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工坊内，沐雨风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寒光闪闪的各式钢刀，时不时还会拿在手中掂量一番试试手感，一旁的墨念尘却是有些兴致缺缺地等着下人通报的结果。

    有时候眼光太出色也是一种烦恼，一眼扫过，他便知道整个铺子里的兵器都不过“凡品”，顿时没了期待。

    果然还是该去看看古董吧，那东西捡漏机会比较多。

    深刻体会到“无财万事难”的墨念尘正思索着如何用自己“格物墨瞳”的能力赚点零花钱，百炼工坊的伙计热情地招呼上了颇有兴致的沐雨风。

    “客观好眼力，这口雁翎刀用的是上好的镔铁，由我们这经验最老道的师父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打造而成。不说削铁如泥，也是……”

    介于之前沐雨风直接掏出元宝那财大气粗的行为，墨念尘还真担心她信了伙计的忽悠。正准备出言提醒，却见沐雨风摇了摇头，屈指在那寒光凛然的雁翎刀刀背上一弹，然后一脸诚恳地对百炼工坊的伙计说道：

    “这刀却是镔铁所铸不错，可惜刀身未经过充分锤锻，质地稍显松散，硬度有余，韧性不足。”

    显然，沐雨风虽然欠缺了对人情世故的了解，但她也并不是个轻易就会被人哄骗的女孩。只是，不太圆滑的她直接直截了当地把事实说出来，实在太像来砸场子的了。

    “敢来百炼工坊里砸场子，胆子不小啊。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口宝刀又如何。”

    碍于刚才墨念尘报了段晨霄的名号，习惯性吹嘘一番结果被拆穿了的伙计不敢发火，尴尬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墨念尘本想上前打个圆场，却听一道嘹亮的声音传了。

    声音清脆又中气十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婉，不用回头，墨念尘都能猜出那应该是跟沐雨风一样是习武的姑娘。

    鲜衣怒马少年时，这是那姑娘给墨念尘的第一印象。

    张扬而不蛮横的眉眼，贵重而不奢靡的华装，更引人瞩目的是少女背在身后犹如火焰般的赤红长枪，立起来远比它主人要高得多的长枪。

    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少女伸手递过一柄短刀，带着几乎要闪瞎墨念尘眼睛的豪光。

    啧啧啧，这么多宝石，该值多少钱啊！

    【八星宝刀，人阶中品质，寒铁铸造的短刀，有吹毛断发之利，可增强破甲能力。以黄金作为刀鞘，镶嵌有诸多宝石做装饰，极为贵重，很少真正用于实战】

    【备注：奢华而不实用，哼，暴敛天物！】

    这备注，怎么感觉泛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呢？这土豪金配色的宝刀让墨念尘也吃了一惊，不过鉴定术的吐槽到让他的眼红稍有缓解。

    沐雨风却是面色如常，非常淡定地伸手接过了这把槽点多多的“八星宝刀”，似乎完全没被对方的挑衅影响……

    哎，不对，沐姑娘不会是根本没察觉到对方的挑衅吧？

    “刀刃以寒铁锻造而成，本身品质极佳，奈何镶嵌其上的宝石不仅对提升杀伤力毫无作用，反而影响了刀身的结构与重心……唉，画蛇添足。”

    十分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惋惜地为刀身叹了口气，沐雨风做出了中肯的评价后将这壕得不行的短刀递了回去。

    她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墨念尘一时间都不知该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好了。好在背着长枪的张扬少女却并未因沐雨风的评价而愤怒，而是颇感兴趣地看着沐雨风。

    “眼光很刁嘛，我倒好奇，不知什么样的兵刃能让你看得上眼。”

    没有开口，带着几分自豪，沐雨风抽出了腰侧长刀。

    【百辟刀（虎），地阶下品质神兵，据传，魏王曾制成五把千锤百炼的百辟刀，以辟不祥，慑奸宄。据曹植《宝刀赋》有言，“建安中，家父魏王命有司造宝刀五枚，以龙、虎、熊、鸟、雀为识”。此刀一侧刻有虎纹，另一侧似乎新刻了“唯刀百辟”四字。

    特性-心有猛虎：提升持有者勇猛，增强对恐惧等异常心智状态的抵抗力】

    【评价：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曾经……什么山什么水来着？啧，算了，有此宝刀，难怪你对根本看不上寻常兵刃。”

    想感慨一句，奈何文化程度不够背枪呃少女反倒闹了自己一个脸红，不过大大咧咧的她对这种小事并不在意。红缨飞舞，枪杆磕地，手握长枪的少女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只是不知，我这赤焰枪是否能与你的宝刀争锋。”

    【赤焰枪，地阶下品质神兵，由赤炎军制式长枪改制而来，由天工城资深铸造师锻造而成，采用了特殊的矿石。其枪头形如跳动的烈焰，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向外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特性-火舞流炎：命中时造成灼烧效果，可叠加】

