给我，明天我们出发了就联系你。”

    赵云柳留了电话，又向一家人道了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谢谢你们的年夜饭，很好吃。”

    屋外漫天风雪无边无际，赵云柳走得很慢，十几分钟的路程花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赵云柳把外套放在暖气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赵风杨，“姐，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只是想着除夕，给你们打个电话。她呢？”

    “妈打工的农家乐今天很忙，还没有回来，你今年怎么不回家，妈一直在念着你。”

    “回来干什么？相亲吗？等着被她卖掉吗？”

    “你怎么这样想妈，她对你是急躁了一点，但她是关心你的，卖这个字也太难听了吧？”

    赵云柳的心冷了下来，“风杨，她关心的是你，至于我，对她来说，我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每个月那两千块吧。”

    赵风杨的声音突然拔高，“你怎么回事啊，我真的越来越不认识你了，这种话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你知道妈有多辛苦吗？为她分担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赵云柳冷笑了一声，“风杨，你马上也快十八岁了，我不信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就算没有，你也有眼睛耳朵，从前在家，她是怎么对我的，难道你看不见听不见？一只鸡，两只鸡腿永远是留给你的，你长这么大，你割过一次猪草哪怕锄过一次地吗？你现在坐在家里，你有想过做好饭等她回家就直接吃饭吗？你一定等着她回家现给你做对吧？你今天在我跟前说她辛苦，她这么辛苦是为了我吗？你现在穿着几百块钱的羽绒服，而我，在冰天雪地的首都，只有一件棉衣，你知道这边的雪有多大吗？每次下雪我的衣服都会打湿，打湿以后我必须得把它放在暖气片上烤干，不然第二天我就没有厚衣服可穿……”

    “好了，别说了。”赵风杨打断她，“你要是真的过那么惨，你就应该回来，留在那边有什么意思，不回来就说明那边的日子还是比家里好过，你过的还是比我和妈好的日子。”

    赵云柳的声音冷似冰雪，“随你怎么想，你既然觉得你妈辛苦，那希望你读大学以后就别花家里的钱了，多体谅一下她的不容易，不要一边吸着她的血，一边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另一个不愿意给你们吸血的人自私。就这样吧，我挂了。”

    挂电话前，她隐约听到了赵风杨的怒吼声，但内容是什么她没听清，她以最快的速度挂了电话，然后瘫在床上。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仿佛抽干了她的力气，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失望，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漠然。

    歇了大概十分钟，她恢复了一点力气，看了一眼手机，还差十分钟二十点整，春晚快开始了。

    她重新站起来，坐到电脑前。

    这个笔记本电脑是她大四打了一学期工攒下的钱买的。

    是她的室友淘汰下来的二手，她室友每出一款新款都会第一时间换新，赵云柳查过，原价要一万多，她室友五千块卖给了她。

    这个电脑，是赵云柳这辈子买过的最贵的东西。

    而卖这个电脑给她的室友，与她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个原价一万多的电脑于她而言就像赵云柳在食堂吃顿饭一样轻松。

    她是省城本地人，家里据说是做生意的，还没有大学毕业家里就给她准备好了一套别墅，临近毕业大家都为了以后生计发愁的时候，她出国玩了一个月，回来就一直在家歇着。

    歇了两年后，可能是觉得日子过得无聊，然后又考了个雅思，找了家厉害的留学中介，现在在英国的伦敦大学读硕士。

    赵云柳前阵子还偷偷看过她的朋友圈，她现在交了新男朋友，是个很英俊的外国男人，朋友圈的内容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秀恩爱。

    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吧，赵云柳心里想，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曾与她同处一室四年的大学室友过着怎样窘迫的人生。

    她打开电脑，在网上搜了春晚直播视频，又翻出来一包瓜子，窝在电脑前等待春晚开始。

    而在赵云柳的老家，春晚已经播了半个钟头，赵母才到家。

    自从赵父去世，赵云柳出去求学，这个家就再没吃过一顿像样的年夜饭，今天晚上不知是农家乐老板发善心还是觉得剩菜扔了可惜，竟然破天荒地给她打包了客人没咋吃的剩菜让她带回去。

    她嘴上说着感谢，但其实心底里恨透了这个老板，假仁假义，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