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临渊,这个江湖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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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血战之后

    累,很累,非常累。

    即使初春时冰冷的湖水不断拍打着肌肤,可那股从骨子里涌出来的困倦疲累还是驱之不去。

    赤着上身躺在黑风寨附近一处清澈的湖水之中,墨念尘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便如这碧色苍穹,万里无云澄澈无比,偶尔有两三思绪飘过,也像那悠悠白云一般,晃晃悠悠,半晌没有行进。

    没办法,刚才实在是将他整个人都掏空了。

    肩膀上得伤口哪怕沐姑娘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但体力还是源源不断地从这被撕裂地破口中不断流逝出去,让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若不是尉大叔非常嫌弃地将丢到这儿让他将血迹洗净。

    真气也被尉大叔那柄黑铁剑吞噬得干干净净,墨念尘是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甚至有种竭泽而渔压榨潜力的感觉,什么时候能恢复也毫无头绪。

    因为不断地使用天赋去窥视贼首的状态,墨念尘心神消耗也是极大,让他的思维呈现出近乎迟滞的状态。

    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墨念尘要节制。

    这神奇的天赋虽然念头一动就能用出来,但一来不是无迹可寻,如尉大叔这般的高手能轻易察觉到他的窥视;二来越是强大的人物墨念尘能看出来的信息便越少……或许,这就是小说中的境界压制?三来,这天赋还是有消耗的,不想昏昏沉沉跟个无法思考的白痴似的,就得悠着点用。

    弱啊弱,还是太弱了。不说比尉大叔这种老家伙,便是连沐姑娘都望尘莫及……

    握紧拳头,看着纤细无力的手臂,墨念尘叹了口气。

    莫明其妙地在山洞里醒来时,虽然知道自己遭了难,但失忆了的墨念尘其实并么有多少危机感,对尉风尘要教的功夫兴趣也不是很大。可遭遇了这次在山寨中的危机,让他心中升起了想要变强的急迫感。

    没有实力,他便如那些可怜的弱女子般,只能仍人蹂虐,在绝望之中祈祷会有沐雨风这般的侠客天降。

    或许,在官府眼皮子地下,这种贼匪肆虐的情况会少一些,可墨念尘没忘了,还有那群会用摄魂大法的神秘组织。既然在山寨之中出手了,这群藏身阴影中的人恐怕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说不定,现在在某个自己看不到的角落之中,便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呢。

    小说里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到神功大成之日,看他不把那群阴暗中地罪魁祸首们揍他个屁滚尿流。

    原本想着优先探索身世之谜的墨念尘因为实实在在的危险重新设定了自己的目标。不过,想到小说话本,望着这眼前的湖光春色,墨念尘的思绪忍不住又有些飘飞。

    野外,湖水,沐浴,关键词有了。

    按照经典套路,这个时候就应该有仙女沐浴,然后自己偷偷跑过去偷她衣服……

    呸,这哪个小说里的?也忒猥琐了点。

    重来重来,身为正人君子,不小心撞到人家姑娘家沐浴,这时候应该秉持“非礼勿视”的原则,赶紧用手捂住眼睛,然后从指缝间……咳,然后被姑娘家当作登徒子捆起来,还从身上拿走一个重要物品,因此牵扯不断……

    可自己身上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物品,总不见得把他衣服抢了吧?

    感觉这样比刚才那个故事更变态了。

    不过故事最开始的要素好像就不对,现在沐浴在湖中的是自己,等会被看光的也会是自己。切,没有艳遇,那自己瞎激动个什么劲。

    胡思乱想一番后,墨念尘倒有种缓过来的感觉,精神上不再似之前那般疲惫。

    只是,体力上依旧困倦……哈~

    打了个哈欠,墨念尘困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隐约看见前方有人靠近。擦掉泪水,定睛一看,还真是个姑娘家。别看墨念尘刚才想入非非,可眼看真要有这种事要发生了,他还是有些慌乱地想要往爬上岸赶紧将自己衣服套上。

    然而那姑娘家根本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走到湖边幽幽一叹后,她直接举身跃进了湖中。

    “姑娘你干嘛?别想不开啊!”