    【备注：朴实无华的名称，朴实无华的效果，朴实无华的强力！】

    事实证明，广结好友不是没用的，段晨霄作为天工城嫡系子弟，对神兵一事那是从小便耳濡目染，相关信息早已烂熟于心，闲谈之中透露的些许消息都让墨念尘收益良多，有相关情报支持让他能鉴定出地阶的神兵来。譬如神兵“天地人”三个境界的划分，按照段晨霄的说法便是“人阶有利，地阶有意，天阶有灵”。

    所谓人阶有利，指的是人阶的神兵有削铁如泥的锋利。

    而地阶有意，从两件同样是地阶的品质的神兵具有不同的特性来看，或许指得便是地阶以上的神兵会都带有这样附加的特殊效果。

    那天阶的神兵呢？又会有什么特殊地方？

    持枪少女跃跃欲试，握住刀柄的沐雨风眼神一凝，专注的神情用上脸庞，便也准备进入战斗状态。想见识一下地阶神兵碰撞的墨念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当然，墨念尘不忘动用“墨瞳·格物”确定少女尚未到人阶中的境界。在手里的神兵品质相同的情况下，她应该很难在沐雨风手上讨到巧。

    这可急坏了百炼工坊的伙计，差点没在两位“姑奶奶”面前哭出来。

    “玉淑别闹。”

    关键时候，一道儒雅的声音阻止了跃跃欲试准备要抱拳行礼开始比试的少女，墨念尘闻声望去，见段晨霄缓步从后院走了过来，背上还背着一柄长剑。

    神兵是大白菜吗？一个两个的……咋就我没有……

    都不用去鉴定，天工城嫡系弟子带着的佩剑哪能不是千锤百炼的神兵吗？墨念尘很想嘴硬说自己一点儿都不眼红，奈何嘴角流出了羡慕的眼泪。

    “我哪有在闹啦！只不过是想切磋下，习武之人，着很正常的啊。”

    从“称呼”就能听出少女跟段晨霄间很亲昵，他一开口，少女便乖乖地收起了手中长枪。而沐雨风本就不是挑事的人，自然也跟着收起了百辟刀。

    有些可惜没能见到神兵碰撞的场面，但墨念尘自然不能将拱火的心思流露出来，笑着相互介绍介绍了一下两个姑娘家，得知了这有些张扬的女孩乃是朝中赤焰军将领宋将军的小女儿，墨念尘脸上非常配合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虽然他压根不知道谁是宋将军，什么是赤焰军。

    不过宋玉淑虽然张扬了些，但没有纨绔子弟的恶劣天性，反而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江湖气。没聊几句，便拍着胸膛跟沐姑娘称兄道弟，哦不，称姐道妹起来。完全看不出不久之前两人都抽出武器来准备切磋了。

    墨念尘没忘自己的目的跟段晨霄探讨了一下昨夜的曲子，奈何曲子本身很寻常，乃是前人所创流传甚广，没法从作者入手作为寻找身世的线索。只能先行记下，日后留意相关笛曲。顺带着，墨念尘说了下早上遇到的那个牙人的事，而听到临渊阁的师傅在醉仙楼，段晨霄便是剑眉一挑，嘴角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一旁的宋玉淑眼睛亮了起来，她知道，又要有好玩的事情了。

    ……

    醉仙楼，锦城最具盛名的酒楼，有诸多独门秘方。譬如蜀地特产的名酒剑南烧春，在加入醉仙楼的秘方后，便成独一无二的“玉妃仙酿”，让无数来往酒客趋之若鹜。

    而最近，醉仙楼里来了个神秘的客人。

    这客人以一张赤红的面具遮挡着面容，但从身形举止上来看，应是久经江湖磨炼的男子。

    更重要的是男子身上散发的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在这锦城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地痞无赖，醉仙楼的老板娘都曾见识过。而这种让人高山仰止般的感觉，只有那些成名的江湖高手才会拥有这种独特的气质。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会去想，那些飞檐走壁的高人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无论如何，这样的高人都不是她能轻易得罪的。

    每天早晨，这客人便会早早地赶来，找同一个靠窗地厢房，在里面呆上一整天。而时不时的，便会有人带着少年少女前来拜访这个神秘男子。

    一来二去，即使没去刻意打听，醉仙楼的老板娘也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是临渊阁前来收徒的师父。

    哪怕并非江湖中人，但酒楼之中偶尔也有说书人过来卖艺，老板娘闲来无事也曾听过几段评书，明白这临渊阁乃是川蜀江湖的地位近乎无可撼动。

    老板娘以往更多跟临渊阁里外出的弟子打过交道，对很少露面的师父知之甚少。

    只是隐约记得，那些弟子喝醉了后，似乎是吐槽过有一位戴着赤红面具的男师傅平日里寡言少语，要求严格，唯独在另外一位女师傅面前时才会温柔一些。

    好在，这几日都没出什么乱子，直到今天，来了两个有些奇怪的少年。

    跟以往的少年少女不一样，这两位并不是那几个跑腿的人带来直奔那位师傅所在的厢房，而是自己找上门后找了个小二塞了块银子打听对方在哪个厢房。

    其中一位少年锦衣华服，出手阔绰，显然不好惹，老板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这也就算了，可能是这两位少年自有门道，不需要他人领路便得到了消息摸了过来。可打听到厢房在哪后，这两位却并不直接去拜访。而是在酒楼类外绕了一圈又一圈，确定了那厢房的环境。

