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左手旁有一家房门，大门敞开，门外躺着一个老头，拿着棕榈扇。

    扇面依稀可见点缀着不少暗红斑点。

    老人似乎是在浅眠，其摇椅旁有个小女娃娃，穿着红衣，翻着红筋绳，双垂髫的乌黑辫子随着小脑袋一晃一晃，显得极为可爱。

    女人认识他们，他们是她朋友的父亲和女儿。

    看着这一片安静和祥和，女人笑了笑，觉得自己就是魔障了，哪有什么怪物和斧头。

    她走回房间，“啪”的一声打开灯钮，昏黄的灯光立马驱走黑暗。

    彷佛之前的恐惧都是水中花月。

    “果然不能吃完就睡，不然容易做噩梦呀。”

    女人走到电脑椅前，一屁股坐下还转了个圈，感叹道。

    瞥见桌上的碗里还盛有之前泡的奶茶，她啧吧啧吧嘴，思考奶茶过夜后还能不能喝。但内心的渴意仿佛要冲破大脑，女人不在意的笑了笑，遵循欲望拿起碗咕咚咕咚咽下它们。

    渴求得到满足，身体便又疲懒下来。

    她瘫坐在椅子上，斜对着床和门。

    万籁俱静。

    女人的眼睛开始无聊的转悠，不知怎的就被右手上的空碗吸引。

    那是一个土褐色偏红的瓦碗，底座高深而碗口宽大，是一个非常有年代感的碗。

    但她想看的，却是隐藏在阴影里的碗的底座。

    因为灯光照射不到，那儿仿佛更加神秘，就好像有什么宝贝。

    的确有宝贝。

    她遵循欲望倒翻瓦碗，无视液体滴落掌心。她现在只看得到碗底的那块不规则深色印记，像过于黏稠的果冻，吸附在上面。

    女人看着那块印记，左手食指抽搐般收缩，却又像被操控似的，缓慢而坚定的触碰……

    触感湿润。

    触目惊红。

    女人看着食指上深化了指纹的红色，那是不同于印泥的色泽和湿滑度。陡然间，她想到了那把斧子划过皮肤的冰凉，也想到血液喷溅在四方。

    血。

    这是血。

    这是她的血！

    她后知后觉砸吧嘴，只感觉满嘴铁腥。再看四周，才发现黄色灯光下，床铺和墙面都有喷溅的血迹，只是被随便擦拭。

    那不是梦，她真的死了！

    恐惧如洪水冲破堤坝，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再也不见先前的悠哉。

    她冲到门外，想求助隔壁人家，却发现屋外空无一人，家家都是紧闭的大门。

    这时似乎有童谣响起，歌音甜腻。

    【人呢？】

    【那个老头和双胞胎呢？】

    【为什么都没了！！】

    消失的祖孙让女人扶着门沿跪坐在地上。

    愈加清晰明亮的童谣响在耳畔，像是死亡倒计时。

    风大起来了，左右两边的房间铁门像是被什么用力敲击，发出咚咚庆贺

    “哒”“哒”

    “哒”“哒”

    “哒”

    “哒”

    什么东西离得近了，连它的皮鞋踢踏声也变得清晰可见。

    左右两边的房门不知何时被绑上妖紫色绸段，正随风飘动。

    “呲——”

    有硬物摩擦着水泥地向她走来。

    是他！

    那个黑影！！

    那个拿着斧子的怪物！！！

    记忆倒带，利刃切割身体的剧痛让女人的求生欲在尖叫。

    她跌爬起来，像是被踩断尾巴的老鼠，不顾一切的逃跑。

    跑！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很快到了楼下，那透着光亮的门口已经触手可得，隐约可以听见光亮外传来的欢声笑语。

    快到了，只要她踏过这道门，她就安全了！

    女人大脑闪过自己即将逃脱的庆幸，然后遵循欲望回头。

    “哗啦！”

    斧面无情接触脑门，肉|体倒下，鲜血涌出，女人志得意满的笑脸也被劈成两半。

    死亡如期而至。

    怪物扛着斧子看着尸体倒下，它扬着嘴，比之前更像是人。

    它走过满地的血肉，一脚把刚刚掉落的眼珠踩爆。

    【真是可怜的小东西。】

    空气中不知道是谁的感叹。

    怪物东张西望，背向通往成功的大门，带着斧子化为一团黢黑的液体，往楼上蜿蜒而去。

    那方向，是女人之前呆着的房间。

    *

    “谁举着斧子喋喋不休，

    重复为不变者永垂不朽，

    相异的碰触让鲜血半推半就，

    我叫小丑，我只是想要个朋友……”