    扑腾都没扑腾两下,那姑娘家便淹没水中,只剩一头长发犹如水草般随着波涛四散开来还能看得见些许踪迹。墨念尘大惊失色,哪还管得上穿不穿衣服的事,直接九朝着那姑娘投湖的地方扑了过去。

    只是,危机时刻,失忆的墨念尘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压根不会水。

    于是,在湖面上荡漾开来的黑色水草变成了两团。

    墨念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他只记得心急的自己扑过去想要抢救对方。结果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时才响起自己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游泳,慌乱之际呛了几口水,情况便危机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听见有位姑娘似乎要为他人工呼吸,正期待着呢,结果一个豪爽的声音大大咧咧地说了句不用。

    然后一记老拳砸在肚子上,他险些没再把胆汁吐出来。

    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醒转过来时,墨念尘身上已经随便套上了原本被山贼们扒走地那套衣服,而尉大叔和沐姑娘正在劝慰那欲要投湖自尽的姑娘。

    那姑娘墨念尘倒有些印象,在一众就出来的姑娘中,她最为文雅,颇有种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样的出身,却沦落自此,难怪想要以死明志。

    “何必呢,人生在世,总有种种不如意之处,可好死总不如赖活着。”

    尉风尘咕噜噜地喝着酒,也不忘出声劝一劝那面如死灰地姑娘,只是毕竟是一浪荡子,劝人的话也颇为粗糙,根本没想着照顾人家姑娘的心情。

    “你家在哪儿?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去的。”

    紧握着那姑娘的手,沐雨风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对方带来一丝温暖,可对她的话,那姑娘只是苦笑了一番。

    “不用了,回去也只会让门户蒙羞,何必救我呢?”

    而受到她的影响,原本逃脱魔爪后脸上有了些许喜色的姑娘们也忍不住为未来的生活而黯然。

    甚至,也因此有了求死之心。

    “此乃势之不敌,而非节之不固。若是轻贱自己,又如何让他人敬重?何况,若是这样去死,岂不是如了那些肆意践踏他人的败类的愿?”

    同情自是同情,怜悯亦有怜悯,但看着对方一心求死,墨念尘心中便有股无名之火让他训斥出声。

    人命,到底在你们眼中算什么!

    “沐女侠,这些姑娘们的安置确实是件大事。还让小生一同略尽绵薄之力。”

    “女侠不敢当,只是尽力所为罢了.”

    墨念尘跟沐雨风着一唱一和迅速达成了共识,旁边的尉风尘看着这两位后辈一齐望过来的目光,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吧,那我也来搭把手。

    可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怕姑娘家们都是来自附近村庄城镇,但要一个个将她们送回家还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好在他们有尉风尘这个老江湖在,从山寨中搜刮了了几匹马,再跟劫来运梁车改了改,一辆勉强可用的马车便出炉了。

    最后一把火将这满是血腥罪恶的山寨连同堆积的尸体一起烧个个干干净净。

    顺带一提,除了少数山贼幸运地溜掉了,大部分山贼都被沐雨风直接剁了,其下手之果决让尉风尘这个老江湖都不由得咂舌。

    山贼们这些年堆积下不义之财沐雨风本事嗤之以鼻不屑取用的,尉大叔不知廉耻地表示自己不介意,这些就笑纳了。还是墨念尘说服了沐雨风,将这些金银珠宝当作补偿分发给了受害的姑娘们,并叮嘱她们小心收好不要轻易交给任何人。

    事实证明墨念尘的担心是正确的,将姑娘们送回家后,或喜或忧,她们家里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总让人心安,甚至可以说让墨念尘这个失忆之人短短时间便又领略了世间冷暖。

    那些钱财,或许能为她们再留一条退路……

    孤身一人突然天降,孤身一人飘然离去。

    朝墨念尘二人点了点头,真挚地说了句“多谢两位相助,愿有缘再会”,沐雨风便大步流星离去。墨念尘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她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又想说自己二人或许还能送她一截路,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徒作一声轻叹。

    “人都走了,还傻站在这干啥?装望夫石吗?”

    心中似有所感伤的墨念尘正想念几句诗来抒发胸中之意,可还没想好词呢,拍在肩膀上的一巴掌拍得他一个踉跄。

    “尉大叔,我现在才开始学武的话,还来得及吗?”

    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小……虽然墨念尘记不太清自己究竟多大了,但心中确实有这个感觉。总之,沐雨风差不多同样年纪,可一手娴熟的刀法刚猛无比,那凶猛骇人的寨主也非其敌手,着实让墨念尘的三观收到了极大的冲击。

    虽然记忆是有缺失,但墨念尘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对劲……

    不仅是实力水准不对劲,连画风都有些不对劲。按照小说话本,女侠什么的不都应该学剑法吗?飘然优雅又潇洒。这刀法,猛是猛,帅也挺帅,但总感觉应该是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汉字用的,跟姑娘家本该柔美反差也太大了吧!

    “别想啦,要在这个年纪有这种功夫,这女娃必定是从五岁便开始进行基本功的锻炼,十来岁就真刀真枪练习。而且那下手的狠辣,啧啧,至今杀过的人怕是不知有多少。”

    尉风尘不想打击这傻小子的自信心,但事实就是事实,更不想让墨念尘不切实际地追求盲目都目标。

    “不过呢,做一件事最好在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这种富有哲理的话语跟尉风尘那副浪荡的模样着实不搭,墨念尘忍不住笑了笑。他抬头望着又喝起来了的尉风尘,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那尉大叔,能麻烦你教我武功吗?”

