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临渊,这个江湖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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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天字号房间有请

    天字九号房,随是整个三楼中排名最靠后的房间,但其布置之豪华足以震撼住失忆后没什么见识的墨念尘。

    别的不说,光是这面积跟他那屋里只张小床的人字号房间便有着云泥之别,寝房、书房、大堂、甚至还有专门为沐浴准备的房间……

    与其说这是一套客房,墨念尘更愿意相信这是建在船上的一座小庄园。

    就差没把假山池塘搬上来造一处供人游玩的园林了。

    可惜被人“请”上来谈话的墨念尘不敢随意走动,无法见一见这天字号房间的全貌,只能端坐在书房之中等待此间主人的到来。

    书房嘛,乃是风雅之地,装饰风格讲究一个典雅素静,搞得金碧辉煌那是不太合适的。

    眼前这房间面积便是不大,时不时有江上清风涌入的雕花窗户下摆了一张书桌,旁边立着塞满书籍的书架,书架另一侧摆着一张可供人小憩一会的躺椅。

    先不谈这些用具用的到底是檀木还是金丝楠木,光是上面精心雕绘的鸟兽山水纹路便非常赏心悦目。

    更不用说书房两侧的墙壁上一侧挂满了龙飞凤舞的书帖,另一侧挂满了清秀俊朗的画作。扑面而来的墨香之中满是文化的韵味。

    可墨念却颇有几分如坐针毡的感觉。

    没办法,光是那看上去摆在书桌上文房四宝他用墨瞳扫了一眼便差点惊得下巴都要脱落下来了,哪怕没有人看着他也不敢随便随便乱碰了。

    但即使静坐着,墨念尘也不安心。

    毕竟这不是寻常书房而是造在随着波涛摇晃的楼船之上,这万一一个大浪打过来,那书桌上的宝贝摔碎了一两件,自己跟谁解释去?将他整个人打包卖了也根本还不起啊!

    话说,这么久没来,那家伙不会就打着这样的想法准备给自己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啧,麻烦啊,那该死的神秘人……

    暗中下毒害自己的人没捉到,反而摊上了将小二逼死了在河里的嫌疑,墨念尘也是非常郁闷,一时间甚至都有了干脆将船上所有人都揍一遍看看能不能将暗中使用摄魂术操控别人的家伙给揪出来。

    可惜,他现在没这个能力。

    门被推开时的动静很轻微,但坐立难安的墨念尘还是立马捕捉到了这一微小的动静。深呼吸,抬起头,墨念尘尽量先让自己表现得镇静一些。

    可放在膝盖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头上戴着紫金冠一丝不苟的束着头发,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劲装,衣摆袖口都缝着淡金色的纹路,脚下踩着鳄鱼皮缝制的云纹靴。

    来者星眉剑目,气宇轩昂,那一身恰到好处的装扮彰显了他身份的不凡。

    这便是此间主人?看上去很年轻啊!

    心中微微一惊,墨念尘腾得一身站了起来,双手抱拳便要向对方躬身行礼。

    可冷峻的男子对墨念尘的举动并未正眼相看,甚至侧身让了让,像是在避开墨念尘这一礼似的。弄得墨念尘还以为自己又弄错哪只手应该在上面了。

    “啊,这位便是墨老弟,对吧。站着干什么?不必这样客气,坐,请坐!”

    正郁闷呢,一道和气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一非常富态的中年人从站在门口的冷峻男子身后走了出来,一进门便熟络地招呼着墨念尘坐下。

    那语气,那神情,好像墨念尘真的是他兄弟一般。

    若不是他开口时跟旁边冷峻的男子确认了下自己的身份,失忆的墨念尘还真的要以为眼前着胖乎乎的大叔是自己过去认识的人了。

    淦,刚才那位只是保镖,眼前这位才是正主啊!

    富态的胖大叔非常熟络越过墨念尘在书桌前那书房主人的位置上落座,而身后冷峻的男子关上了门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连个座位都没有,两人之间的地位再明显不过。

    可这也不能怪墨念尘弄错,就算没有先后的出场顺序作怪,直接将两人摆在一起,他还是有可能判断错误。

    毕竟,这富态的胖大叔形象实在是……太俗了!

