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杀光了医院里的人，然后第三次回到了那片寂静的麦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的衣服全都被血浸透了，头发也黏连成一绺一绺的，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发丝遮挡了武七七的视线，她抬手用手背蹭开，手背上的血在脸上留下痕迹。

    “我们应该被什么东西吸进了类似于幻境一样的地方。”魏玄商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且是以我的记忆为原型造出来的幻境。”

    武七七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问道：“这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吗？”

    “是。”

    “那个小女孩儿呢？”

    “是我小时候。”

    “那那个……”

    “死的人是我妈妈。”

    魏玄商好像已经迅速适应了这里，之前的恐惧和慌张不见踪影。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武七七忍不住道。

    “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我怀疑这个地方会诱发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从而无声地发动精神攻击。被困的人要么精神崩溃自己杀掉自己，要么被别人杀掉。”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奇怪？”武七七问。

    “为什么我们一直在我的噩梦里循环？你的呢？”

    “我？”武七七一愣。

    她想起医院里那个场景，猜测这个幻境的原理大概是把人心底最不愿意回忆的经历重现出来。

    “可能是我没有什么痛苦的回忆。”武七七说。

    她从她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不敢去面对的片段。

    非要让她说出一件最伤心的事的话，那就是十岁那年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狗狗去世了。

    魏玄商因为她的回答微微吃惊，一个人真的会完全没有痛苦的回忆吗？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武七七就是这样的人。

    “你笑什么？”看到魏玄商忽然勾了一下嘴角，像笑又不像笑，武七七疑惑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魏玄商说，“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跟她一起被吸进来的是一个跟她一样有着童年创伤的人，可能两个人会一起陷入噩梦循环，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怎么有余力救她？

    谈话到此结束，因为女人又过来了。

    这一次两个人改变了应对策略，没有硬拼，而是选择跑。

    可是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更加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我们怎么又回到原地了？”

    他们明明跑出了至少五百米的距离，但是眼前一闪，却再次回到了原地。

    女人重新出现在那条小路上，朝她们走来。

    一切就像是倒放的录像带一样，除了魏玄商和武七七的记忆，全部都回到了原点。

    “我们在这里只能受控于这里的规则，而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企图改变事件的走向。”

    武七七回想起第二次在医院里的场景，魏玄商没有去急救室，事件的进程就直接跳到了围杀阶段。

    而如果她们当时要逃跑的话，恐怕面临的也会是当前这样的情况。

    这两个场景会不停地循环，而她们能做的只有杀掉其他人，否则，就是被杀。

    ……

    她们第二次杀掉了那个女人。

    然后第三次来到了医院。

    “我要试一试。”手术推车被推进来的时候，魏玄商忽然说。

    “试什么？”

    “直面我的噩梦。”魏玄商说，“趁我们还有体力，要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

    “既然这是我的噩梦，是我最恐惧的事情。那如果我战胜了它，就有可能结束掉这个循环”

    “那如果失败了呢？”武七七拉住她，“你进去之后，要是再变成第一次那个样子怎么办？”

    “不是有你在吗？”

    ……

    魏玄商再次走进那间急救室。

    小女孩儿也随后跑了进来。

    从她握住女人的手开始，魏玄商再次被极致的恐惧包围。

    她抱头蹲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武七七知道很快就要有人过来杀他们了，所以她这次没有蹲下询问，而是转身挡在了魏玄商前方。

    魏玄商没给她回应。

    武七七知道这是失败了，暗骂一声倒霉。

    接着，再次重复第一次的过程。

    ……

    “你休息吧，我来。”

    魏玄商在麦田里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武七七手里的刀，主动走向那个刚出现在小路上的女人。

    ……

    “怎么样？”

    武七七来到魏玄商身边，把女人的尸体挡在身后。

    “我没事。”魏玄商看向她，道，“我想再试一次。”

    “……好。”没有过多询问，武七七直接答应道，“反正我们现在除了杀人，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她们第四次回到医院大厅。

    武七七要从魏玄商手里把刀接过来，却被她躲开了。

    “你继续休息，我们轮流。”她说，“下一局再试。”

    ……

    “再这么循环下去，不用他们杀，我们自己就会累死。”

    第四次回到麦田，武七七扶住脱力的魏玄商，说道。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有人知道她们俩来了这里吗？

    如果她们死在这里，会不会完全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发现？

    这样一想，一股悲凉突然从心头升起。

    原来当无名英雄的感觉是这样的，但是她们连英雄也不算，只有无名。

    “还好……”武七七看了眼循环出现的女人，又扫了魏玄商一眼，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什么还好？”魏玄商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麦苗淹没了她的身体。

    “还好不是我一个人。”回答她的同时，武七七已经持刀走向前方，“就算死在这里也不孤独。”

    ……

    第五次回到医院，两个人的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

    她们步履缓慢地进入急救室。

    八岁的魏玄商跑了进来，先是抱着妈妈的手小声地求她醒过来。

    护士要走上前安慰，另一个身影却比她更快一步。

    “妈妈已经走了，但你要坚强。”她摸着八岁的魏玄商的发顶，柔声道。

    小魏玄商抬头看她，眼里装着泪水和疑问。

    “不论发生什么事，生活都要继续。”她说，“人的一生就像一趟未知的旅途，你中途会碰到很多人，但没有人能陪你从头到尾走完全程。”

    “虽然听起来很悲伤，但是有相遇就会有分别。妈妈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但是你的旅途还要继续。”

    魏玄商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不要怕……所有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然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面对的。”

    “所以，不要害怕。”

    女孩儿哇地一声哭出来，伸手搂住了魏玄商。

    “消失了……”武七七震惊地看着再次变化的景象——医护人员、急救室、医疗器具、手术推车以及从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一切都像是一张画丢到了火里一样，变成灰烬消失了。

    最后是被魏玄商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儿，她也在她怀里化成了灰烬。

    紧接着她们来到了一个没有边际的昏暗空间里，周围混沌一片，她们除了彼此什么也看不清。

    武七七第一反应是害怕她们两个失联，所以立刻蹲下，抓住了魏玄商的手。

    但是魏玄商却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武七七心头一紧：“那种感觉又来了吗？”

    “……”

    回应她的是很小很小的哭声。

    武七七抓着魏玄商一只手，蹲在她面前，没再动也没再说话。

    哭声慢慢变大，但也没有很大。

    这很符合武七七对魏玄商的印象，除了偶尔张扬，做什么都很克制。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蹲着，魏玄商把脸埋在左手臂弯里，右手被武七七拉着。

    武七七想等她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再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但是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疲惫。

    “魏……”刚刚张口，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她对面的魏玄商也一起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