    眉头一挑,举到嘴边的酒葫芦收了回去,尽管这两天一直在向墨念尘灌输武学相关的知识,可真当对方主动要学武时,他却没立刻答应下来。

    “小子,你可得想好了,江湖可不是你话本中看到那样只有侠骨柔情。更多的时候只有血雨腥风,人心险恶。”

    “可我已经身在江湖了,这不是大叔你说的吗?”

    对尉风尘的告诫无动于衷,墨念尘笑了笑,反而拿出之前尉风尘的话来反驳了对方一句。

    “哈,这倒也是,虽然不知道那群宵小之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直觉告诉我这伙人很难缠。”

    自己被自己的话给反驳了下,尉风尘倒一点都不尴尬。放下酒葫芦,他低头跟墨念尘对视,收起了平日里脸庞上玩世不恭的神情。

    “没人能庇护你一辈子,只有自己变强才是最靠谱的。只是万事开头难,深入更难。不管你是想追寻自己丢失的记忆亦或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甚至仅仅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都得做好越来越艰难的心理准备。”

    “……师傅在上,请受……”

    沉默,在沉默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思考,可空白的记忆没有任何能通提供参考的地方。墨念尘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因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不过,这茫然并未持续多久,下定决心的他略略后退便要行拜师礼。

    不过话都没说完,便被尉风尘毫不客气地伸手抓住衣服给拎了起来。

    “别,在武学上给你些指点倒不成问题,但我还有很多事得做,可不能一直带着你。而且我也不是这块料。不过别担心,我会先带你到临渊阁去的。”

    “临渊阁?”

    明明是陌生的称呼,可莫明又有些熟悉,墨念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努力地回忆,虽然仍旧是雾中观花难窥其貌,但这个名字让他有种心悸感。

    “是的,临渊阁。人生若临渊而行,稍有不慎,轻则满身伤痕,重则万劫不复。这便是临渊阁常说的一句话。那里可以说是江湖中的武学圣地,也是收徒要求最为严苛的门派……虽然从各方面来说,它都更像一家学堂而不像是一个门派。”

    话语顿了顿,看到墨念尘皱起眉头,尉风尘误以为他在担心能不能成功拜入临渊阁。笑了笑,尉风尘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

    “不过也别太担心,这还有些时间,路上我会好好地帮你打牢基础……还会教你一些独门秘技。哦,对了,你会骑马不?”

    “额,应该是不会。”

    经过救人不成反差点沉江的经历,墨念尘觉得做人还是谦虚一点为好,不要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行,多想想自己有没有把握。可谦虚的他,立马遭到了尉大叔的一记白眼。

    “废物。”

    ……

    书房内的少年正埋首苦读,他是如此的投入,以至于脸色阴沉的父亲推门而入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摩诘诗选》?你还真悠闲啊!”

    伸手直接从自家儿子手中把贴了个“剑术九决”的书抽了出来,略一翻阅,段望渊真是又气又笑。随手把书丢到一旁,他清了清嗓子,照例想教训段晨霄,不料却被抢先打断了话。

    “剑法已练,内功已修,实战已完。武学一道,非一日之功,当行文武之道,张弛有度。”

    看着自家儿子一副虽然现在是练功时间但已经把功课都完成了的我读读诗选也没什么问题的表情,段望渊忍不住一阵头大。

    怎么回事,明明从小生活在武林世家中,这小子咋就对武学兴致缺缺,反而一直沉迷于琴棋书画呢?

    唉,当初满月的时候,就应该全摆上兵器。

    额头青筋直跳,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的段望渊沉默片刻,屈指敲了敲桌子,让明显有些神游天外的自家儿子重新把注意放在自己身上。

    “把你那些琴棋书画,笔墨纸砚啥的都给我收拾一下,通过考验拜入临渊阁后暂时就不用回来了。”

    顿了一顿,瞥了眼对此一副无所谓的段晨霄,他又屈指敲了敲桌子,摆出了非常严厉的态度。

    “要是没拜入,也不用回来了。”

    ……

    “师父,夏姑娘她,真的没办法医治吗?”

    四季如春的山谷之中,霜枫看着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师父,带着稚气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忧虑。

    “那不是病,也不是毒……”

    摇摇头,饱经风霜见惯生死的老者平静淡然,但他也明白紧咬着嘴唇的霜枫心中对无力回天有着怎样的不甘。

    “带她去临渊阁吧,在一切还能挽回之前。”

    做出了决定,老者抬头望向谷中那条蜿蜒而过的清泉,望向那肌肤苍白似雪的女孩,她是如此得不真切,仿佛随时会在温暖的阳光下消融。

    “你也别急着回来,拜入临渊阁,学习各家医术之长处。然后去见见这江湖,看看这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