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奥注视着低头思索的科罗曼。

    对于科洛尼的家庭背景，埃利奥其实一直以来都有所猜测。

    说白了，在这个时代，领导工人罢工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情，普通人哪来的胆量和见识将这么多工人组织起来罢工？只有那些读过书的中产家庭知识分子，才会对工人的悲惨遭遇感到同情，并以此投入工人运动中，利用自己从学校学来的知识带领无数的工人反抗。

    科洛尼是格雷格纺织厂里的机械工。而像机械工这样的职业，少说也要在学校里学习五六年才能上任，不然就连图纸也看不懂。而科洛尼竟然能成为工厂的机械工，那么就代表他过去曾上过学，进而就可以推断出，科洛尼的家庭背景其实并不差。

    而科罗曼的到来刚好证实了他的猜想。

    毕竟自始至终，科罗曼的表现都完全不像是个工人，而像是位衣食无忧的中产者。

    只有中产者才能面对工人的惨状站着说话不腰疼。

    另一边，稍微思索一会后，科罗曼也从埃利奥方才那番话带来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语气冷静地向埃利奥说道。

    “你说我不要为了短暂的屠杀感到战栗，而要对你们承受的漫长屠杀感到同情。可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们，镇压你们的军队是有超凡力量的，那是你们绝对无法反抗的力量。这次的镇压行动便证明了这一点。布雷茨科骑士团不过四千多人的数量，便镇压了你们近十万人的罢工，而在这支骑士团上面，王国其实还有实力更强的骑士团，你们是绝对没有能力抵抗对付的。而既然无法成功的反抗，那你们为何还要一次次白白流血牺牲呢？虽然如今的生活很艰难，但好死也不如赖活着不是吗？”

    埃利奥摇了摇头：“您的话有些道理，科罗曼先生，超凡力量确实是现如今工人们根本无法对抗的力量。但有一件事您要明白，超凡力量并不独属于那些贵族，它只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力量，工人们也照样可以掌握。”

    科罗曼摇头失笑：“你在做什么梦……”

    “我在做梦吗？”埃利奥诧异地歪着头道：“您这话说的，仿佛现在的阿尔比恩还是由传统贵族统治的王国呢。可是据我所知，如今工厂主们在议会里的话语权早已经盖过了贵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超凡力量真的独属于贵族，那么工厂主又是如何从贵族手中夺取了权力的呢？事实证明超凡力量并不独属于贵族，只是在过去被贵族长期垄断了而已。工厂主人能从贵族手中夺得这份能力，那我们工人照样也可以。”

    “那是因为工厂主本来就是体面人啊。”科罗曼摇了摇头说：“贵族是人上人，工厂主也同样是人上人，但工人却不是人上人。一个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工人，又怎么会不想成为贵族或者工厂主呢？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王国内长期存在着一种收养制度，觉醒了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将被贵族家庭收养，成为这些贵族家族中的一份子。又有几个工人能承受的住这样的考验呢？”

    “我可以。”

    埃利奥微微一笑说。

    说话的同时，埃利奥举起了一根手指。微弱的火苗从他指尖窜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埃利奥，你……”

    凯尔下意识发出惊愕的声音，而埃利奥则看向他微微一笑道。

    “怎么说呢？这应该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吧？我虽然因为罢工游行身受重伤，但也因此觉醒了超凡力量，这个力量……应该叫心素？反正露西米娅是这样说的。”

    埃利奥背后的少女听他提及自己，微微笑了笑。

    但科罗曼见此却仍然摇头。

    “你一个人的力量又有什么用？你不会被成为贵族这个条件所诱惑，难道代表其他工人也不会吗？人心总是贪婪的，英雄之所以能够成为英雄，就因为他们的品质万中无一。你或许能成为工人们的英雄，埃利奥，但不代表别人也能。”

    “我不相信人性，我只相信客观规律。”埃利奥面色不变说：“而有一条客观规律便是，人类总能依靠智慧将各种东西变得一文不值。种植与畜牧让食物变得一文不值，纺织机让衣服变得一文不值，铁镐让各类矿物变得一文不值……超凡力量也会在某一天变得一文不值。那时的贵族如果还能执行这个收养政策的话，那么事情倒是变简单了，毕竟所有人都变成贵族后，自然也就不存在高低贵贱了。”

    “你这是幻想！”

    “将这个幻想变成现实，正是我、互助会，还有科洛尼先生的工作。”

    “你……”

    “不仅是超凡力量会变得一文不值。随着人类不断创造，所有东西都会变得一文不值，无论是知识还是超凡力量，普通人们都总有一天会掌握的。体面人们用于展示他们高贵的东西将变得越来越少，他们会先在物质上，然后在精神上被普通人追平，权力也终将有一天会来到普通人手中。他们不可能永远站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他们终归是要被人民掀翻的。”

    科罗曼嗤笑道：“谁说不可能？在遥远的大海东方有一个龙裔帝国，那个国家的模样已经近千年没变过了，并且还大有一种继续不变下去的姿态。那个国家的皇族已经维持近千年的统治了，你又凭什么说那个国家的皇族，会被底层的普通人掀翻？”

    大海东方？

    千年不变的龙裔帝国？

    感觉画风有些莫名的熟悉啊。

    不过龙裔吗……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有除人类外的其他种族吗？

    果然是一个奇幻世界观啊。

    埃利奥心想，但是面色却依然没有变化，而是向科罗曼反问。

    “这样吗？那么科罗曼先生，请问如今是阿尔比恩王国更强？还是那个龙裔帝国更强？”

    “当然是阿尔比恩王国！不久前阿尔比恩王国还击败了那个龙裔帝国呢！”科罗曼脸上突然流露出一抹自豪的神色道：“阿尔比恩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国家！”

    “那么阿尔比恩会考虑吞并那个国家吗？”

    “当然，王国一直都有这样的考虑。”

    “那不就了结了。”埃利奥摊了摊手：“想要维持国家永远不变，那么代价就是在国家的竞争中逐渐变弱然后被其他国家吞并。但如果让国家进步，那么代价就是普通人越来越强直到最后掀翻体面人们的统治。这个世界对于体面人们来说就是如此残酷，要么在国家的竞争中被敌国吞并，要么就是增强普通人的力量直到被普通人掀翻统治，没有第三种选择。

    就比如说南边的法比亚诺王国。假如说现在的法比亚诺王国，突然决定向所有普通国民普及超凡力量，那么毫无疑问，法比亚诺王国的实力将得到巨大提升，并且逐渐超过阿尔比恩。阿尔比恩再面对这个情况时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比自己强的法比亚诺王国吞并，另一个是也向普通人普及超凡力量，然后再遥远的未来被普通人推翻，体面人们能做的，只有在比较坏和更坏的选择中挑选一个而已。

    没有人能阻止这场变革。

    那么科罗曼先生，在这场无可违逆的伟大变革之中，你选择站在哪一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