    那种犹如暴发户般将各种贵重的东西都穿在身上,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上“有钱”的着装风格本就透露着一些滑稽喜感,在这风雅的书法之中,在那冷峻男子的衬托下,更让眼前这楼船的老板现得极其庸俗。

    戴满翡翠戒指玉扳手的胖乎乎手指交叉在面前,老板笑眯眯地打量着墨念尘,嘴唇上的两撇八字胡微微抖动。

    “墨小弟,你这逼死我家小二的事情,可不好办啊!”

    尽管面上衣服和气生财的模样,可这老板一开口便欲要盖棺定性的话语显然透露着来者不善的意味。目光盯着胖老板嘴里闪瞎眼的金牙,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墨念尘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恨不得一拳揍在那肉乎乎的脸上,将那闪得他眼睛有些难受的大金牙给砸出来。

    只是,身后一直盯着自己的冰冷目光让墨念尘不得不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暴躁的冲动。那冷峻男子虽未携带兵刃,但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一股高手的气质,震慑着墨念尘,让他连墨瞳的格物天赋都不敢使用。

    “老板,怕不是你搞错了吧?是那店小二对我下毒,我才追着他想要问个清楚,谁知道他竟会直接跳江。”

    摄魂夺魄这种事全靠自己一双墨瞳看出来,根本没有证据说出来不仅无用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那不知躲在何处的谋划者警觉。墨念尘只能从对方给自己下毒这件事下手,反驳对方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

    “而且当时我在远处用暗器击倒了他,可他依旧愤然跳江,当是畏罪自杀。否则,何必如此?”

    盖棺定论这手段又不是只有对方能用,你给我冠上逼死对方的罪名,我自然也可以反手一个“畏罪自杀”的说法丢过去,而且当事人已经没机会反驳了。

    更何况,畏罪自杀这个说法也不是凭空捏造,虽然更准确来说应该叫消灭证据。

    “呵呵,现在也没法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了。毕竟只是普通的店小二,哪见过什么的世面?突然被人这样追着,一时间吓破了胆子,乱了神不小心跌下船也是有可能的嘛!”

    胖老板自然也不会踩这个坑,反正死无对证,随便找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过去便是。

    “不过,你说下毒。无缘无故,他为何要害你?”

    这个问题墨念尘自然是知道正确答案的,奈何正确答案不能说,只能当场再编一个。

    “或许他并不是想要害我呢,只是随便找个目标下毒,然后祸水东引,将事情闹得老板你身上。毕竟一个店小二,可能只是少给几两银子便暗中新生记恨,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嘛!”

    不管理由站不站得住脚,墨念尘这个时候都得拿出个说法来,绝不能让对方将屎盆子就扣到自己脑袋上。

    “呵呵,小弟可真会开玩笑。我金老二虽不是富可敌国,但也有万贯家财,还不至于欠手下人银子。不过将事情闹到我身上,然后借此讹诈,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笑容收敛,自称金老二的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痛处,他脸色阴沉地盯着墨念尘,身上开始散发出威严。

    显然,挖坑不见墨念尘跳下去,他准备改用踹的了。

    “哦?你金老二不至于欠手下银子,我尉风尘就会惦记你手里那几个破铜板了?”

    这金老二显然也是一个高手,威压犹如巍峨高山加诸头顶让墨念尘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这时伴随着嘹亮的大嗓门,书房的门被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

    那“轰”的一声巨响,若不是这天字号房间所用材料技艺均是上等之作,恐怕这门就要直接被尉风尘踹飞了。

    眉头一跳,守在门边的冷峻男子有了动作,但不是扑向闯入的尉分成而是退到了金老二的身边以防守的姿态紧紧地盯着尉风尘。

    “去去去,一会没见又就给我戳出这么大个篓子来,你丫是扫把星下凡吗?”

    领着霜风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满身酒气的尉风尘有些嫌弃地伸手将墨念尘拎了起来,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金老二的对面。

    虽然口吻嫌弃,但主动帮墨念尘顶住来自金老二的威压无疑表明了尉风尘的态度:

    这小子老子罩着的,有啥事冲我来!