    然后还找了位置合适的桌子一边喝茶，一边唠嗑，眼睛却一直盯着厢房那边的情况。

    这行为表现，像极了说书人口中贼人踩点时的表现。

    在老板娘疑心渐起纠结着要不要前去报官时，这两个不知道续了多少茶水的少年终于起身朝着那位师父所在的厢房走了过去。

    敲门得到应允后，墨念尘跟在段晨霄身后走进厢房，目光望向了那自称临渊阁师父的男子。

    跟打听到的消息一样，对方穿着一身朴素的劲装，脸色戴着的赤色面具挡住了外人对他神情的窥探，身遭确实如同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

    “二位是？”

    见到墨念尘二人没在自己雇佣的中间人带领下便走了进来，男子似乎愣了一下，但声音中听不出可疑之处。

    “面带赤炎面具，前辈便是卫三郎，卫前辈吧。”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那般，段晨霄主动走上前拱手行礼，面带微笑，举止得体。只能说不愧是世家子弟，在这方面上非常有经验。

    而不出声的墨念尘则在对方点头称是的时候，动用了“墨瞳·格物”来观察对方。

    【神秘男子，带着形如跃动烈焰的赤色面具自称是临渊阁卫三郎师傅的男子，浑身似乎笼罩在一股奇妙的气息之中，让人看不穿他的实力】

    【备注：身份这种东西，谁都可以自称，但想要证实起来不容易，想要证伪也很难】

    “听闻临渊阁卫三郎前辈跟白前辈关系密切，往往一同行动。此次下山收徒，却不知白前辈在哪？”面带微笑，话语虽有质疑之意，但语气儒雅的段晨霄说出来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意思，似乎为了表露善意，他还补充了一句：

    “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听闻白前辈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书画大家。而晚辈在书画领域亦有涉猎，对白前辈存敬佩，一直有心拜访请教。若有唐突，还望前辈见谅。”

    “无妨。白师傅她另有要事，请教之事待到入阁后自有机会。你的临渊令呢？”

    声音依旧淡定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戴着面具的男子显然是将一直垂首不出声的墨念尘当成了跟班，要临渊令的时候根本没考虑他。

    “在这，在这……”

    抱歉地笑了笑，段晨霄掏出一块漆黑地令牌，令牌正反面分别刻着“临渊”两个篆书文字，龙飞凤舞，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所谓临渊令，一种是临渊阁弟子的象征，另一种相当于推荐信，发给江湖上看好的青年才俊以作为推荐信一般的存在。

    没有临渊令也无妨，不过要多加一道考核，至少要让负责收徒的师傅见到长处，计入名册之中。不过，比起持有临渊令的人，无形之中总感觉逊色上一些。

    顺带一提，这些事尉风尘完全没提，墨念尘还是刚从段晨霄那儿打听来的。只能说，那大叔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据段晨霄所说，近些年来临渊令上这两个字都是方才提及的白师傅的作品。

    “哦，对了，听闻卫前辈您修习的内功‘烽火滔天’即使在炙热无比的火系内功中也是少有能在灼热狂暴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但前辈气息恬静，倒似有几分水系内功的神韵意味？”

    令牌都递到眼前了，段晨霄的动作却又停了下来，依旧带着微笑，他望向了那神秘可疑的男子。

    “孤阳不长，孤阴难存。否极泰来，相克相生……”

    带着几分神神叨叨的意味，对方念叨了一番太极阴阳的理论，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道理……至少一时间墨念尘找不出问题，不过对方也就只说了两句便改口了。

    “此中高深的武学道理尚不是尔等能够参悟的，待到阁中修业有成，自会有所体悟。”

    “原来如此，确实高深啊！”

    似乎为自己的冒犯笑了笑，不过段晨霄没有再拖延，大大方方地将临渊令递给了对方。

    “没问题。姓名？”

    瞥了眼，摸了下，确定这临渊令的手感材质没有问题，男子掏出一本册子准备记录姓名。

    “没问题？可那两个字是我临摹的呢。”

    笑容勾勒而起，比以往每次的微笑都要灿烂，段晨霄的语气带着揶揄的意味。

    只是可惜，没能看到对方精彩的表情。

    手腕一甩，对方反应也是极快，直接将这重量十足的玄铁令牌当作暗器砸向了段晨霄的面门。但一直冷眼旁观，暗中准备的墨念尘反应更快，一块飞蝗石击落沉重的令牌，另一块已经破风袭向了对方面门。

    可惜，偌大的餐桌被对方之间当作盾牌掀翻挡了过来，便是下一瞬便有利剑出鞘，直接撕开纸条般轻易地将这厚重地梨花木桌面一剑破成两半，但这毕竟还是为对方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两半桌面轰然落地后，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对视了一眼，墨念尘两人却是丝毫没有要去追击的意思，段晨霄收回长剑，折扇轻摇脸上露出了玩味的微笑。

    “果然跟我们预料的一样，呵，希望能给他点惊喜。”