    熟悉又陌生的童谣不断在景丰耳边响着，这个歌调令她不安，好像前不久刚在恶梦里听过。

    恶梦？

    景丰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没有关严的房门。

    随风摇摆的光线像一条索命的绳索，彷佛会随时扑上来夺人性命，死亡的阴影和痛苦更是如影随形，使人心情焦躁。

    她从床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环视周围黑暗的场景。

    她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她被怪物追杀，然后不断复活再轮回。

    她一直以寄宿的方式存在，直到刚刚才重新掌控躯体。

    景丰之所以猜测自己是陷入死亡轮回，而不是将那些记忆看做是前情提要，是因为每次轮回都有代价。

    她站在落地镜前，脑海里只有第一次死亡和最后一次死亡的记忆，然而镜中年近四十的躯体，却表明她已经失败无数次。

    她需要离开，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再死亡下去，可能再无法启动轮回，然后迎来真正的死亡。

    “谁举着斧子喋喋不休，

    重复为不变者永垂不朽，

    相异的碰触让鲜血半推半就，

    我叫小丑，我只是想要个朋友。”

    甜腻的童声用欢快的曲调重复着这段歌谣，景丰记得每当它响起，就意味死亡将至。

    想到这，景丰立马跳下床冲到门前，一把拉开那怎么也关不上的门，左手摸索到墙壁上的灯钮，也一并打开。

    室内一片光亮。

    童谣已经响起，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景丰回到桌前，打量凶案现场的房间，然后拿起桌上摆放的碗，停顿了下还是选择喝掉。

    入口先是正常的口味，然后慢慢回味成腥甜铁锈的余韵。

    倒扣，碗底的红色依旧存在。

    双指摩擦，景丰确定这血块还很新鲜。

    比记忆里的更为新鲜。

    景丰发现这个空间很有意思———她不会真正死亡，但每次回档重生，却会加剧身体上的时间。

    就好像她在用寿命做赌注，一次次挑战翻盘。

    挑战不被怪物杀死，挑战在有限时间内离开这片空间。

    景丰走到门口，发现门的锁舌被人为拆卸，这是大门关不上的根本原因。

    此时童谣并没有因为环境改变而变得清晰明显。

    景丰站在门外，刚刚明明是走廊发出的声响又变成室内某个角落吟唱的，越来越大声，同时还伴随着似有似无的脚步声。

    踢踏踢踏。

    踢踏踢踏。

    缓慢但存在感极强，伴随着利刃摩擦水泥的呲呲声。

    【要来了！】

    景丰不再犹豫，转身往左手边跑去。

    此地说不上来的古怪，但她认知中“朋友的爸爸和女儿”也住在旁边。

    但跑了许久，景丰只看见户户封闭的大门，即使记忆并没有展示那对爷孙住的有多远，但她也不该到现在也没有看见。

    跑过拐角，又见一阶向下的楼梯。

    景丰不得不停步喘着粗气。她已经遇见过四次这样的楼梯了，都在拐角，都通往下一层。

    这条走廊仿佛首尾闭合，若不是没看见自己房间大开的房门，景丰以为自己已经陷入某种鬼打墙的存在。

    不过现在也差不离了。

    她跑了许久都没看见走廊尽头，更可怖的是，无论她跑得多快，背后的脚步声都紧紧相随，不紧不慢。

    “甩不掉吗？”

    景丰头皮有点发麻。

    难道是规则机制……

    猛然暂停的剧烈运动让呼吸紊乱，景丰忍受着心脏传来的抗议，心里有了另一个想法。

    如果光凭逃和躲避不开小丑，那是不是说明延长生命时限的方法是通过其他途径？

    而且说实话，年长的身体变得不止是年龄，还有体长。

    景丰本是决定下楼看看，于是习惯性的手一撑直接从扶手跳到另一边。

    然而不一样的身体高度让下落的预判出错。

    “嘶”

    明明是深入骨髓的动作却因为外部条件出错，景丰看了眼扭伤的脚踝嘴巴发涩。

    真是祸不单行啊。

    她转头看向罪魁祸首，看见它一步几米。

    倒不是说怪物脚步大，而是它根本并没有在地面行走。

    景丰与它的距离并不因为外力改变而改变，它每一步都让两方距离匀速加快的减少。

    尽管怪物的步伐从始至终都着不紧不慢。

    楼梯下方是下一层的走廊，而拐角则有扇窗。

    景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怪物，飙升的肾上激素让痛感下降，使情绪兴奋高昂。

    她看向怪物手中的斧子，那是她目前为止看到的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以目前的情形她已经没法继续跑向楼下了。

    景丰挪动着身体，往拐角的窗边靠近。

    窗户能打开，迎面吹来的凉风带走空气中的腥臭。

    怪物看着猎物柔弱的依附在窗口，高兴的嘶嘶叫着。

    它似乎不会讲话，声带发出的声响一会儿像是猛兽，一会儿像是冷血毒蛇。

    景丰目不斜视，双手一撑，在尽量不碰到另一只脚的基础上半蹲在窗沿，一只脚蓄力，一只脚垂在墙边。

    【希望一会不会加重伤势。】

    她找着角度，准备利用窗沿的高度差扑向小丑并趁机抢夺那把武器。

    如果能造成伤害，那更好不过了。

    景丰这么想着，又皱眉看了眼碍事的脚踝———不知道为何，她感觉扭伤的疼痛已经衍生成精神上的痛苦。

    但她也觉得无所谓了。怪物近在眼前，要么成功反杀，要么失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