    自此,墨念尘总算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时间竟然有些脚步踉跄,好在霜枫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才没跌坐在地。

    当时被“请”过来的时候,墨念尘便悄悄让霜枫去找尉大叔,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

    “竟然是醉云剑客尉大侠,当真有失远迎。怎么不早点让下人通报,小老弟也好摆些酒菜一下替尉兄接风洗尘,并准备上好的房间啊!

    金老二可不是失忆的墨念尘跟大山里出来的霜枫,尉风尘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过的,当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站起了身,甚至有些献殷勤般凑近了过来。

    反倒是尉风尘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地喝着小酒,面对家财万贯的大老板跟面对小村庄里只拿得出粗茶淡饭的老村长态度没什么区别……

    不,对后者尉风尘好像还更客气一些。

    “行了,什么接风洗尘有的没的,别搞这一套!就说我这小弟被你们的人下毒了,这件事怎么处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尉风尘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唾沫横飞,跳过扯皮直接默认全是对方问题的话语劈头盖脸地朝金老二砸了过去。

    “尉大侠您这话说的,事情不是还在调查嘛~我们肯定不会冤枉墨小弟的。”

    溅了一脸地唾沫,金老二还是很气但还是要努力保持着微笑,他搓着手,企图商量一番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定性。可尉风尘却不吃这一套。

    “人证,物证,都在这了,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拍了拍霜枫,又翻手拿出那根验毒用的银针,尉风尘摊了摊手一副你可别想抵赖的表情。

    “这不是还有主谋还没有查出来嘛~尉兄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们肯定不会让墨小弟吃亏的。来来来,这些就当是给墨小弟压压惊了。”

    金老二赔笑着,变戏法般不知道书桌哪儿抽出来一盘银灿灿的大元宝。

    晃得墨念尘都有些睁不开眼来了。

    “哼,金老二啊,金老二。你觉得我是为了这破银子过来的吗?”

    可尉风尘非但没有笑纳,反而脸色一冷站起身来,他一巴掌拍下,采用上好木材制成的书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叹声,移开手时,原本好好一个元宝已成了扁成了银饼。

    “你搞清楚了,我们可不是那群闹事讹钱的人。你要时间去查主谋,那我就给你时间,但不管查到的结果是什么,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是是是,是小弟我唐突了,来人啊,带尉大侠到天字四号……不,带他到天字三号房休息。”

    金老二也是赶忙认错,喊来下人将尉风尘这尊大神给请走了之后才松了口气。虽然对方难以说话,但至少也留了点情面,没非咬死下毒是自己指示的。

    虽然这说法没有证据站不住脚,但江湖之大,这种事还是不要落人口实为好。

    便如方才自己送出去的银子尉风尘也绝收不得一样。

    颇为心疼地将那扇被尉风尘一脚踹的有些歪了地梨花黄木门关好,金老二转过身来,刚才一言未发地冷峻男子已经做大了他原本的位置上,饶有兴趣地把玩着那一块分量十足的银饼。

    “少主,小的这般处理没有问题吧?”

    同样是殷勤的态度,此时的金老二却又与刚才又有些不同。如果说面对尉风尘那是怕马屁一般的恭维,那面对冷峻男子那便是打心底的尊敬。

    “嗯,没问题。不过,这尉风尘倒有些意思,明明有着这般能耐,之前又为何甘于蜗居人字号房间之中。”

    “少主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多有怪癖,

    如他这般将功名利禄视作粪土之人也不在少数。当然,以他们的本事,也确实有这个资本就是了。”

    “功名利禄皆是粪土吗?有意思。那这些高手,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永无止境的武道吗?”

    站起身来,从大开的窗户眺望着那奔腾不息的大河,身份尊贵的冷峻男子笑了笑翻手将那块银饼收了起来。他很明白,方才那一掌,尉风尘便是拍给他看的,为的便是警告他不要乱插手。

    可对那个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少年,他倒也是有些好奇,尤其是那双漆黑犹如深渊的双瞳。

    让他想起了一个早已消失在这江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